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拉钩算数永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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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终于在众人的热烈期盼中拖着缓慢的脚步缓缓到来了。

腊月二十九晚上的转角，下班比平常要稍稍早了一些。

送走了最后一桌客人，大家迅速清洗好碗碟，店长召集大家开了短暂的年度总结。

众人的工作服都还没有换下来，温暖的灯光照在每个人的头顶。

店长笑着说话：“这一年辛苦大家了。不管是老员工，还是新加入我们的新朋友，转角的成绩离不开你们每个人的努力。大家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我很高兴能在转角遇见你们，认识彼此。也希望新的一年我们所有人都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不管你以后在哪里，转角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说到这里嘴角一翘，“虽然咱们转角的门并不大，哈哈。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心想事成，”店长忽然看向舒心，眼角一眨，“爱情顺利哦。”

舒心脸唰得爆红。

众人皆明其意，看着当事两人，一个脸红如虾，一个面若清风，哄堂大笑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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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心收了包，换下工作服，看着这个工作了不过几十天的地方，忽然觉得有些留念不舍。

人的感情一向是最奇怪的定西。再冰冷的东西，处着处着也就有感情了。

恍惚间瞧见店长笑着朝她走来，拍拍她头，感慨道：“你这么呆，什么时候才能把人追到哦？”

舒心不好意思，小声道：“你看出来了？”

店长白她一眼：“你那么明显，谁看不出来。”

舒心摸摸脸：“有那么明显吗？”

店长索性不说话了，当局者迷，怕是也只有舒心同学才会犯的错了。

董宾收拾好来和店长道别。

舒心恰好就站店长旁边，小小的脑袋偷偷抬起，偷偷看他，微抿着唇，小媳妇样子看得店长内心直翻白眼，着急不已。

个死孩子呦，这还没追到手呢，就这么一副小媳妇乖乖听话模样了，这若是在一起，哪还有一点点家庭女主权益呦。瞧瞧男方，一不动，二不说，光站在那里就把人给死死拴住了，这功夫这能力得多深呦。

店长暗自捉急。

她是过来人，自是瞧得出男方并不是没一点意思。偏偏女孩子呦单纯得跟个傻孩子似的，竟是丁点也瞧不出来。

唉，所幸她好人做到底，帮帮孩子试探试探吧。

“明天就除夕了，董宾你在哪过年呀？C城还是回家？”她听得出董宾不是本地口音。

“C城。”董宾答得简略。

“啊，你在C城也有亲戚啊？我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呢。”

舒心歪头看店长。

不是本地口音吗？她怎么分不出来。

店长余光瞥她一眼，默默叹气。

“不是。”董宾答道。

“那你过年和谁一起过啊？有时间出来大家在聚聚啊。”店长继续微笑，个死孩子呦，你倒是别浪费我一番苦心呦。

舒心竖起了耳朵，屏息凝神。

董宾视线从她一扫而过。

“自己。我有事，应该不出来了。你们聚就好。”

自己？

他说自己？

是自己过年吗？

店长说他不是本地人。他好像也说了没有亲戚在这。那他难道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守夜，一个人看春晚，一个人跨年？

舒心忽然觉得难过，鼻子酸的难受。

店长抖她一下。

“还不快去！”

“什么？”

“人都走了，还不快去追？”店长默默黑线。

“哦。”舒心反应过来，赶紧追了出去。

街道上许多店面都已经关了铺，贴了对联回家过年去了，地面上还残留着一堆堆的红色鞭炮屑。

路上的行人很少，几乎都是成对结伴的有说有笑往家去。

霓虹灯广亮起来，路等也一盏接一盏地亮起，舒心站在门口看着前方不远处，她的董先生正手插着裤缝口袋踩着灯光慢慢走着，昏黄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

城市那么空，回忆那么凶。

舒心的鼻头有些酸酸的想哭。

她吸了吸鼻子，强行押下那股涩意，不管不顾地朝着前面她的董先生奔跑过去。

没有人喜欢孤独，习惯不代表喜欢。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晚上，万千灯火下，她的董先生的背影。

