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婉棠在法阵消失前一秒跑出来,柏怀差一点就跳入法阵回去找她了。
跳出来后她眼眶通红地问柏怀借了剑,撩开衣袖,咬着牙将右腕间的朱砂痣生生剜了下来。动作果决得柏怀都没能拦住。
她怕再犹豫一点,她就狠不下心了。
月色下,她肤色惨白,那鲜血淋漓的伤红得刺眼。
她很痛,痛得浑身发颤,几乎晕过去。
她从没有受过这样的伤,经历过这样的痛。
柏怀认得出那朱砂痣,“红线牵……就算你剜了痣,也只能让他一时找不到你。待痣重新长出来,他还是会知你在何处。”
而想结解契,虽比解侣灵契简单,却还是需双方同意才可解。
独孤极会愿意和她结下红线牵,属实叫人惊诧。
白婉棠的伤处因红线牵的契约而泛出光华,止了血并在缓缓恢复。
她声音抖得厉害,额头满是冷汗,不知是疼,还是心里难受:“我知。是我当初瞎了眼和他结契,这份罪是我自作自受。待我离开修真界,我会继续想别的办法解契的。”
当初她使用红线牵,总等一会儿才能感应到独孤极。
如今想来,不是红线牵有问题,而是独孤极有问题。
可她竟然不知,还一心相信他,她真是蠢透了!
白婉棠撕了裙子绑伤口,柏怀先她一步拿出手帕来,覆在她的伤上,“我来吧。”
他认真地为她擦去血,洒了灵药为她止痛,动作利落净不失轻柔,又诚心建议:“你用尊主令开天门去人间,也需有时间祭天才行。你打了独孤极才跑,眼下独孤极必定会四处派兵捉拿你,你不管去哪儿都躲不过。”
“你还是先和我们一起去无相城,再从无相城去人间吧。正好创造出红线牵的那位宋中前辈,如今也逃到了无相城里。你可以问问他有无结契之法。”
他说得有理,白婉棠略一思忖便同意了。
等她解了契,她就离开修真界,再也不回来。
她灵力耗尽,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虽不重,却也很痛,不便自己御剑。
柏怀了声:“得罪。”便将她单手抱起,御剑去往一众修士的汇合地点。
独孤极不许旁人靠近,直到业火烧到他身上,缓解了他的寒毒,他才得以能够站起来。
彼时寝殿已经烧成了废墟。
他面色沉如死地从业火中走出,衣袍焦黑,墨发凌,耳上的血已在他苍白的耳后,凝成一条流到颈间的红线。
众魔皆怕得不肯吭声,也不敢猜测他为何会变成如此状似疯魔的模样。
他叫人打扫了离寝殿最远的一座殿,暂且在那座殿住下,让医师为他诊治。
白婉棠和柏怀都跑了,但他看上去却好像并不生气。一直没有发怒,只是失神而又冷地发着呆,也不急着把他们抓回来。
直到一名医师心惊胆颤地在为他扎针时弄疼了他,他才像是活了过来,冷淡地看那医师一眼,平静地吩咐人把医师拖出去,针扎至死后做成灯笼挂起来。
他瞧着他的左腕,轻抚腕上红痣,没能像预想中那样感受到白婉棠的存在,脸色骤然间变得尤为难看。
他突然间有了情绪,暴怒地派人叫来驳曲、崔羽灵等手下,下令:“点兵,随我去无相城。”
崔羽灵正为上次将柏怀等人一网打尽的计划失败而心惊胆颤。
独孤极晴不定,饶是从前立了再多功,但只犯错一次,都有可能被他抛弃。
听他去无相城,崔羽灵连忙:“无相城乃隐世之城,若不主动现身,无人能找得到。如今他们已经接纳了修真界逃难过去的修士,恐怕不会再接纳我们。”
如此一来,他们找了也是白找。
独孤极冷笑,摩挲着手中之物,让手下按照他的命令去办,又吩咐缉拿白婉棠,“若捉到她,谁也不许动她。”
