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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
裴寻芳转动着指上的臣韘,长乐郡主的死,关系到那道“去子留母”的密令,关系到季清川亲生父亲的身份,兹事体大,不可不揭露,也不可全盘揭露。
出于私心,裴寻芳想让安阳王知道季清川的真实身份。
只要季清川不是李氏血脉,安阳王就没有理由强拽着苏陌不放。
可裴寻芳要的是苏陌全身而退,此时时机尚未成熟。
“那日是三月初三上巳节,皇帝唯一一次允许皇后娘娘出宫。”
“宫人及禁卫军派了无数,我身份低,在后头候着。祭礼只到一半,前头便乱起来了,说是皇后娘娘动了胎气,怕是凶险。我察觉事情不对,传信的人都被截走了,太医迟迟不来。我个子小,趁乱混到了前头,才发现娘娘身边的宫人均已被杀,一路都是尸体,我沿着血迹在芦苇中找到了娘娘,她浑身是血,将宫装铺在地上,艰难地想要用衣裳包裹住刚刚出生的婴儿。”
“娘娘认出了我,她哭着说有人要杀公子,她让我抱着公子快逃,她让我发誓会永远守护公子。”
“果真是一场蓄意谋杀!”安阳王一拳砸在栏杆上,气得脸色发紫。
“娘娘应该也早已料到,她抱了必死之心。她将一枚护身符戴在小公子身上,让我带他离开帝城,回长安,回洛阳,告诉他他的母亲早就已经死了,死在了长安。”
裴寻芳于袖中紧紧扣住指上的臣韘。
那是她再也回不去的故土。
安阳王的手在抖。
时隔多年,他终于意识到,灭齐,对长乐来说意味着什么。
过去,他年轻气盛,站在胜利者的角度,从未理解“亡国人”三字的悲苦。
“这些年,你为何不发声?”安阳王将雷霆之怒转向裴寻芳,怒斥道,“长乐将清川托付给你,你又是怎么做的?好一个狸猫换太子,跟你有没有关系?!!”
这一声吼,将栖息在莲叶底下的鱼儿吓得四下逃窜。
更让园外远远守着的人都吓了一跳。
裴寻芳知道这事是越不过去的槛,迟早会有这一遭。
自从遇见苏陌,裴寻芳没有一刻不在悔恨。
他一遍一遍回忆当时的情景,为什么没能守住公子!为什么!
即便是这个世界的裴寻芳,情况依然没有改变。
命运就像既定的齿轮一样,推着他们按照轨迹往前走。
可裴寻芳不会认命。
“是咱家无能。”
“当时,前有围截,后有追兵,我抱着公子躲进湄水的芦苇荡里,乱箭如雨落下,对方明显是下了死令。我中了水中埋伏的蛊虫,那蛊最会迷惑人的心智,我用刀剜去生肉才避免被蛊虫完全吞噬,可我当我清醒时,公子已被掉了包。”
“嘉延帝亲自将假皇子抱回了皇宫,太后封了皇长孙,而我也因救驾有功被封了赏,调入了乾清宫。一切已成定局,没有人再愿意听一个十岁小太监的证词。”
“这些年,我从未放弃过寻找公子。”裴寻芳道,“公子的苦难,一半源于咱家失职,咱家罪该万死。王爷若要责罚,咱家绝无怨言。”
安阳王气得失了语,他捂着心口原地转圈,忽的操起桌上的一个酒盏,指着裴寻芳道:“你如今接近清川,安的什么心!”
“我答应过娘娘,会永远守护公子。”裴寻芳的声音沉沉的,却清晰无比。
“既是奴才守护主子,就该知道分寸!”
“咱家对公子,不是奴才守护主子的情谊。”裴寻芳道,“咱家心悦公子,是王爷心悦先皇后的那种喜欢,是愿意为心上人付出生命的那种喜欢。”
安阳王气昏了:“竟敢拿本王作比,混账东西!”
“公子尊重王爷,咱家便也尊重王爷。王爷同意最好,王爷若不同意,咱家自有办法让王爷同意。”
“简直反了天了!”安阳王怒极攻心,拿起手中的酒盏,便朝裴寻芳狠狠砸去。
裴寻芳微微一躲,铜质酒盏哐哐当当砸在地上,又咕噜一声滚进了湖里。
“你!你竟然还敢躲!”
裴寻芳道:“咱家还得靠着这张脸取悦公子,请王爷手下留情。”
“厚颜无耻!”
“咱家是友非敌,请王爷明鉴。”
“你!!!本王原本以为,你只是觊觎清川的身份,没想到,你竟是贪图清川这个人。”
“王爷说得没错。”
“清川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要为李氏皇族开枝散叶,你休想来祸害清川!”
“公子没有责任为任何人开枝散叶,公子将属于咱家一人。”
安阳王的天灵盖都快冒烟了,他原本还想着,为了清川,那就退一步,在后宫为姓裴的留一个位置,也不是不可。
可如今看来,这阉人贼胆包天,竟想囫囵独吞了。
他哪怕是求个饶,或者假意给个本份点的承诺,安阳王也不至于如此动怒。
可裴寻芳仿佛铁了心要将自己对苏陌的那点心思全都剥露出来,赤裸裸地晾给安阳王看。
“本王原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哪知竟是如此冥顽不灵。今日这酒,是不必喝了。”安阳王气冲冲命令道,“来人,带清川回宫。”
裴寻芳却不紧不慢斟着酒,道:“王爷怕是走不了。”
而园子之外,悄然无声。
安阳王带来的人都没有动静。
“王爷今儿若是这么走了,明日内阁便会三本齐奏安阳王未经受诏私自带兵回宫,还将病危中的皇帝软禁于宫中,意图谋反。”
“胡说八道!”
“太子一定会趁此机会,逼王爷交出皇帝,到时王爷这几日封锁皇帝病危消息的行为将全部曝光,咱家再推波助澜一番,王爷百口莫辩。”
“在太子李长薄与王爷之间,王爷觉得,太后会选哪一方?”
安阳王脸色苍青,十八年前,太后就曾放弃过他一次。
安阳王道:“李长薄没有这个胆!”
“王爷小看李长薄了。”裴寻芳端着一盏酒,缓缓走近,道,“李长薄在城南密林早已布下私兵营,都督府、京兵也已被他控制在手中,在咱家为公子养伤的这些日子,李长薄怕是已经排兵布阵、伺机而动了。”
“他现在,只差一个动手的时机。”
“王爷,你我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李长薄既想要皇位,也想要公子。而咱家……”裴寻芳将酒盏递到安阳王面前,“只要公子。”
“皇位,给您。”
安阳王眼角肌肉抽动了一下。
阳光收入云层中。
裴寻芳眼中的野心不再隐藏,他像头势在必得的狼。
见安阳王仍不接下这盏酒,裴寻芳又道:“咱家知道,王爷从来不屑为了皇位同室操戈。”
“关于李长薄,有件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