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里正还在犹疑之际,冬子想起高山河临别时,嘱咐他的重要事。
“三叔,对了,山河哥让我跟你说,这次流放的犯人里,有谢家人。”
高里正还在想这么多人村子怎么接,听见冬子的话没反应过来。
“什么谢家人?”
“就是那个!京里的。”冬子想了想说,“就那个传说家里有神的那一家子,打仗的。”
高里正一惊:“传说家里供着神明的那个谢家?”
“对!”
冬子不太明白谢家到底有何特别,但高里正听过谢家的事,他跟别的村民不一样,他经常跟上差打交道,时常又会进城办事,对谢家不了解,但知道大梁有这样的神奇事。
民间市井里,到处都是编排的小道消息,听着只当乐呵,反正大家也没见过鼎鼎大名的谢家人,更别提什么神明了。
村民们,时常跟城隍土地爷爷们打交道,偶尔,有的会去不远的寺庙求仙拜佛。
神明只听过传说未见过真身,高里正没当一回事。
冬子说:“山河哥说,当年槐花嫂子不是说过,若咱们村人行善积福的话,兴许大灾来时有贵人相助,山河哥卖草鞋时,偷偷打听了,他说弄不好那谢家人,就是咱村的贵人呢。”
高里正一听槐花嫂子的话,神经猛地绷紧!
抓着冬子的手腕:“你再说一遍!”
冬子吓一跳,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这一回,高里正再也没有任何犹豫了,甭管他官兵流犯一共多少人,他们高家村,接!
他打发冬子:“你去!挨家挨户告诉一声,让村民们心里都有个数,愿意接触的就过来跟我说一声,是出房舍还是旁的都行,不愿意的让他们把家里大门东西看好了,别出事端就行,那些家里有点手工闲活的妇人们,你也去说一声,别到时候村子外面来了一群人,给她们吓着。”
“得嘞!我这就去!”冬子高高兴兴去通知。
高山河让他回来报信,他觉得山河说的对,兴许那犯人里真有能帮上忙的。
里正高三叔听见槐花嫂子的事,也不犹豫了,冬子觉得这些人虽然人多,但来的挺好的,要是真有贵人能帮村里,那以后他们高家村的村民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没多久,高家村的人就知道了,即将有一二百人的大队人马,将要路过高家村。
下午时,村子里的人聚到一起谈论此事,秋收后,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热闹了。
有人听见高山河带着冬子,给他们那些流人卖草鞋,都赚到了银钱,一下子热情更盛。
“我把二憨他爹的鞋卖了,看看能不能换点东西,好进城扯点花布,年底闺女出嫁添个嫁妆。”
有嫂子嘲笑道:“兴许能跟那落魄的贵人换点朱钗手环什么,直接做了你家大丫的嫁妆呢。”
那妇人一拍大腿:“可不是!我怎么没想到!”
大伙一阵哄堂大笑,有人抽空问旁边蹲着烤火的冬子:“那么多的犯人,听话吗?”
“听话,押解的官老爷可多了,不止有衙役,还有当兵的,不听话的鞭子抽的可狠了!”冬子想起先前看见的一幕,心有余悸道。
大家闻言,一下子沉默了。
“这次来的官差这么多,不好伺候吧?”有人害怕。
“嗨,怕什么,他们官老爷押犯人,鞭子又不抽我们,有什么可怕的。”
说的有道理,短暂的沉寂后,又是热烈的讨论着。
至于槐花嫂子的预言和流犯里的贵人一事,高里正不让冬子先说,待那些人到了村子后观察观察再说。
“山河哥也是这么说的。”于是冬子绝口没提关于高家村劫难之事。
而此时,长长的流放队伍,正费力地走过一片荒废的砂石地。
一路行来,周边有几处凿山采石的大坑,队伍从山脚下走过,地上尽是碎石砂砾,十分硌脚。
不少人走的脚底刮伤,血粼粼混着泥沙,更加疼痛。
隆庆帝前些年重修宫宇,工部官吏在外寻山石木料,这边刚好有几处好的采石之地,挖来挖去,这边挖出半山大坑,地上也是坑坑洼洼,极其难走。
官差门的马车辎重在路上滚的东摇西晃,后面闵家的商队也没好到哪儿去。
行走在中间的犯人们,一个没注意踩空石子儿,摔倒在地,肩周胳膊不是磕伤,就是划破,血流如注。
张翰林就是其中之一,搀扶着老母亲走路,老太太走的稳稳当当,偏他自己没注意脚下,一个不察,摔倒在旁边的裂石上,那石头棱角尖锐。
张达义衣袖瞬间划破,右臂上划伤一条双指长的伤口,鲜血唰一下流出,染了半条胳膊,把老太太吓坏了。
谢豫川一路上都在脑海中复盘梦中阵法,他本就天资不凡,一旦掌握了那阵法的精要之处,他竟能在心中演练各种应用之法。
张达义跌倒后,前面一阵混乱,他走过去时,见张达义一身是血,脸色苍白。
流放的路上受了这样的外伤,性命就等于在阎王手中攥上一半了。
张达义长叹一声,想从身上的衣袍上扯下一条,把伤口包扎上,押官们不会允许他们掉队,不把流血的地方扎上,走不出几里路他可能就死在半路上了。
正费力撕扯布条,谢豫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来吧。”
张达义回头,只见谢豫川手里拿着一个小瓶子,眉眼坦荡。
谢豫川的声线低沉清冽,帮忙时也不多话,他从身上拿出止血效果奇佳的伤药,均匀撒在张达义的胳膊上。
涂婳给的外药止血有奇效,谢豫川在诏狱之中就用过。
昨日家神送给他们东西时,他见里面这种外伤药也给了一些,便随身带了一点,没想到今日赶路就用上了。
谢家既然允了张达义和老母亲一同跟随,就是心有照拂之意。
一药下去,流血很快止住。
张达义眼中惊讶,下意识问道:“这是何药,如此神效?”说完,自觉失言,忙又歉声道:“失礼了,情急之下话多了些。”
“不碍。”
谢豫川常年行军打仗,处理外伤习以为常,现在又有家神给的药物,很快就帮张达义处理好了伤口。
张达义的老母亲一旁看着,连声感谢。
谢豫川抬眸看向张达义,“予珩有一事想请先生指教。”
张达义颇为意外,扶着胳膊不解道:“指教不敢,你不妨说说是何事?”
谢豫川沉眸微思,道:“先生可知,是否有人能在梦中学习进益?”
张达义被问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