众魔定睛一看,他手上的那是半块蝴蝶玉佩。
白婉棠杀上敬天台的那天,他们在她腰间见过那另外半块。
他们开始担心独孤极如此下令,对她太过仁慈,正劝谏,却听他冷声:“我亲自剁了她。”
他紧紧捏着那块玉,力再重些,那玉怕是就碎了。
无相城虽愿意接纳修真界修士进城避难,但并非随时都能现世。
“无相城每逢朔月之日才能现世,明日便是朔月,我已同无相城城主说定,明日午时开无相城门。我们只需在这驿站中等候,到时东方自会现出无相城。”
与柏怀一同来的是崔虚和北冥湘。
趁着深夜,二人正和柏怀,在一处荒野的驿站,向一帮他们从各处救出来的散修,共同商议一起进入无相城的事。
散修们纷纷“崔掌门与掌门夫人大义”,但一想到他们的女儿崔羽灵,皆是扼腕长叹。
北冥湘想起自家女儿,又起了去问白婉棠崔羽灵现状的心思。
这几日她想问过许多次,每次都忍了。忍了太多次,总有忍不住的时候,
白婉棠正在整理储物袋里的东西,看到那块玉佩,还有那装了两套衣裳的描金红箱,心下怅然。
外面到处有魔在找她,她知。
她来到驿站后,曾尝试将神莲取出来给柏怀,以谢这群正修士护她入无相城的情谊。
然而神莲扎根在了她的灵台,她若在未将神莲炼化前强行取出,只会灵台破碎。轻则沦为废人,重则身亡。
她不想这样死去,只能打消取神莲的念头。
右腕的朱砂痣已经快重新凝出,她放下玉佩找出匕首,打算再将痣剜出,却被北冥湘打断。
北冥湘进屋言又止地想问她什么,瞧见她床上的半块蝴蝶玉佩,快步上前拿起玉佩,惊喜:“这玉,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机缘巧合,得一友人相赠。”
北冥湘笑:“这玉可能就是无相城的钥匙!当年无相城的第一任城主,创了一把奇特的锁,锁住了无相城与外界唯一的通。城主从此独自离开了无相城,而那锁上缺了的两块,恰好就是这玉的模样。”
“这是上次我们进入无相城时,无相城城主特意同我们提过的。此钥匙上附有咒术,只有持有者相赠才能生效,抢夺不得。”
北冥湘兴奋得连问崔羽灵的事,都抛之脑后,急切地问白婉棠:“你可否问问你那友人,另半块玉在哪儿?可否赠予你?只有了这一对玉,咱们以后就可以自由出入无相城,如此也能更为安全地对抗魔族了。”
北冥湘喜形于色地说着,白婉棠闻言怔在原地,整个人傻了似的。
北冥湘见状,担忧地扶住快站不稳的她,“白友,你怎么了?”
白婉棠大脑一片空白,盯着那块玉佩语无次地:“你确定那是无相城的钥匙?怎么可能呢!送我玉佩的人说,那是她为她和她心爱之人找来的玉佩,只是有些寓意罢了,没有说过这是,这是什么钥匙!”
无相城的钥匙?书里根本没提过!
“这……无相城城主说,这钥匙和锁的事,是那位城主一段不为人知的旧事,不方便告诉我们。白小友,你究竟是怎么了?”
她的态度让北冥湘心悬了起来。
白婉棠呆滞了半晌没有回答,让北冥湘先离开,她想独自静一静。
北冥湘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去,白婉棠将房门关上,扶着门框,突然脱力地瘫坐在地上。
她握紧手中玉佩,几乎哭出来。
柏怀听北冥湘说了白婉棠的情况,上楼来想细问情况,敲了门却半天不听回应。心急地了声“冒犯了”,推开门就见白婉棠坐在地上。
她抬头看他一眼,茫然无措地喃喃:“我把玉,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