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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贾府有一里地的义学,是靠贾府有爵位俸禄者捐钱支撑起来的,上几辈人传下来的规矩,不愿堕了诗礼之族的名声。子曰,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正是此理。
因有贾代儒之邀,兴儿对文化教育事业也是无偏见的,亲自送了贽见礼,贾代儒颤颤巍巍的从学堂出来,感激得颤抖:“周大人名满京华,文采武艺,令我辈惭愧,既无亲人在学,老夫怎敢收此贽见之礼?”
殊不知兴儿喜欢的是贾代儒对他无偏见,而且代儒一脉断子绝孙,老人家孤零零的岂不是很可怜么?兴儿躬身道:“太爷多虑了,宁荣街方圆,就这所义学最近,日后晚生的子嗣,说不定也能在此躬聆圣贤之言,这是功德无量的事情,不亚于礼佛。”
“好好好!”贾代儒红光满面的着人收了礼,双手请道:“历来官场有成者,多有在学院教育后辈的,所以门生满天下。周大人虽不是科场出身,然文藻有目共睹,我想请大人说说几句,也为我贾府义学增些颜面。”
兴儿进了学堂,但见在座的有很多熟人,比如贾环、贾兰,娄氏的儿子贾菌,金荣、贾琮……什么?你说贾宝玉?那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如果生点小病,就是他想来,贾母也不让的……所以,在义学,很难看到贾宝玉的身影,兴儿看着这些无忧无虑的贾府或者其亲戚子弟,忽然想起前世的校园时光来,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过得太漫长,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咳咳,总之,能读书也是一件好事,比他从奴才一步步爬上来强多了,推辞不过,兴儿笑道:“太爷,我听说兰哥儿捐了监生,过了乡试,他不去进学么?嗯,我也不会什么,既然主要考八股,太爷就不能拿几篇范文讲讲?比如那个什么《百姓足,君孰与不足》,我就觉得很好。”
“官宦人家的子弟,原是可以在家塾就读的。”贾代儒听了不免怀疑起兴儿的学问来,这篇八股文没听说过啊?还可以当范文?他狐疑道:“周大人说的《百姓足,君孰与不足》,我和学生们闻所未闻,这难道是大人的金玉之作?”
哗!
学堂里也一下子吵开了,不用说贾府奴才当中出了周兴这么一个名气大的人,在座之人自然晓得他,有的甚至怀有崇拜之情。不像他们这样寒窗苦读,诗词歌赋都能信手拈来,这不就是天才么?贾兰便是其中之一,他性格内向,不善言辞,同桌的贾菌附和:“先生说得没错,周先生,学生们从未听过这样一篇八股文。”
贾兰才敢发言:“不过,从破题来看,好像是《论语,颜渊》的。”
什么?你们没听说过这样一篇范文中的范文?这是八股名篇啊!明朝初叶的殿试状元王鳌的大作!登时轮到兴儿傻眼了!想想就回味过来,毕竟时空不同了,像上次的番薯也没有引进,那么,这个世界定然没这篇文章了!兴儿恬不知耻的道:“别急!别急嘛!的确是鄙人的一篇拙作。晚生这便写出来给大家参详,太爷,晚生用一下您的笔墨。”
“应该的!应该的!”贾代儒有板有眼的亲自磨墨,周兴的《木兰辞》《金缕曲》,哪一篇不是传唱各地?这种人,八股文想必也不会差了,也能给他们义学增增名气,沾沾光。
这篇文章在前世入选过某些地方的教科书,兴儿早背了下来,蘸上墨水,破题、承题、起讲……起股、中股、后股等,刷刷刷便写完了:
“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
盖君之富,藏于民者也,民既富矣,君岂有独贫之理哉?有若深言君民一体之意,以告哀公。
盖谓:公之加赋,以用之不足也;欲足其用,盍先足其民乎?诚能百亩而彻,恒存节用爱人之心,什一而征,不为厉民自养之计,则民力所出,不困于征求;民财所有,不尽于聚敛。
阊闾之内,乃积乃仓,而所谓仰事俯育者无忧矣。
田野之间,如茨如梁,而所谓养生送死者无憾矣。
百姓既足,君何为而独贫乎?
藏诸阊闾者,君皆得而有之,不必归之府库,而后为吾财也。
蓄诸田野者,君皆得而用之,不必积之仓廪,而后为吾有也。
取之无穷,何忧乎有求而不得?
用之不竭,何患乎有事而无备?
牺牲粢盛,足以为祭祀之供;玉帛筐篚,足以资朝聘之费。借曰不足,百姓自有以给之也,其孰与不足乎?
饔飨牢醴,足以供宾客之需;车马器械,足以备征伐之用,借曰不足,百姓自有以应之也,又孰与不足乎?
吁!彻法之立,本以为民,而国用之足,乃由于此,何必加赋以求富哉!
天朝甲辰年,周兴。”
关键是《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立意、思想都合乎兴儿所提出的举措、政令,贾代儒亲眼目睹他一笔一划写完,感慨叹息:“当真是范文中的范文,笔力直追庾信,周大人有此雄才,当初便是进入科场,也能一飞冲天!鱼跃龙门!”
“承让承让!晚生既然提出摊丁入亩、火耗归公,文章自是切合此观点的。当今科举,咱们不说弊端,这原是较为公平的取仕。这篇文章,当作我献给贾府义学的你们,望尔等日后若能出仕,不忘了彻立之法,以民为本,则是我之大幸,亦是国之大幸。”兴儿颇有风范的装了一手逼,拱手告辞,他这时是想不到此文一出会有什么后果的。
文末他留下了署名,贾代儒如获至宝,上台唾沫横飞的给学生们认真分析了一遍,贾菌等人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什么叫能人啊?这就是能人!随随便便一篇文章就这么好,让他们情何以堪?就连贾环也不得不服。贾兰好学,亲手抄了一份,下学后喜滋滋的回了大观园。
大观园稻香村,处于西部正中左右,门外一色篱笆围绕,绝无一点怡红院的奢华富贵,道路两旁种菜,池子河水里是鸡鸭鹅,门前还挂了一道酒幌子,贾兰不知第几次这么熟稔的回家了,恍若山西的杏花村,烟火气息扑面而来。
到了堂屋,问了安,贾兰从靴腋里掏出这篇《百姓足,君孰与不足》来,给了李纨,贾兰孝顺的给母亲捶腿:“娘,你看看,这是周兴写的时文,儿子觉得就算放在殿试上,也毫不逊色。嗯……就是咱们府里出去的那个周兴,不是武则天的酷吏周兴。”
李纨听得“牛心古怪”的儿子说话有趣,又看他这么乖巧听话,心满意足之余,不禁莞尔一笑,但是等看完了文章,她一脸惊悚:“兰儿……这……这真是周兴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