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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过后立秋,寒蝉鸣泣,两天后便是中元节。楚唯一如既往祭拜亡妻,楚情注意到楚筝心不在焉,从梅屋出来,也是低着头,差点撞到前面的姚宛。姚宛好像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拉着脚步发虚。
楚唯从梅屋出来直接回清林苑,姚宛行色匆匆回竹轩,楚情尾随楚筝,楚筝一直没有发现。快到兰苑时,楚情出声唤她,叫了两声,楚筝才恍然,疑惑地看着楚情。
楚情上下打量楚筝,视线落在她藏在袖中的手。楚筝下意识把手背到身后。楚情看向后方,“胡大哥?”
楚筝扭头,身体微侧,楚情掐住她背在身后的手,拔出她攥在手中的东西。
一个光滑的黑檀木雕小人,只有手掌大小,面容模糊,只觉身姿窈窕,姿态悠然。
楚情拿着木雕质问,“这是何物?”
楚筝脸色一白,紧张地搓手,“妹妹,此处不是说话之处。随我进屋说罢。”
楚情没有为难她。两人进屋,楚筝坦白这是胡承志送给她的玩耍之物。
楚情脑袋轰然炸响,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失声道:“难道你不曾听说长公主对丞相的大公子有意?姐姐,你怎敢和公主抢男人?”
楚筝诺诺不言语。
楚情捏紧木雕小人,狠声说:“不行,你和胡承志在一起,迟早会后悔。姐姐,你以后莫要再见他。”
楚筝怔怔地看着她,突然说:“为何你对胡大哥如此反感?妹妹,你已经是飞鸿先生的高徒,难道连我的意中人也要抢?”
楚情满脑子都是疑问。这都什么和什么?
楚筝语带哽咽,“小妹,姐姐从小到大从没认真喜欢过什么东西,胡公子是姐姐唯一动心的人。你能放姐姐一马吗?”
楚情思绪起伏,暗中分析楚筝的想法。前些天胡夫人表现出对她有兴趣,楚筝对胡公子有意,担心她抢了她的意中人?
“姐姐,你且听说慢慢说来。”楚情提起一口气,说:“听宛姐姐说,长公主常微服私访丞相府,又将胡家大哥留下单独说话。要说长公主对胡大哥无意,我是不相信的。此其一。长公主在朝堂上和父亲面和心不合,所以而我倚重胡丞相,若是胡大哥尚公主,丞相大人定然乐见其成。此其二。小妹当初拜飞鸿先生为师,确实发誓要学的先生三分精髓,此事绝无虚妄,即便逸王府的小郡主和我有些许龌龊,她也不会否认此事,姐姐自可询问与她。此其三。言尽于此,姐姐还有何话要质问小妹?”
楚筝满脸灰败,有气无力地挥挥手,“你说的话,让我想想。”
此时两人在兰苑前院的书房,房外是一株长歪的枯柳,楚情视线描摹着枯柳的躯干,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片刻,楚筝说:“你说了很多,我也来说两句。首先,我并不是怀疑你和胡大哥有暧昧,你只要是飞鸿先生的高徒,便能得那些贵人高看一眼。姐姐只是……只是替你高兴。至于说到长公主和胡丞相……妹妹你不知胡大哥秉性,他决计不会让这些因素左右他的终身大事。我相信他。”
楚情目瞪口呆。她都说到这种程度,楚筝还能找到反驳的理由。
楚筝说完,笑了一下,“君当做磐石,妾身为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你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所以不知道在爱情中,很多不可能的事都会变得可能。”
楚情哭笑不得。也许她重活一世,对情爱之事看得很淡,所以觉得楚筝这种小女儿的想法很单纯天真,甚至让她耻笑。
楚情沉思片刻,“姐姐,人年轻的时候,总以为真心相爱,一切都不成问题。但人活着都是身不由已的。我之事不希望你以后后悔。”
“我不会后悔。”楚筝说的很坚决,“把我的木雕还给我。还有,这件事替我保密。”
楚情犹豫一下,伸出手。
她感觉自己是一个脆弱的飘萍,在汹涌彭佩的河流中随势漂浮,她很努力地应对即将发生的灾难,但很多事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
王氏进府了,姚宛和胡青苗搭上话了,楚筝要嫁到丞相府了,下一步,她是不是该嫁给苏放?
