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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未眠,喉咙里有点冒火,头有些晕,像是感冒了,徐金努力地眨着疲倦的双眼。
尽管现在仍是晚夏,囚魔天牢却像是地下室,有点冷。
所有人都站在牢笼的门边。
时不时有人来换一根白烛,除了此人的脚步声,以及白烛偶尔发出的微爆声,囚魔天牢里一片寂静。
李同很平静地站着,白烛换了十三根之后,李同盘腿坐了下来。所有人都跟着李同坐下了。
李同抬起手,拉开袖子,黝黑油亮的手臂上不知有多少油腻。所有人都拉开了袖子,露出似乎从未洗过的手臂。
黑暗渐渐笼罩每间牢房,烛火又只能隐约照到暗金色栅栏上了,除了徐金这间牢房外,其他牢房都黑了下来。
烛火昏暗而摇曳。
这一根白烛燃去一大半时,楼梯方向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脚步声极轻,没多久,在白烛的照明下,血色的通天冠又出现在了囚魔天牢里。昏暗的烛光下,陆展的脸上堆起浓厚的笑容。
“你很幸运。”陆展走到徐金的牢门前,取出了一串钥匙来。
“你要放了我?”徐金心存最后一丝侥幸问道。
咔!
锁开了。
咣铛!
锁撞在暗金色的牢门上。
吱咦——
牢门敞开。
“很遗憾,不是,我是来杀你,助你脱离这六十年苦海的。”陆展笑得如儿童见到了玩具,开心而不带杂质,没有凶恶之意,只有开心,仿佛他说出来的是一件能让对方感恩戴德的事情。
“够了。”徐金说道。
“当然不够,你可是先天废人,未来不在天道之内,天道岂容你这异数存在?”陆展笑着逼近徐金。
“不,我说的是,够了,我当!”徐金突然喊道。
就在这一刻,李同低下头来,一口咬在了手腕上,鲜血激射而出,如喷泉般。所有人都低下头咬在了同一个位置,喷泉般的鲜血从栅栏里喷射而出,飞在栅栏外。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此时,徐金听到了心跳声,整齐划一,澎湃有力。
“我当不死宗宗主!”徐金喊道。
陆展脸上的笑意骤然凝固。然后下一刻,陆展站住了,一动不动。
满天牢血花飞舞。血花并没有靠近陆展,但陆展已无法动弹。
白烛上空,渐渐结成血海,血海绕成一个圈,不沾地,不沾顶,浮在空中,旋转沸腾。
徐金听到了更为清晰的心跳声,伴随着每一次心跳,血海都会翻滚一次。
半空中的血海不断地涌起浪花,浪花时而像厉鬼般直欲扑向陆展,时而如情人般轻柔地跳离血海然后又溅回。
满室血花,来自每一间有人的牢房,来自每一个人手腕上随着澎湃心跳声不时喷射的血口。
陆展就站在徐金面前,就站在他身前五步远,手里抓着钥匙,一动不动,脸上仍然维持着凝固的笑容,就连眼珠也一动不动,就像是还没来得及惊愕,就被时间凝固了。
血红通天冠也依旧傲慢。
徐金绕过陆展,往楼梯口冲去。
此时,盘腿坐在栅栏里,一言不发的李同突然开口了:“徐金,站到血圈中间,我们会把你传走。陆展在囚魔天牢里,入口处会有封印的。”
徐金摇摇头,冲上了楼梯,背后传来李同的呼声:“记得快点下来!”
楼梯有三层,全都涂得漆黑,跑完三层楼梯后,在地下室门一般的入口处,徐金再次看到了光,并看到了出口,以及站在出口外的徐归山与花清婉。
“父亲!母亲!”徐金叫着冲去,然后撞在了一堵无形而坚硬的墙上。
“果然有封印。”徐金遗憾地摸着硬硬地撞了一下的鼻子。有李同提醒在先,倒也不算意外。
“金儿!你没事吧?能出来吗?”徐归山冲到了入口外,双手撑在无形的墙上。
“父亲,看来不能和你们一起离开了。不用担心,我能出去。你们也赶紧用移星阵离开失落天吧,不要呆在失落天了,陆展杀我不成,肯定会想要抓你们的。”徐金嘱咐道。移星阵,每一座天城都有的传送大阵,只要银子给足了,可在任意天城间传送。
花清婉也踉踉跄跄地冲到入口外,无力的双拳砸在无形的墙上,湿透了的脸上虽憔悴却一脸欣喜,欣喜中又有不甘。这结界若不在,两人便能带着徐金逃跑。
“母亲,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入魔的。我发誓,不会入魔,你们快逃吧,别耽误了。”徐金说完就要冲下楼梯。
“金儿,你等等,让娘再看看。”花清婉抓挠着无形的墙,泪水又往上涌。
“母亲,你和父亲快点收拾贴身东西逃走,别被陆展抓住,你们来不及逃走的话,陆展肯定会用你们来威胁我的,就当是为了金儿,快点逃吧。”徐金顿住脚步,转过身来,以自己为借口,请求花清婉与徐归山快点离开。
“金儿……父亲知道了,你所有的贴身之物,父亲都会销毁的,以后等你闯出名声了,能够打败陆展了,父亲再带你母亲出来与你相见。”徐归山终究是男人,明白此时是悬于一发之刻,不可滥情,便硬起心肠,抱起花清婉,向徐金点点头,快步跑向徐府。
徐金望着空荡的入口,也坚定地点点头。贴身之物可用在缩地阵上,召唤贴身之物的主人,开销虽远胜过移星阵,对陆展来说却肯定不算什么。但只要徐归山与花清婉带着三人的贴身之物逃走,他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再次跑回囚魔天牢中时,陆展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那天说是个好主意。”
徐金返回到自己牢房的墙角,提起小桶,嘻嘻笑着站到陆展身边,只到陆展膝盖上方一点,又放下桶,绕过陆展,去拖矮桌。
“你是人书圣。”徐金说道。
矮桌拖到陆展身边。
“你基本算是失落天最有权势的人。”
徐金拎起小桶,站到了矮桌上。
“你一定从未体会过被你囚禁的人所经历过的痛苦。”
徐金踮起脚,举着小桶,缓缓地将黄臭之物倒在陆展肩上。
“所以今天,你先预习一下。”徐金一边倒,一边说着。
黄汤大多渗进了白袍里,而块状物则留在肩上。
“我知道你肯定不服,因为这不是靠我自己的实力。”
徐金认真地用小桶底部蹭开陆展肩上的块状物,让它们全都掉进胸襟里。
“但是那又如何?你可是人书圣,你有天时地利人和,而我不过是个三岁儿童。我没杀人我没伤人我没偷窃我没犯法我什么坏事也没做过,你就囚禁我,现在还想杀我,这就算本事吗?这就算实力吗?这算本事这算实力的话,我现在假入魔者之手来让你变得脏一点,难道就不算本事了?”
