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鱼香肉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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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的城门外，人山人海，聚集了上万人之众。

这里，本就是宫里的人犯了重罪，被判了极刑，当众行刑，以儆效尤的地方。

一名稚气未脱的少年，被五花大绑押送到了宫门外的一片空地上，他抬眼看了看四周，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看着身材魁梧、赤膊着上身，手中扛着大刀的刽子手，心如死灰。

此时，一名太监手持圣旨，扯着公鸭嗓子当众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天丰大陆石国皇帝，诏曰：萧雅轩庖人沈凌，欺君罔上……”

轰隆……

沈凌的脑海中，如一枚惊雷炸响！

他只听到‘天丰大陆，石国皇帝’，整个人都似要炸裂开来！

天丰大陆？石国？

历史上似乎曾短暂出现过叫做‘石国’的国度，可从来也没有天丰大陆这种玩意儿啊！

——我明白了！原来老子没穿越到唐、宋、元、明、清，而是……异世大陆！

沈凌浑身打了个激灵，想要嘶吼、呐喊，可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张开了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旋即，沈凌心头的挣扎、不甘、愤怒，最终化作了一缕无奈叹息。

从前，沈凌的口头禅是‘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现在他心里最恨的就是这一句！

——这是最好的安排吗？让老子莫名其妙，以一种无厘头的死法嗝屁了，穿越到这么个鬼地方，还没像小说中的主角那样牛逼起来呢，居然就要被先割鸡，再割头，以这种耻辱的死法去见耶稣基督，真是憋屈啊！

就在这时，皇城内一阵骚动，威武的士兵，护着一驾玉辇，来到了监斩台前。一个身披黄袍的中年男子，从皇辇上走下来，虽不似将军般高大，却是不怒自威，君临天下。

此人，正是石国君主，石烽。

监斩官及上万民众瞬间拜倒，口中山呼万岁。

皇帝平和地说了句‘平身’，用眼神向监斩官示意。

“依石国律法，欺君当斩！不过，历代皇帝陛下仁慈，在受刑者临受刑前，可提出一个愿望……”

监斩官高声说道，他走到沈凌的面前，低声耳语道：“小子，别不懂规矩！你若说出跪求不死这样的废话，你一会儿将死得很痛苦！”

沈凌苦笑了一声，他两世为人，过往的种种，如快放的电影，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我不要酒，也不求上好的棺材，我只有一个心愿……希望能让我掌一回勺，临死前，再做一道菜！”

沈凌话音刚落，围观的人群，轰的一声炸开了，爆发出阵阵喧嚣，忘了在君王面前，是严禁喧哗的，否则便是欺君之罪。

——他们见过太多即将受极刑者五花八门的要求，有的死刑犯一把鼻涕一把泪求饶命……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有的死刑犯要女人，不论美丑，只是不想临死还是处男之身……这当然也是不现实的。在行刑场，当着上万围观者和监斩官的面‘啪啪啪’，这画面太美，有伤风化，更伤天和。

更多的，则是要酒要肉，要棺材要墓地要新意，总之是五花八门，但临行前最后一个遗愿，居然是掌勺，亲手再做最后一道菜，这可真够新鲜的。

监斩官喊了半天，场面才渐渐平息下来。

众人看向沈凌的目光，都有些奇怪，或鄙夷，或同情……

他们都已听说了，今天要被割鸡又腰斩的少年，是个在膳房打下手的‘庖人’，平时最多就是洗洗菜，切切肉罢了，这辈子恐怕还没机会掌过勺，做过菜呢。

这少年郎一定是做梦都想做‘庖长’，亲自掌勺做菜吧，难怪到了这时候，居然还提出这样一个奇葩的最后心愿，若不让他掌一回勺，恐怕死都不瞑目吧。

有人同情，自然就有人嘲弄鄙夷……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没那本事，还整天做着‘庖长’的美梦，难怪会犯下杀头重罪，活该！

监斩官面露难色。

按说，犯人提出的要求也不算太无理，太过分，只是有些奇葩和惊世骇俗。

监斩官拿不定主意，跪求皇帝陛下定夺。

石国之主一挥手，准了！命人速去膳房，抬锅弄炭。

很快，一个简易的灶台，就在行刑场上搭建了起来。

“说吧，你想做哪道菜？佛跳墙还是九品天翅？朕满足了你的心愿！”石国皇帝石烽威严说道。

“佛跳墙？九品天翅？就这么个从未掌过勺的小子，能做都出来才怪！”

“说得对，这是在浪费极品食材，暴殄天物啊！”

