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宝书网】 lzbao.net,更新快,无弹窗!
皇帝寿诞是举国大事,又道这朝皇帝司马熠年少贪乐,自然又办得隆重一层。
朝中世家王侯间说着说着这事已有许多月了,筹备之事自有宫中料理,可这贺礼便是一桩难事。
皇帝尊天下龙首,奇珍异宝在他那处寻常如街边碎石,司马熠又与寻常皇帝不同,偏爱风雅之物,可便叫一众大臣们伤透了神。司马锡那处已于前时收纳了桓皆拜作,极得皇帝喜爱,亦算司马锡那处一头心事放下了,只需再添办世间稀罕之物,不叫这礼显得单薄便算交了差了。
那群大臣们便如摸着了门道,统统也去寻天下书画能人志士,不过那“楚孟”的水准岂非寻常人可及,寻寻觅觅至今并未有实在的收获。
而那乌衣巷中,却有一人的心因此翻江倒海。
用过午膳,今日有些绵绵密密的雨丝斜斜密织于青瓦飞檐间,乌衣巷内难得的叫雨丝消解了闷热烦躁,众人各自躲在屋舍内三五作伴聊着笑着,有说城中巧心斋新出的裙袍的,也有说那皇帝寿宴的。果真时光摧枯拉朽,扶瑄那桩断袖之事,这才数日,城中已然风息波止,街头巷尾也听不见有人再姓谈论,如同一个若有若无的浅浅斑痕留在了记忆深处,而众人心头又换上了新笑闻。
“公子午安。”初梦袅袅推门入了长公子卧房,她晨时着的那身叫雨打湿了,便于午后换了一袭新袍,淡素的粉色,绣着细巧的昼颜花,衬着她更姿容玲珑娇嫩。
“怎又唤我公子了。”扶瑄放下手中书,不由得将目光流连在她身上,“你这身衫真好看。”
“多谢公子夸赞……初梦有一事相求。”初梦又倾身跪在他膝前。
这一幕只叫扶瑄回忆翻滚激荡,忙动了心气,道:“你我之间,何须用那‘求’字,快起来,有何事你说便好,但凭我办得到。”
“初梦想于陛下寿宴时,揭发桓皆。”
扶瑄听罢眉头微微促动了下,旋即又归于一派温润舒坦,道:“好。如何做,我帮你。”
这声“好”却叫初梦的眸子更晦涩黯然了:“你怎的这般迁就我……连缘由亦不问,便说了好,我说何你都说好……”
“好好的说着说着,怎的又惹你不快了……全是扶瑄未说好……”扶瑄见她蜷身不动,忙过去将她扶起,“那不好不好,好也不是,不好也不是,全是扶瑄蠢钝,请女郎示下,扶瑄该如何说?”
“你……为何也不迟疑……如此一来便搅了陛下寿宴,陛下日后便不会再待见于你,更甚牵连王谢世家……”
“是呢。我想着了,可又如何,你开了口了,相较之下,我更无法狠心拒绝于你。陛下那处,我倒是无所谓,我前时称作断袖,他已然似不待见我了。家族之事,只需树正叶茂,必也倒不了那处去。”
“托你去办如此大事,你怎的也不奇不问呢,我从来淡泊仇怨,为何如今想扳倒桓皆了呢?”
“你自有你的缘由,你不说,我也不问。”
初梦心中一颤,望着扶瑄那微微收紧的眉头,半晌叹道:“桓皆如今可在陛下与南岭王府如鱼得水,初梦亦是难辞其咎的。”
“此与你也无干,你怎知他会如此不知廉耻冒用你的字呢。”
“此事既然因初梦而起,也便只有初梦才可了结。既然近身桓皆获取情报的计谋作罢了,便不可再留他,以桓皆的野心,加之做事心狠手辣,来日必成王谢世家大患。”
扶瑄只怔怔地听着初梦说话,心中暗流不住涌动,良久才道:“倒是难为你为王谢世家一番心思了呢。”
“扶瑄……你今日才知我是何种人了么?”初梦淡淡苦笑起来,极是无可奈可,“我从前言说了,倾心一个人,是会失望的。”
“我并非失望,你何时才能将这端持坠坠的心放下……”
“初梦从来不良善,初梦从来是伪善,更有心计。初梦心中并无那般高尚情操,平生所志不过是苟且自珍,图一方安定平稳的日子罢了。想必你定也猜着了,我于桓皆那处谎称是楚孟的妹妹,凭借这层,他来日必不会叫我安生,非用我引出我那子虚乌有的兄长不可,与其终日惶惶来防着他来加害,不如先行出手,将他了结。”
扶瑄听罢,噤若寒蝉,那卧房一时悄无声息,只有那外头细细如飞针般的雨丝打在润叶上,却落针有声。扶瑄望着初梦如屋外沉沉天阶细雨般的神色,低叹出一口气:“你随我来。”
屋中一角的木架上,陈着一个寻常缎裹的锦盒,那锦盒束于高阁,扶瑄熟稔伸臂取下,初梦从前收拾卧房时便知有此锦盒,不过并未在意,但只那锦盒是落了灰许久未动的,这几日她皆住于偏房,对着卧房中物也疏于经心,此刻细端这锦盒拂尘出新,才知扶瑄将它摆得如此高,不是无缘由的。
“你所言之事,我从前已然考虑良久了。”扶瑄捧盒朝桌案那处走,“方才我并不惊心你所谓那心计,不过是惊诧你竟与我想一处去了。”
那锦盒由扶瑄缓缓开启,初梦一眼,心中便已了然一切。
她淡笑道:“恐怕你并惊诧与我想一处去了,而是惊诧我竟对桓皆如此恩断义绝,竟敢下手了结他了罢……”
“是。此事我筹备已久……不过顾虑你的感受,我着实有些担忧猜忌,怕你仍对他存念着一份旧情……才迟迟不敢践行……”
一行行飘逸的墨字轻了承载其下的素纸,扶瑄一张张提指取出,横铺于桌案上,如飘絮雪片纷纷扬扬,那一场浩浩荡荡的素白心宴,小心翼翼揣摩着她的心思,谨终如始,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扶瑄凭着那一日赏字大会的记忆,竭力临摹着楚孟的字。
“凭着我书法造诣,那字已然是很相近了。”扶瑄缓缓道,“数日以来,我不断研究这字体架构,研究这落笔时的心境,确是极难,摩了数万张,才终得如今有九分相似,倘若我将此书作献与陛下,虽陛下书法造诣亦是颇深,但应也瞧不出来,我只需禀明陛下,此书作是我与民间偶然所得便可,倘若需当场对峙,那桓皆无疑败走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