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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往往不从人愿,盐商们一发觉不对劲,纷纷找戚建辉商议,在盐法道衙门花园,于成龙道:“戚大人,这周兴莫非是装腔作势给咱们看的吧?虽说,一些赈灾银子、钱粮,我们都拿得出,但也没有他那么流氓阴险的,这会子各大花船又说,喝花酒也要加钱了……我实在是担心,扬州盐场、私盐的运贩,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你们别忘了,周兴是来收盐税的,没准一来就想好了该怎么整治我们。可我们也不是善茬,反正我受不了这种哑巴亏,前几任的扬州知府,也没有这么干的。”杨户山道。
戚建辉眼神古井无波,在花园里转了转:“你们也该放尊重点,周兴到底也是扬州的父母官,不要开口闭口,就是你死我活的。他既然肯收你们的贿赂,这是为什么?说明他知道你们的厉害和重要,也表明他不愿意死磕、硬碰硬,希望有转圜的余地。你们想想,有钱能使鬼推磨,每年的赈灾、铺路修桥、孔庙、学堂、赋税份额等等,江南这些事还不都指望你们?”
于成龙一身肥猪膘样,琢磨了一会盐运使大人的话:“那我们,是不是应该试探一下?这是咱们的地盘,轮不到他来撒野!不然,如果下回私盐开运,他一插手就不好了。”
戚建辉沉吟道:“慢慢来,我们吃了七成的盐税,问题是他周大人究竟要收多少,这都可以谈谈。你们,也不要做得太过火了。”
周兴正在府衙书房冥思苦想,前几天贾芸说了贾巧、林红玉、刘姥姥之间的事情,他为此长叹,也不便多说什么了,现下他正在写策划,想改革盐引的法子,写出来几个,觉得不好,又推翻了,不免心情烦躁,急忙又用摄神运气的法子调整了一下呼吸,才感觉好些。妙玉在旁边看着这个专心致志的男人,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不久又要到秋收,更有藩库催税、秋审勾决等事,指不定更加忙乱呢,这时贾芸来回道:“太尊,不好了,扬州盐商罢市了,盐帮的行脚挑夫甩了担子、扬州城内的百姓没了盐吃,聚众在商会门前闹事呢。商会又说,这是知府大人您逼他们盐商这么做的。”
兴儿脸色微微一沉,好歹控制了心神,淡淡道:“于成龙他们怎么说?他们要干什么?既然拿这个条件来勒索,肯定有要求的。”
“这个……”贾芸嗫嚅道:“于成龙透出话来,说是……如果知府大人愿意在盐法道衙门跪一个时辰,那他们就开市,否则……免谈。”
“东翁,不可!这群人是要你低头!”卜固修道。
“有什么不行?两淮盐运使官职比我高,我给他下跪,又怎么样了?”兴儿穿好补服便行出书房,一边吩咐来旺备轿,此事一会子传遍了府衙,晴雯、香菱、鸳鸯都跑出来了,异口同声道:“我们和老爷一起去。”
“你们就别添麻烦了,他可不领你们的情,是专程冲我来的。”兴儿蛮不介意的笑笑:“大丈夫能屈能伸,韩信能受胯下之辱,我为什么不能?”
三女这才无言,尤其是晴雯,满腹委屈,兴儿坐轿过了商会门口大街,挑了帘子一看,见盐帮的人短衣短裤,卯足了劲敲门,商会大门却挂着木牌,上书“奉扬州知府周大人令,盐商罢市”云云,百姓和挑夫怒不可遏,熙熙攘攘,闹哄哄的,不可开交。盐商杨户山趴在里面窗口,添油加醋道:“我们也没办法,这全是知府老爷下令,知府老爷说是清官,却要与我扬州百姓过不去。”
“他娘的!这是怎么说?这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咱们到知府衙门闹去!”
“对!跟他讨一个说法!”
“没盐吃了,叫我们怎么活啊?还清官呢,地皮都被刮了三层!”
民众的力量是可怕的,盐商恰恰是用了蛊惑人心、指东打西、围魏救赵的招数,这些人便不分青红皂白,跑去了知府衙门口大喊大叫,人一多,便谁都不怕。兴儿放下了帘子,冷静得无言,他心里的怒火被压到了顶点!你们要玩是吧?我周兴是缺手段的人么?比谁阴险?老子怕过谁啊?你们等着!扬州商会的盐商!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
还有你!戚建辉!!
兴儿在盐法道衙门前大街下轿,一下来便跪在台阶上,也不用蒲团,心想反正他官比我大,我这么一跪本来也是礼节,才好受多点。扬州百姓暴乱造反,这个罪名,他担不起,从另一个方面说,他不想自己的衙门受灾,也不想百姓吃不到盐,面子?我是那种要脸的人吗?拿得起放得下,才不失为人杰。门房见了,早进去回禀,可是久无人声,兴儿跪了一会儿,才发现妙玉不知何时,穿了天青缎子马褂来到身旁:“我过来陪陪你,今天我才知道,原来官不好做,也不好当,不知道你是怎么熬到今天的。”
妙玉生性冷淡高傲,且喜净喜洁,很少与人说话,包括晴雯等三女,妙玉都没和她们谈过,兴儿道:“你不必如此,这是我自己的事,想当年在辽宁,我还被骂成狗官,被老百姓拿鸡蛋青菜一顿打骂,比这狼狈多了。”
妙玉听了,又想起他为了收上盐税夜不能寐、辗转难眠,她轻轻放下蒲团:“你跪在这上面,不然待会腿又麻又肿,还怎么做公事。”
“不用了,我是习武之人,这里灰尘多,小心脏了你。”
“快点。”妙玉却不听他的,自个儿弯腰铺下了蒲团:“我是有洁癖,可我想不到你这么怨我。”
兴儿低头不说什么了,但是心里却很暖和。
一个时辰之后,兽头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戚建辉一副姗姗来迟、刚睡醒的模样,大惊失色,一边跑出来一边双手扶下来:“哎呀!周太守!您这是干什么呀?这如何使得?惊吓到本官了!您是万尊之躯,即便拜见本官,也用不着在门口这么跪的!叫人看见,不定说你是我家的奴才呢!”
说着,戚建辉嘴角不经意有点得意、快意、纵情的冷笑!你参倒了总督又怎样?在我扬州,还不得乖乖低头?兴儿更夸张,一把鼻涕一把泪:“呜……戚大人,下官这是来求求您,咱们好商量,盐税慢慢谈,就求您老人家高抬贵手,让盐商开市吧!”
“这多大的事嘛!你看看!犯得着这样?本官一句话就做到了,何以如此。对对对,好商量,改日咱们索性到瘦西湖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