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青梅这一生都是个悲剧。
好日子截止于十六岁,那一年,父亲去世了。
官家的宅子不能住了,于是只好举家搬到了早年买下的民房。下人们也都辞退了,其实也没几个,只是况父留下来的流动银钱并不是很多,所以钱要省着花。
表哥说他要去府城应试,问母亲能不能哪些盘缠给他打点,这一拿,家里的银钱就去了大半。
自从表哥走后,母亲没有像以前一样每个月都贴补舅母了,于是舅母也就不喜欢来自己家,因为要不到钱。
况母生病了,她天天以泪洗面,思念父亲,夜不能寐,生病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没有人能劝得住她,久而久之,也就只能让她这个样子。
生病了,要看大夫,抓药。这些都是很贵的,况家没有收入来源,况青梅只好每天给绣庄刺绣,赚几十文的手工费。
要照顾母亲,还有年幼的弟弟,这样的责任感迅速使况青梅成熟起来。她精打细算,什么都掐的好好的,才让况家勉强度日。
表哥回来了,也中举了,衙门里给况父的体恤钱终于批下来了。
况青梅去了几次,都没有办法拿到,只好由着况母找了表哥。
钱拿到了,也没拿到。最终都入了表哥的手里,她什么也没拿到。
哦,也不是什么都没拿到,这手里的,不是还有几两碎银子?
几百两和几两,真是差距不大!
况青梅忍不住去找表哥理论,结果被叶卢氏指着鼻子骂,太难听了,她一个官家小姐,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羞辱过,一气之下她拿出那几两碎银子扔到了叶卢氏的脸上。
这下完了,彻底毁了。
叶卢氏怎么说也是长辈,况青梅人前如此让她跌脸,终究是让那些看看笑话的人心有戚戚。
加上叶卢氏的哭诉和添油加醋的诋毁,况家恶女的形象新鲜出炉,目无尊长,与男子纠缠不休,不要脸,下贱……
等况青梅察觉的时候,已经晚了,所有人都对她指指点点,没有人相信她。
就连母亲,都对她失望至极。
其实咬咬牙也就熬过去了,毕竟没有人会天天叨念着别人的闲事。
就在况青梅自我安慰调节自己的时候,况母上吊自杀了。
这个时代,上吊自杀的妇人是不吉利的,不能出殡入葬的。
况青梅只能把房子卖了,花了大价钱才有人愿意来抬况母下葬。
叶诚什么也没帮她,只是每天来到屋里假装伤心一下,差不多没人也就走了。
下葬况母之后,况青梅没有办法,只能带着况青弛去求叶家收留。
叶诚和叶卢氏不把他们姐弟当人看。
自从况青梅到了叶家,叶卢氏再也没有做过家务,对况家姐弟一顿使唤。
况青梅都忍了,每次实在被欺负到不行时,都是况青弛牵着她的手告诉她:“姐姐不怕,青弛保护姐姐!”
“姐姐不怕,青弛保护姐姐!”
这句话,陪伴她二十几年,在无数绝望的时候,将她从黑暗中拉出来。
在叶诚强要她的时候,在喝下绝育药的时候,在被叶卢氏和新妇两个人变态般蹉跎的时候,她都忍过去了。
直到那天,她的弟弟,死了……
况青梅从来都不相信,那是个意外。
她的弟弟多么爱惜自己的生命,多么渴望出人头地,她是知道的。
因为况青弛说过,他要把姐姐带出这个地狱。
她的弟弟,偷偷藏着隔夜的馒头只为了给她充饥的弟弟;帮人誊抄书籍到皮肤龟裂只为了给她买冻伤药膏的弟弟;刻苦读书在手心刻下她的名字只为高中带她离开叶家的弟弟……
再也不会有了。
人生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活着只有无尽的黑暗。
弟弟,我还在等你,你怎么还没有来……
况青梅泪流满面,手中的鲜血早已干涸,一旁的叶诚在血泊中瞪大了眼睛,温热的身体渐渐失去暖意。
她安静的将手上的血迹清洗干净,整理好衣衫,缓缓的踏向叶卢氏的房间。
一刀,两刀,刀刀深入骨髓。
用力的捂着叶卢氏的嘴,听着骨肉切割的声音,只觉得心中渐渐平静下来。
弟弟,姐姐给你报仇了。
况青梅将叶卢氏的腰带抛过房梁,系了个结。
愿来世,姐姐能亲眼见你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