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檀能看出谢氏很聪明,但着实弄不明白,王鹤春如何能断定她的身份?
而且,这还是王鹤春第一次提起他的婚事。
贺檀的心思都在战事上,脑子里想的都是设法让朝廷在边疆兴兵,常年离家在外,对自己的婚事并不是很上心。
他既然不能陪在母亲身边,这些事就顺着母亲的意思,由母亲做主。成亲之后,他也会尽力做个好夫君,所以母亲打算为他求娶世家女,他也是顺从地应承,即便觉得母亲的打算难以成真,也从来没有在母亲面前质疑。
王鹤春与他不同,王氏一族也有意与世家结亲,却被王鹤春坚决地拒绝了。
去年太后欲赐婚,王鹤春依旧没答应。
正因为如此,才传言王鹤春年幼时曾遇仙,一心只想修道不想娶妻。
母亲没少发愁,几次嘱咐他设法探探鹤春口风。
这不正好是个机会?
贺檀催马上前,追上王鹤春:“没想到你与我母亲一样,都如此称赞世家女。”
王鹤春神情淡然:“世家女懂得审时度势,会帮你打点好内宅,所以姨母说,兄长娶个世家女前程会平顺。”
贺檀笑道:“那王家给你寻的那些世家女呢?你为何不肯从中选一个成亲?是她们不好?谢氏与她们相比如何?”
王鹤春道:“不如。”
贺檀扬起眉毛:“我就说,王氏族中的眼光总是不错,照你的意思谢氏都像我母亲说的那般,那些人就……”
王鹤春打断贺檀的话:“我说,她们不如谢氏。”
贺檀就是一怔,这算是王鹤春第二次称赞谢氏了吧?莫不是看上那位小娘子了?他正准备设法再次试探,却听王鹤春声音再次响起。
“世家女能为你管好家中事务,在仕途上助你一臂之力,为你孝敬长辈,生养儿女……”王鹤春说到这里目光微深,“却也能昨日才还与你相知相守,今日就来取你的性命。”
“你可想要这样的枕边人?”
王鹤春不由地想起祖母,出自大梁有名的世家。
平日里总是温声与他说话,看着他的时候,眼眸中满是笑容,经常亲昵地摸着他的头顶,与他讲那些有趣的话本故事。
可是祖父惹怒了天子,被扫出朝堂,冠上各种罪名时。她也轻易就将祖父、父亲和他们全都抛弃,没有半点的留恋。
这就是世家女,在她们没有真心真意,只有利益得失。
贺檀总算琢磨出味儿来,怪不得王鹤春会拒绝那些亲事,当年姨母带着王鹤春来到贺家,正是王家风雨飘摇之时。
王鹤春的祖母崔氏也与他祖父和离回到崔家,王鹤春从小与他祖母亲近,便是开蒙也是他祖母所教,这桩事对王鹤春是个极大的打击。
王鹤春许久没有露出这样的情绪了,贺檀不禁对那谢小娘子更为好奇,她到底是哪家的女眷?
“那谢家小娘子,我要留意看一看,”贺檀道,“若是与你说的一样,等这次回去,我也回绝了母亲,让她踏踏实实为我挑个寻常人家的女眷。”
王鹤春没有接口,他看到迎上来的陈举,立即吩咐:“让人在城门和各处设卡,免得有人逃脱。”
……
谢玉琰端起茶抿了一口,神情淡然,仿佛并没有听身边的郎妇们说话。
于妈妈小心翼翼地看了谢玉琰一眼,提笔蘸了蘸墨,继续认真书写,不敢有半点的怠慢,她甚至能肯定,但凡自己动了别的心思,“误”记一笔,大娘子都能立即抓出来。
等郎妇们都说完。
谢玉琰这才道:“你们说的这些,我也不会尽数全信,会仔细查证。”
郎妇们立即应声。
“大家也劳累许久,回去歇着吧!”
郎妇们纷纷松口气,躬身向外走去,不过还没出院子,她们就发现不对。
几个凶神恶煞的管事就等在门口,显然是二老太太派来的人。
她们前脚出这屋子,后脚就会被拿下。
郎妇们互相看看,最终还是选择回到花厅。
“大娘子,”郎妇低声道,“咱们可能出不去了。”
谢玉琰抬起眼睛:“出了什么事?”
郎妇道:“二老太太那边等着抓人呢。”有军巡卒在,二老太太不敢插手中馈上的事,但军巡卒总不能跟着她们回家。
只要落了单,就会被请去二老太太院子。
她们之前没想到这一点,现在明白过来也晚了。
谢玉琰仿佛这才想明白:“看来二娘子给我这差事并不好做,我惩办二房的管事,又查二房的账目,二老太太岂能善罢甘休?等衙署的人离开之后,她就会下手报复,诸位说说,该如何是好?”
这话听起来,仿佛很是担忧。
可是谢玉琰的语气又太过淡然,着实没有任何的可信度。
既然这份担忧是假的,她必然早就料到了这一步。
郎妇们互相看看,这位大娘子想要做什么,好似都懒得去遮掩。
“我们都听大娘子吩咐。”
有人开口说话了,其余人也都纷纷应和。
谢玉琰道:“依我看,若有人时时刻刻从旁要挟,不如彻底按死他,让他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众人心中冰凉,这位大娘子,是要彻底与二老太爷、二老太太撕破脸?
仔细一想大娘子说的没错。
反正现在出去难得好结果,倒不如与她们拼了,保全了自己,在二娘子那里也是大功一件。
谢玉琰看向身边的于妈妈:“于妈妈,你说呢?”
于妈妈面上一紧,这些郎妇不知晓内情,她却清楚,二娘子并没有让谢氏查账目,更不可能让谢氏向二老太爷和老太太下手,她若是开口迎合,消息传出去,二娘子恐怕也保不住她?
于妈妈还没找到搪塞的借口。
谢玉琰又道:“怎么?于妈妈与我们不同,你另有脱身的法子?”
于妈妈脚下一软,身上所有的血液好像都被抽干了。
谢玉琰才想起来:“大家都说了不少内情,于妈妈却未有一语。于妈妈在二房做管事这么多年,就什么都不知晓?”
于妈妈手里捏了一把汗水,脑子里嗡鸣作响,谢氏说的这些话,她委实不想再听下去,可现在她好似别无选择。
屋子里那一双双眼睛都落在她身上,她敢张嘴推脱,用不着走出去被二老太太拿办,这些人现在就能将她分食。
于妈妈深吸一口气,她转头再次看向谢玉琰,想要为自己求个恩典,她还有两个孙儿,一个生了重病的老头子。
谢玉琰的视线却半点也没落在她身上,只是道:“于妈妈现在还犹豫不决?方才大家说的,你都记了清楚,是不是准备日后说给二老太太听?”
于妈妈一颗心如同被人死死攥住,半点喘息不得,她瞪大了眼睛,无法掩饰自己惊诧的神情。
谢氏怎么知晓她与二老太太有来往?
她并非二老太太派到二娘子身边的眼睛,但也没少收二老太太的好处,帮二老太太传递些消息。
她没出卖二娘子的意思,她只是想要两边讨好,立于不败之地。
眨眼的功夫,于妈妈脑海中闪过千般思量,却都无法让她逃脱,她颤声道:“我听说……二老太爷给四老爷在外购置了一处庄子,就在……北城外……其实很多时候四老爷都在那边住着,庄子里也有不少人手……都是族中银钱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