徐金再次拎起小桶,向着陆展的血色通天冠上浇去。
黄臭之物淋在了陆展的通天冠上,血色成了血中黄。一条黄色污痕顺着通天冠流到陆展脸上,顺着脸颊流到陆展仍然张开的嘴里。
桶中还剩一点。
徐金跳下矮桌,把矮桌拖到陆展正面,又站上矮桌,拎着小桶。
“不必担心,我总有一天会当着失落天居民和书道众生的面,光明正大地站到你面前,往你头上浇一盆。我要用实力告诉全天下,你陆展,就是一坨屎!”
徐金将小桶中最后一点黄臭之物浇出,从下往上,淋在了陆展脸上,淋到了陆展眼珠里,淋入了陆展鼻子里,淋进了陆展大张着的嘴里。
一阵令徐金自己都无法忍受的恶臭早已在牢房里飘散开来。
“再见,恶心的东西。”徐金丢下小桶,痛快地走出了牢门。
“徐金,快站到中间去,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李同说道,声音已弱了些。
“这是用生命结的阵吧?”徐金站到飘浮的血海中央,问道。
“没错,这是生命结的阵法。我们有机会用这种阵法杀掉陆展,但这并无意义,人书圣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你能活着入魔才是最重要的,你会给不死宗一个光辉的未来,所以我们选择用这种阵法来救下你。记住,此阵名为血元阵,现在等于在书道面前用过一次了,以后永远不要再使用它。”李同的声音越来越弱。
“我会让不死宗壮大的。”徐金说道。
李同点点头,众人齐喝一声,血海开始收缩,化为血球,将徐金包裹起来。
“去!”众人齐声喝道。
血球上疯狂地涌起血浪,翻滚,收缩,翻滚,沸腾,翻滚。
然后血球忽地一凝,化为一滩血水,爆裂开来。
此时,囚魔天牢里,已不见了徐金的身影。
血水爆裂之后,化作血雨,尚未落地,又凝聚成弧圈状的血海,而陆展仍然站着无法动弹。
李同拄地而起,摇摇晃晃地走到墙角,拎起了他的小桶。
众人效仿之。
“他才三岁,就让人书圣吃了屎!”李同大笑道。声音疲软,却又饱含畅快之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众人齐声笑道。
笑声传出了囚魔天牢,数十只小桶一齐向陆展浇去。
就在这一刻,血海无力散开垂落,陆展终于能动了。
率先动的,是他的眼珠。因为眼睛里有屎,是人屎,而不是眼屎。
陆展闭眼的那一瞬,黑黄之物凝结在空中,再无寸进。
紧接着,黑黄之物尽数弹回,打在暗金色栅栏上,浇进了牢房中,浇透了所有人。
血海落地,浇灭了白烛,囚魔天牢里一片漆黑。
“真正的胜利,会有人替我们完成的,他会是有史以来最强的入魔者。”李同的声音在囚魔天牢里响起。
烛火早已被血海淋灭,只剩下陆展身上的白袍隐隐发出白光,洁白如一朵圣莲,洁白如圣。
在微弱的白光照射下,李同满身污物,倒在地上。他手腕上的伤口,已不再流血。伤口未愈而血已不流。
每一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每一个人,都死了。血尽而死,本命元神耗尽而死。
低沉的心跳声,仍然在房间里回荡着,缓缓地,缓缓地,越来越慢,越来越低,最后终于停止。
只有陆展仍然站在房里。
满室污臭,但陆展身上的黄臭之物已尽数消失了。他是以己证道境,是圣,早在初证道心境时,每一个人就已经有了片叶不沾身的本身,更不用说他是圣了。
陆展仍然站着,一动不动,紧咬着已没有一丝臭味的牙齿。
“徐金,徐金……徐金——!”
囚魔天牢里,突然回荡起陆展的狂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