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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跟着我。”甘柔说道。
徐金与李心愫依言下了马,牵着大壮走到甘柔身后。
小河弯弯曲曲,在甘柔站立处形成一个弯拱,拱向北边,也是小河的最北处。小河并不宽,水清而无鱼。
甘柔在小河边蹲了下来,探出手去,沾湿了白袖,手入水中,捧起一把土金色的细沙。
细沙离水,自甘柔的葱白指间缓缓流淌而下,随着细沙流淌入水,原本一直流动的小河突然从细沙入水处向两侧分开,河水如浪潮般涌至两旁,不时地刮起一道浪花,却并不靠近中央无水之处,让出了一条可横跨小河的路来。
“紧跟着我。”甘柔再一次说道,捧着细沙,抬脚走下了无水的河底。
河底并无淤泥,只有碎石,以及点点漏下手掌的细沙。
徐金与李心愫跟着甘柔也走下了河。
细沙逐渐从甘柔手指间流淌而下,越落越少,落下的沙子也越来越少。两侧高高涌起的浪花开始向中央聚拢,留给三人一马的路也越来越窄。
甘柔走到对岸时,站住了脚步,说道:“从我身边走上岸,不要回头。”
徐金与李心愫依言上岸,背对河流站着。
甘柔也随后走上岸,细沙不再从手指间落下,小河又合了起来,缓慢地流动着,河面上只留下星星点点的水纹。
“紧跟着我。”甘柔走过两人身边后,又一次重复道。
甘柔一直捧着土金色细沙,徐金与李心愫跟在甘柔身后,走在草原上,此时草原上渐渐有了白色花朵,四周仍然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如此走了两里路有余,前方出现了一小滩积水。
积水被绽放的白花围了一个圈,少得可怜。
甘柔走到积水边,捧沙微洒,细沙再次洒落,准确地覆盖每一处积水。
“这就是见水投沙。”甘柔洒落手中所有细沙后,站在原地解释道。
细沙见水,逐渐虚化,白花开始收缩,从绽开收缩为花骨朵,又从花骨朵收入茎叶间,茎叶渐渐细嫩缩短,没入泥土,积水也在烈日的暴晒下渐渐消失,只留下一片空空的土地。
“可以走了,记住,不要回头,不要退缩。让你的马也不要退缩。”甘柔说完,跨过消失的积水,往前走去。
徐金牵过大壮,揽着它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今天你敢退一步,敢回一下头,我就再也不养你了!”
大壮无辜地叫了一声,乖乖跟在徐金身边。
三人一马往前走了不知多远,一直走到日渐西斜时,白花中才渐渐多出了缤纷色彩,其中尤以火红色的花朵最为耀眼,最为鲜艳。
“看来要逢火了。”徐金说道。
话音刚落,徐金眼前的草原就消失了,消失得干净利落,一片火海猛地腾了上来,沸腾的火红吞噬了翠绿。
烈火焚身,如入炼狱,只是一瞬间,全身上下就被焦灼的痛楚占据,徐金本能地想要缩脚,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焚身之火似乎烧断了他全身的肌肉。
烈火持续焚烧着,徐金没有退避之法,只能艰难地忍耐着,一动不动。
头发已被烧光,眉头睫毛一根不剩,双目焦干,鼻缩而唇裂,心脏被火焰抓在手中捏揉,心跳不受自己掌控,时轻时重时疾时缓,双手已成了黑色枯骨,双腿如炭。
然而已化为枯骨的右手上却又传来了向前的拖曳感,这股拖曳感是如此真实,在焦热之苦中,也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这股力道,指间的触感,毫无疑问来自李心愫。
徐金心头顿时一片清明,这火海只是幻觉,即使能够使他觉得如坠火窟,即使使他觉得自己被火焰烧成了灰,却仍然无法伤害他。
明了此境为幻觉后,徐金狠狠一口咬在了下嘴唇上,分明已干裂消失不再存在的下唇,清晰地将不同于烧灼的痛楚传入脑海。更真实的痛楚取代了火焰的沸焚,身体也似乎回复了知觉,顺着李心愫的拖曳,徐金恍惚中迈出了一步。
一步过后,又被猛腾的火焰夺走了知觉,以及下唇上的痛楚。
拖曳感稍轻,但紧接着,另一只手覆上了他的右手。温暖而柔软的触觉,即使在这炼狱中,也仍然清晰无比。
徐金又抢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往前迈出第二步。
脚步落下之前,徐金伸出左手掐在自己左侧腰际,已有一月未经修剪的指甲深深刺入软肉中。落下这一步时,烈火已将下嘴唇上的痛楚覆盖,却未能胜过腰间的痛楚。
随着李心愫的拖曳,徐金迈出第三步,指甲在腰际的伤口中旋转刺捏,疯狂的痛楚不断地压制着疯狂的幻觉,第四步迈得轻松多了。
烈火一直不退,徐金的指甲也一直插在腰际的伤口里。渐渐地,似有鲜血在皮肤上淌下的感觉,随后又被火焰吞噬掉。只有右手上的温暖,不住地提醒着他,这是幻觉。而腰间的痛楚。则使他得以掌控自己的身体。
一步一步走下去,徐金逐渐明白过来,这种痛楚,是对他的考验,对李心愫或者甘柔乃至大壮都没什么影响,只有他这先天废人,才能感受到如此剧烈的痛楚,甚至可能对其他废人的痛楚都没有这般强烈,只对他这没有山河脉的废人才有如此可怖的影响。
随着时间迁移,步伐渐进,徐金已逐渐习惯无边火海里这种吞噬全身的痛楚,终于将指甲从腰际拔出,翻动衣服盖住伤口。
火焰仍然充斥着他的双眼,徐金开始依靠自己的知觉前进,步伐从沉重到轻松,徐金慢慢赶上了李心愫,又与她并肩站立着。
直到这时候,满眼火焰才终于消退。
火焰退下,绿意又充满眼帘。徐金立刻低头去看左手,指甲上仍然残留着未干的血印,似在告诉他,腰间仍然无休止的痛感是真实的。
再抬起头来时,眼前除了甘柔那身不变的白裙以外,其他景色都变了。三人一马虽仍在草丛里行走,但前方已没了无尽的草原,取而代之的,是起伏的丛林,是连绵的丘陵。
“这是传送阵法?”徐金惊讶问道。
“或许吧。也许是缩地法,也许是移星法。”甘柔答道,看来也并不肯定。
两人仍然跟着甘柔向前走,徐金轻轻握了一下李心愫的左手。若不是因为李心愫一直握着他的右手,若不是李心愫向前走时拖着他的右手,只怕他根本无法意识到自己处于幻境中。
李心愫也回握了一下,两人的肩膀悄悄地靠近,一触即分。
然后,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