孤独，萧索。

她想，大约就是从那一天起，她认真告诉自己，她会永远永远陪着他，永不分离。

董宾看着冒冒失失跑到自己面前喘着粗气的小女孩，眼神询问她有什么事。

“我能邀请你和我一起跨年吗？”舒心喘着气，抬着头，第一次没有退缩，没有躲避，没有羞涩，没有顾忌地直视着他。

董宾一动不动地回视着她，第一次惊讶她竟然没有逃避他的目光。

他很奇怪她的勇气和坚持，因为这些东西都是他不曾见到过的，甚至对他来说有些难能可贵地让人嫉妒却……又想珍惜。

“不用。”董宾摇头，语气却不自觉地放柔了一些。

“你不用担心，我爸妈很好相处的。”舒心以为他是因为不自在，“我们吃了年夜饭出去玩好不好？我们一起好不好？”

她强调我们，强调一起，希望能通过简单的话语让他觉得他不是一个人，希望她的小小心思能将他身上的孤单萧索淡化淡化再淡化。

她的董先生那么好，那么优秀，这么负面的不好的感觉不应该将他包裹缠住，特别是在这样一个万家灯火合家团圆的日子里。

她不知道他的故事，不知道他的家庭，但她想把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快乐，自己的所有所有全都分享给他，哪怕只有一点点，她也不要他独自一人在孤独的宫殿里品尝残羹冷炙。

董宾忽然不知道怎么拒绝。

这个小姑娘坚持地看着他，眼里是他不懂的乞求和心疼。

心里有股浅浅的暖流正从破了缝的城墙里面咕噜咕噜往外冒，慢慢地，一点一滴的。

他甚至补不起来，也不想补那不知何时破了的墙缝。

除夕意味着什么他从来都知道，但也从来不曾真正体会。

一天三百六十五或是三百六十六，于他而言并没有任何不同。这话，从前他可以毫无感情地说，但现在却有些犹豫开口了。

他习惯了将自己住进孤独的城堡里，既不出门，也不开门让人进来。可奈不住有人一次一次翻过高高的墙头，探着脑袋来看他，即便他把墙筑得再高一些，跌了她几个跟头，她也依旧一次又一次地拍拍身子继续爬，爬到他再不愿意去添砖加瓦，爬到她终于坐上墙头的那一天。

谁用春风吹来一阵细雨，将他冰冷坚硬的土地打湿，吹醒四月的繁花。

他习惯了用冷漠来伪装自己，却第一次被一个人的温暖坚持打败曾经牢不可破的伪装。

他在心底叹气，这一次难道是真没办法了吗？

舒心见他半天不说话，鼓鼓劲又加了一句：“你就当是让我报答你好上次请我吃饭送我回家的事好了。上次你请我到你家吃饭做客，这次换我请你到我家吃饭做客。就当是礼尚往来好不好？”顿了顿又睁大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道，“不然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董宾凝在原地，想要开口又不知如何开口。

明明应该说不，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张不开口，堵在喉头，哽住了放不出来。

他贪恋这细微的温暖，竟然觉得舍不得放开手。

这样子看在舒心眼里，便是他有几分心动动摇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啦！”舒心一锤定音，显得很高兴，两只眼睛弯成深深的弧形，声音里都透着欢愉，“明天中午我来接你，你好好睡一觉，我们一起过年。”她见董宾面上并未有不虞之色，索性更加大胆地拉起他的右手，举起自己的大拇指，然后深深地按在了董宾的大拇指上。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她说。

然后，一蹦，一跳，踏着轻快地步伐，哼着清扬的小曲儿，一步三回头，一蹦三挥手地回家去了。

董宾站在原地，右手大拇指指腹轻轻磨着食指，怔怔看着她高兴地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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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妈一大早起来就不停探头往舒心房间里张望。

“你闺女呢？”舒妈瞧见房里没人，转头就问舒爸。

舒爸正在熬米糊，用来待会儿贴门对用，闻言抬头轻轻一笑：“已经出门了。”

“这么早？”舒妈惊讶，赶忙走到舒爸身边，“接人去啦？”

舒爸点头。

“啧啧啧，我就说这不是普通人嘛。”舒妈摇头晃脑，又拱一下舒爸，“你闺女八成是“你闺女八成情窦初开，芳心暗许了。”

舒爸微微一笑。

“没想到啊。”舒妈继续八卦感叹，“没想到你闺女春心萌动起来这么积极主动啊，大过年的就把人往家里带了啊。这点也不像我啊，难道是像你？”说完又回头上下打量舒爸，“啧啧啧，虎父无犬女啊。”

舒爸笑而不语。

谁当年痴心不悔，谁曾经情深意重，谁如今相濡以沫，又叹得情深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