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没有触觉。
“天黑了吗?”
嘶哑又难听的声音从他嘴里发出,随后迫切的揉捏耳朵,他听不见自已的声音。
巨大的悲伤将温岁礼吞噬殆尽,明明白日里还能交谈,怎么晚上便严重成了这样。
亦安不敢动,他摸到床甚至都没有实感。
只是茫然的缩成一团。
五感被剥夺了。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认知到这些有多可怕。
孤寂感,恐慌感,无助感,迷茫感,绝望感,比之更多的情绪糅杂在一块不断挤压,汇聚成亦安正在面临的情境。
温岁礼看着自已一向敬爱有加稳重又强大的兄长露出比婴儿还要脆弱的姿态,他的心一阵阵抽痛。
温岁礼抱住亦安无声哭泣,宋思渺浑身乏力摇摇欲坠。
那么风华绝代的一个人,传达神的旨意护佑天下平安的人,何以至此。
天亮了。
天暗了。
风来雨去过了七天,派去搜罗的人没有景帝和越王的一点消息。
世人都知景帝和越王驾崩,可是没人敢承认,没人敢发国丧。
雾失发了疯的四处寻找,明赫和满老没了君主恨不得现在就发兵踏平南疆。
南疆王因皇后一事害景国和越国全国哀恸,在一片骂声和恨意中,有人提着南疆王的头颅出现,声称已经将作恶之徒斩杀,南疆日后会倾尽全力弥补两国。
南疆子民对南疆王被杀拍手叫好,群龙无首的南疆在情势和众大臣的推荐下,选举乐舟做了新王。
新的南疆王登基,名为乐舟。
第287章怎可放过南疆
三个月后时间来到八月,景国皇宫内有些枫叶已经开始飘红,可是最喜欢它的主人却不在。
景帝君临最爱热烈的红,宫内还有极为漂亮的枫树林,上一年她潜伏南疆错过了红雨,今年故人仍不在。
可以说所有势力都在疯狂搜查,可三个月过去了景帝和越王依旧杳无音信。
景国和越国一片素白,朝堂之上也是争吵一片。
“已经拖了三月有余,再不办丧陛下的灵魂将得不到安息,她若被困住寻不到去往极乐之境的路,这是尔等想看到的吗!”
景国朝堂之上一身墨色官袍的年长者字字悲痛,古时最讲究人的丧事,更何况是一国之主的葬礼。
大殿内乌压压聚满了人,包括之前从泽国赶回来的蛮荒、韫玉和邹涛,还有从雪域回来的沈斯年、行之,就连林夕也一言不发的站在最外的门边。
“不准!”
暴喝震得所有人耳膜发疼,蛮荒双目赤红,一身肌肉绷的冷硬,他怒目圆睁像是发疯的野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主未死何来办丧!”
沈斯年恨不得将五指嵌入剑鞘,他的声音冷的似千年寒冰:“即刻派人将满城的素白拆去,王未逝先发丧,这是什么歪门邪理!”
老臣怎么会不认识景帝的鹰犬,只是国不可一直无主,他紧了紧拳头厉声反问:“若一直寻不到,我等可以等陛下三个月,三年,三十年,可是景国等得吗,刚收服的泽国蠢蠢欲动欲复国,各种大事没人处理,你们说怎么办!”
一声质问让朝堂陷入静默,这时站在最前面的明赫双手负后,总是温润的眸中带着肆虐的戾气:“越国可有新王即位?”
老臣气愤甩袖:“没有!”
明赫扯唇笑了一声,语中讥诮:“越国等得景国便等不得?朝中之事还有我在把持,再等等又何妨!”
右相满川因景帝失踪重病不起,已经有数月未上朝,如今景国的重担全压在了明赫的双肩。
男人背在身后的五指捏到骨节泛白,面色却一派轻松,语气淡然道:“我决意发兵攻打南疆。”
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一记重磅炸弹,炸的满朝大臣脑袋发懵。
南疆前主已被斩杀,现主乐舟也一直在补偿景国,进贡许多金银珠宝,左相觉得这是他该补偿的,于是照单全收,收下也意味着以和平为重,至少在景帝回来前是这样,可如今竟是要发兵了?
君临失踪的消息对韫玉打击过大,青年的身形清瘦太多,他的嗓音闷的人喘不过气,过分压抑的痛苦随着话音传了过来:“末将愿领军出征!”
他“嘭”的跪下抱拳请命。
行之眼底一片恨意,撩起衣摆脊背笔直:“臣愿随韫将军一同出征!”
大地似乎也在随之震动,蛮荒双膝下跪,呼哧呼哧的喘息粗重:“为主踏平南疆!”
少年眉眼间一片清贵,跪的端正,沈斯年不卑不亢道:“南疆之行无法原谅,若不踏平难息民愤!”
去瞧瞧,去看看,景国的子民就快恨红了眼,灭了南疆不足为惜,景帝回不来了,他们的王回不来了。
冲天的恨意别说是百姓,就连大景铁骑也快发疯,军人的理智被一次次冲击,若不是军纪严明束缚着他们,漆黑的铁血军团早已杀去南疆。
邹涛跪下:“左相,请您发兵。”
林夕在朝堂上受排挤,她只能堪堪位列在最尾端,大殿门日的女人“嘭”的下跪叩首一礼,让一些犹豫不决的男人脸上的面子挂不住。
她高声:“末将愿随韫将军出征南疆!”
一个又一个的大臣跪下。
“臣请愿随韫将军一同出征!”
“臣请愿!”
“臣请愿!”
很快偌大的宫殿之内只有明赫站的笔挺,他垂下眼睫徐徐扫过跪地的大臣,眸光坚定如磐。
喉结滚了滚两字吐出唇瓣:“发兵!”
近些日子也不太平,公输家不仅现世还十分活跃,林君怀领着墨家与之缠斗,阴阳家也不老实,让发疯发狂的雾失忽的冷静赶去了南疆,怕是要捅了阴阳家的大本营。
温岁礼和宋思渺无暇顾及朝堂之事,两人一直寸步不离守在亦安身旁。
亦安早该死了,可是奇迹般的被一日气吊着,大概是他心中有事咽不下,紫藤花前他答应和她一起努力,努力活得再久些,哪怕是苟延残喘也要努力撑下去。
少年早已看不出原来秀气的模样,骨瘦嶙峋双颊凹陷,只剩皮包骨头的身体缓缓喘息。
顺滑似皎皎月色的银发黯淡无光,赤红明亮的眼睛也浑浊不堪,一天下来几乎都没有睁过眼。
温岁礼似乎也被过大的悲伤淹没到了麻木的状态,两个徒弟生死不明,兄长奄奄一息,他忽然觉得自已还能多活的两年特别的残忍,残忍又讽刺,为何只有他会活得这么久。
宋思渺推门进来走至床边,同样消瘦的厉害的男人一脸憔悴,他道:“你先去休息,我来照看。”
温岁礼沉寂许久,蓦地出声:“你也认为他们死了吗。”
宋思渺低声:“不会。”
“怎么可能会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