“……”

围观的石国民众，纷纷为即将被糟蹋的极品食材感到扼腕叹息。

“不，我不需要这些东西……”

沈凌否决了这些名贵的食材，此刻，他的脑海中，闪现出了自己走上烹饪之路的启蒙恩师——那个摆路边摊的小胖子老板。

当年，无父无母，被婶婶赶出家门，在外流浪的沈凌，还不到十岁。要不是憨厚的路边大排档老板收留，沈凌早就饿死冻死在大街上了。

虽然，路边摊很低档次，用的可能还是地沟油，来自蜀地的小胖子也不是什么大厨，可他做的川菜真的很香很好吃，虽然沈凌吃的，都是客人吃剩下的残羹剩饭，可那时候的他，真的很开心，很满足。

沈凌曾记得‘师父’说过，最能考验厨师功力的，不是什么满汉全席，而是一些简单的菜肴，没有了花里胡哨的东西，返璞归真，看似越简单，越能体现出这名厨师的功底。

比如看似最为普通的蛋炒饭、炒青菜，比如川菜中最常见的麻婆豆腐、鱼香肉丝、回锅肉……

对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和启蒙恩师——在路边摆夜摊的中年小胖子，他最拿手也是最得意之作，便是一道鱼香肉丝！

也是因为这道鱼香肉丝，才让沈凌走上了烹饪之路，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吃到第一口鱼香肉丝时的心情。

满足、感动、幸福……是的，难以言喻的幸福。

那一刻，一无所有的沈凌，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当沈凌狼吞虎咽，吃完整盘鱼香肉丝之后，他拥有了比全世界更重要的东西……一个家！

看着笑容憨厚，一身油污的小胖子，看着他身旁朴素善良的中年妇人，以及躲在中年妇人身后，用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扑闪扑闪观察着沈凌的长辫子小女孩，沈凌受伤的、麻木的、被冰封的心，彻底融化了。

从那以后，他成了他们之中的一员，更准确地说，是成为了他们的家人！成了有点怕老婆的小胖子，人称‘耙耳朵’刘成和鲜大妹的儿子，成了刘小朵的哥哥。

在刘家的那几年，是沈凌最快乐的时光，之后外出求学，踏遍神州大地，遍访厨界名师，最后靠着自己的努力和天赋，一步步走向了厨艺的巅峰，人生的巅峰。

他拥有了年幼时难以想象的无尽财富，拥有了无数的光辉头衔，拥有了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地位，被业界称为厨神、食神、美食天王甚至是美食皇帝。可是，自从离开了‘耙耳朵’夫妇和小朵，沈凌再也没有感到过幸福，得到的越多，心底越空虚，越迷茫。

身在迪拜的他，给他们寄过钱，却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打电话，想给自己的救命恩人、启蒙恩师……自己一向视同父亲的刘成开一家川菜大酒楼，把‘小妹’刘小朵接到迪拜生活，或者送去欧洲读大学，这些都被刘成一一拒绝，只说了句‘我们现在很好’，沉默良久，在电话那头说了句‘莫忘初心’，便挂断了电话……

从那以后，倔强的沈凌已足有两年没给他们打去过电话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都好，小朵是不是考上了心仪的大学。

此刻，沈凌的心头，五味杂陈……

“我要做一道鱼香肉丝！”

被松开了枷锁，却依然戴着脚镣的沈凌，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脖颈，沉声说道。

“鱼香肉丝？”

不但是上万围观者，包括大内侍卫、监斩官、皇帝在内，竟全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沈凌一怔，旋即很快明白了——在这个世界，在石国，根本没有‘鱼香肉丝’这道菜。

鱼香肉丝？需要鱼和肉吗？何种鱼？何种肉切丝？牛肉、鸡肉、猪肉，还是……？

围观者议论纷纷，都不知沈凌是要闹哪样。

“来人，去御膳房，取最鲜活的鱼和肉！”石国皇帝大手一挥，下旨说道。

御前太监领了御旨，却是一脸为难之色。

——鲜活的鱼和肉？这御膳房中，鲜活的鱼类，至少有上百种，肉类更是达数百种之多，难道要把整个御膳房都搬来这行刑场吗？

可是，皇帝的旨意，又哪里容得他一个太监质疑？御前太监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湿。

“不用这么麻烦！”沈凌开口说道：“这道菜虽叫作鱼香肉丝，但不需要鱼！”

沈凌闭上眼，脑海中出现了那盘熟悉的鱼香肉丝，那种熟悉的憨厚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