楚筝喜滋滋把木雕收进怀中,却见楚情眯着眼睛,一字一句咬牙说:“我很少执着什么事,但姐姐,今天这事我管定了。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你嫁到丞相府。”
寒蝉日夜嘶鸣,楚筝连续几晚夜不能寐,脸色憔悴,姚宛早晚看望她,早已发现异常,心中一寻思,找了由头带她去丞相府。楚筝犹豫一番,想到胡承志外出在即,她还是去看望为好。
楚筝前脚刚走,桃红便从守门小厮口中得知消息,匆匆禀告楚情,楚情二话不说更衣去丞相府。
今日苏放拜访胡承志,楚筝姚宛来时,两方人正好碰上,胡青苗不明所以,只觉得四人间气氛诡异,便把姚宛楚筝带去她的闺房。片刻,门外婢女进来禀告,楚情来了。
胡青苗的闺房和一般女子的闺房别无二致,只是多宝阁上的书册多了些。楚情在相府婢女带领下绕过屏风,一看便看到软榻上盘腿而坐的三个少女。见到她,姚宛挪动地方,“情妹妹坐我这边。”
楚情和她们一样,脱鞋盘腿坐在软榻上,看着几案上摆的方块物件,愣了一下。
胡青苗说:“这是从宫中传出来的吊牌,很有玩的。我给情妹妹讲讲游戏规则。”
楚情以前玩过这些东西,装作完全不会还是很有难度的,只能故意出错几张牌,眼看牌点变少,念叨:“我从前都没见过这些东西,果然好玩得紧。胡姐姐果然好福气,能得长公主器重,宫中的风尚也第一时间知道。”
楚筝心中有事,立刻把她的话理解成:胡承志和长公主关系好,所以能把手伸到宫里。于是冷声喝住楚情,“别尽说有的没的。好好打牌。”
姚宛对二人的关系再清楚不过,捂嘴一笑,“坐了这么长时间,困乏得紧,我先出去透透气。”
一旁随侍的一个丫头在姚宛动身时服侍她穿鞋,另外两个丫头收拾几案上零散的吊牌,端来茶果糕点。
姚宛出去后,三人有些尴尬。
楚筝找话说:“好久没玩这么开心了。以后要常来叨扰妹妹了。”
楚情嗤笑,“来了就能见到你想见的人了。”
楚筝没料到楚情不给她面子看,干笑道:“自然,宛妹妹和胡妹妹交好,我也是很喜欢胡妹妹的。”
楚情嘴皮子溜,“恐怕不知是想见妹妹罢。”
“这里只有妹妹,你胡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自个儿心里清楚。”
两人说话你追我赶,毫不相让,胡青苗愣在原地,一句劝解的话都没机会说出口。她身后的丫头看出她为难,扶着她穿鞋,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逃离楚情姐妹的争吵战场。
姚宛从后院到前院,越过垂花门时,看到矮墙外的苏放。苏放含笑看着他,转身朝侧门方向走去。姚宛想了想,跟上。
侧门旁边是厕所。姚宛捂着口鼻说:“世子好兴致。”
苏放也很无奈,“也就这地方人烟稀少。”然后捏着鼻子说:“你们姐妹倒是很待见胡兄,一前一后跟着跑过来。”
姚宛冷哼,“看到情妹妹,忍不住了?”随即转某一笑,“话说情妹妹不过是个小丫头,世子为何总盯着她不放?难道情妹妹比一般女子好看许多?”
苏放混迹脂粉堆,瞬间听懂姚宛的醋意,轻佻地摸了她一把,“谁也没宛妹妹长得好看,只不过从没见过拒绝我的女人,忍不住好奇罢了。”
“那如果……”姚宛抿嘴轻笑,“情妹妹拒绝不了世子,世子该当如何?”
苏放眼睛一亮,拱手,“那时,必定多谢姑娘成全。”
两人达成共识,一前一后离开。
片刻,厕所走出一女子,正是桃红。桃红急匆匆回到胡青苗的闺房,忽略房间里诡异的沉默,对楚情耳语,“奴婢有事要报。”
此时姚宛还未回来,楚情借口寻找姚宛,随桃红出去。两人走到房外屋檐下,见四处无人,桃红低声禀告她听到的内容,楚情本因为楚筝的事情心情不好,此时勃然大怒,提着裙子走到院中大叫,“姚宛,你给我出来。”
在外,姚宛都叫楚姚,胡青苗还没反应过来姚宛是何人,楚筝已经走到院中拉扯楚情,“你今天发什么疯?找我不痛快就算了,连宛妹妹都不放过。就因为我今天出府是和宛妹妹在一起的?楚情,你当真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楚情指着自己的鼻子,“呵呵”笑了两声,“你都不想问我为什么找姚宛的麻烦,就断定是我的错?楚筝,你有没有脑子?”
楚筝楚情声音都很大,院子里偷偷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丫头下人。姚宛刚进门,听到两人拔高的音量,正幸灾乐祸,冷不防被一人推倒,还未反应过来,脸颊上火辣辣得疼,身体被人压倒,反抗不得,只能尖声惨叫。
“快拉开她们。”楚筝颤抖着声音吩咐。
胡青苗也骇了一跳,怎的好好的就动起手?而且动作粗鲁地比男儿更甚!
楚情发了一顿火,心情平复了些,指着姚宛说:“我今儿明明白白告诉你,不管你有什么后台,要是再敢打我主意,我就不是给你好看这么简单。你要是能听懂人话,此事便罢了,听不懂,我就用行动好好教训你。”
姚宛捂着脸,神情阴鸷。这是她第二次因为楚情挂彩。她记下了。
吵过闹过,楚情再待下去也无聊,甩袖而去,身后是楚筝赔礼道歉的声音,“小妹性情暴躁,任性刁蛮,还请胡妹妹多多担待。”
楚情猛地扭头,狠狠瞪着楚筝。
任谁说她任性刁蛮,她都能一笑置之。为何她心心念念的姐姐也如此说?
楚情忽的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她所有的努力,在楚筝赔笑道歉中,都显得苍白荒唐。
“罢罢,我就是那罪恶不赦的坏人。”楚情大笑,拽着桃红往外走,“此处,我再也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