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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翌日便是扶瑄生辰。
每每适逢八月十五,一暑的热络总会清冽沉淀一番。扶瑄生辰因与中秋节只隔一日,又因从前扶瑄还小,谢安又觉操办过于隆重只叫那少年公子妄自尊大,故而往年皆是合起来办,只扶瑄自己寻些三五好友来府中厅堂一叙,美酒千斗,赛书放歌,再邀三五艺伎抚琴赠趣,酒醉便自在酣卧于厅堂之中,如此便算过了生辰。
而今年便不同了,今年扶瑄刚及弱冠,已府中需有担当的成年公子了。谢安虽面上不语,但私下叫张炳一切按部就班早已筹备起来,恰巧适逢皇帝要来,才正好不乱了阵脚。
八月十六的清晨,扶瑄与初梦几乎是叫外头熙熙攘攘的人声所唤醒的。
扶瑄起身去开了门,早有婢女在外头恭敬捧着新服在跪着恭候,那新袍金锦祥云纹,朱色赤红,一水儿的光泽映着清晨还不甚浓烈的日光竟显得金光灿灿的,上头精绣的香草瑞兽连毛羽纹路亦是栩栩如生。只见捧着衣裳的婢女满面喜色:“请公子换上喜服。”
初梦上前替扶瑄接过,回礼致谢。扶瑄问道:“何时定制的?我还不记得近来有裁缝为我量体裁衣了。”
那婢女答:“回公子。年后那次两府上下量体作春服,谢老爷便嘱咐着制备下了。”
扶瑄心中微微有些撼动,轻声与送衣裳来的婢女道了一声“多谢”便回房换那新服。
寻常世家王侯府邸若要生辰宴席,往往是安排在傍晚时分,月明星璨,把酒临风,可彰才情,可今日皇帝说了要来,谢安与王导自然知道皇帝心思与用意,乌衣巷内这才调整了安排,皇帝午后过来一道赛书作乐,再用些酒水糕饼,蚩尤戏本亦是寿宴常见的项目,可前时皇帝寿宴时已张罗了戏码,已是请来了暹罗的戏班子来杂耍,当今世上恐再难寻一支戏班水准高过此暹罗班子来挑动皇帝兴致,又道是乌衣巷内排场不可比皇帝隆重,谢安下令索性一律不请戏班子,反正皇帝不缺戏看,但却缺一个能与他棋逢对手的写字之人。
初梦合上了门,抚着手中捧着的那套簇新鲜亮的衣裳,情不自禁叹道:“当真好漂亮。”
“你钟意如此工艺?明日我便叫人为你也制备一套。”
“我是真心感叹,怎的倒成了向你讨要东西似的……”
扶瑄悄然贴至她身后,将她温柔环住,道:“是我想送件衣裳给你,求你收下嘛,好不好?”
初梦娇笑着从他怀抱中钻出来:“别闹,快些换衫,今日你可是主角。”
“说真的,我倒是有些兴致索然呢,想来今日又是繁杂忙碌的一日,说是为我庆生,实则不过是办场游乐会以供皇帝开怀罢了,可怜我这寿星,一刻不得轻松自在不说,还需曲意逢迎哄着皇帝,大抵只有待今晚后半夜皇帝回宫了,我才可邀三五好友,真正享乐一把。”
“你说皇帝贪玩,我瞧你才是真贪玩。你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公子了,古往今来,哪个门第的公子生日宴席不是派作官贵之间社交的用场,人情联络才是正事,哪里有你这般舍本逐末,还埋怨着无法尽兴玩的。”
“好好好。我全听你的还不成嘛。”扶瑄刻意在初梦面前褪下睡袍,将他坚实硬朗的身躯毫无遮蔽地展现在她面前,张开双臂,示意她来替自己更衣。果不其然初梦心中不防,见着那昂藏八尺的身躯一下被红了面,口中娇嗔着“不正经!”扭头便要回避。扶瑄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坏笑道:“见了那么多次,还会红面呢,我倒有些好奇,究竟我身上是有何不正常之物,只叫你如此羞涩呢?”
“你呀,脑筋最不正常了!”初梦扭过面去故意回避着扶瑄目光,“我偏是不侍奉你换,你这么大个人了,连穿衣裳也不识么?”
“好呀好呀,我的婢女可是要反了天了。”扶瑄将擒住她纤腰的手轻轻松开,兀自去一旁取新喜服来换,“你说这喜服红彤彤的,似不似婚服,索性今夜宴席后你我回了卧房来,将天地拜了,顺道将那洞房入了。”
“啊?”初梦瞬时叫她这话撩拨地双颊绯红,如天边朝日火烧之霞。
“逗你呢!”扶瑄见此哈哈大笑不止。
“幼稚!”
“我见你今日自起身以来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便欲逗你笑嘛。”
“哪里好笑了!”
“是是是,你说不好笑便不好笑,今日我生辰,求大祖宗你卖小的一个薄面,不恼了好不好。”
“我并未恼,大抵是昨夜未睡好,早晨起身有些晕晕然的,稍等一会儿便好了。”
“午后那赛书大会,你可不许去登台献艺喔。”
初梦心中陡然一惊,忙回身过去望向扶瑄,澄澈清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只见他仍含笑着更换那身喜服,神色是再平常不过的平静。
“不许去喔。”扶瑄那声音却如钢筋铜铁般冷静,锋利地在初梦心头穿凿而过。
“你怎知……”
“不必问我怎知了,检举桓皆今日却不是时候。桓皆废了手臂,已然失宠,更难东山再起。我倒并非劝你穷寇莫追的道理,也并非阻碍着你去复仇,可今日不是时候。”
“何为不是时候?”
“唉,你为何非得追根究底呢。”扶瑄彼时衣裳配件已穿戴齐整,新衣将他身形衬托挺拔飒然,器宇不凡,可扶瑄的神色却有些不相称落寞,“桓皆因此欺君受惩事小,可若叫皇帝得知了你写得如此一手好字,以你此刻乌衣巷婢女的身份,不,莫说是婢女了,即便是公主,天底下的女子,若皇帝看上了,哪个的命运最后不是招进皇宫侍奉的……但你权衡利弊,若仍要去复仇,我也思量好了,皇命虽不可抗,但我武艺还算精进,倒是去抢送亲的马车,然后带着你亡命天涯……”
“扶瑄……”初梦有些怔住了,心叹扶瑄竟想得如此长远,言辞虽简单,可听得出当中情真意切,是字字千钧的分量。
“我应承你,桓皆的仇我会帮你报的,即便你不说,桓皆如此待你,我亦不会叫他好过的!”
可扶瑄未知,初梦今日又将检举桓皆之事提上,却是另有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