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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在下是账房。”范允承信口胡诌道。
“哦,我还以为……”凌霄停顿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近日遇到一件奇怪之事,”范允承望着凌霄清澈的眼睛,一颗心在狂跳,“可否请教于你。”
“程公子客气了,不知是否和药材有关?”凌霄沉默了一下,才慢慢回答他的问题。
“与药材无关,府中司库怀疑近期有人偷盗库房银两,部分银两已被调换,只是不知作案手法及如何鉴定银两是否被偷。”范允承一口气说完,气息有些急促,他双目紧盯着凌霄,眼前的凌霄轻轻的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事情。
“凌霄姑娘,你在听我说话吗?”范允承轻声问道。
“啊?!公子刚才说甚么?”凌霄的目光有些茫然。
“就是如何鉴定银两真假的事情。”
凌霄低头望着已经空空如也的水桶,沉默了半晌,方才抬起头来:“程公子可否去帮我接桶水来?”
“啊!”范允承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这个抬水这种活他可是从未做过,如今她一开口便要自己做这种事情,若是换了别人说出来,他必是出言反驳。他望着眼前的凌霄,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讲不出来。
“也罢了,看你是个文弱书生,让你做这些难为你了。”凌霄看出了他为难之意,不禁微微一笑,她拿出桶里的水瓢,递到他的面前,“先借与你用。”
“借、借与我?”范允承惊讶地看着那普通的水瓢,他的眼里只有凌霄的那微微一笑,别的事情他全都忘得干干净净了。
“程公子或者可以用碗盛满清水,将银锭放于水中,必将有水溢出。”凌霄将水瓢收了回来。
“这个当然……”
“公子鉴定之时可用此法,真银锭与假银锭,因所用材质不同,置入碗中时溢出的水多少必然不同……”
“妙呀,那样假银锭便可以鉴定出来。”范允承激动不已,萦绕心头多日的谜团至此,如拨云见日一般明了于胸。
“程公子好聪明。”凌霄微微一笑,“看来公子必能破此奇案,公子……若没有别的事情了,那凌霄告辞了。”
“多谢姑娘!”范允承长揖不止。
“……程公子,凌霄已然嫁人。”凌霄嘴角浮起一丝苦涩,“姑娘二字,已经不适合我了。”
范允承听闻此言,如头顶浇下一瓢冷水一般,他直起身子,望着眼前的凌霄,凌霄低头重新挑担,慢慢地离去。
范允承至此才明白刚才自己的失态,是因为眼前这个渐渐走远的女子,只有她让自己有了心动的感觉。我也娶妻了,凌霄,他闭起了双目,想起了自己看到的那不堪的一幕,那放荡的张绮凤与别的男人耳鬓厮磨的样子。
为何我不能娶像你一样的女子为妻?为何我要娶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他呆立在那里,心中满是那个聪慧清秀的凌霄。
回到府衙时,书童范福正往他房里放包袱。每隔几日范福便从家里拿些换洗衣服过来,对绮凤做的衣服他从不都是不屑一顾的,他身上穿的依旧是母亲和奶娘给他做的旧衣服。虽然他人不在家中住,但是一日三次请安还是规规矩矩照做的,这一点范缜只能无奈接受。他唯一感觉安慰的就是他那新婚的妻子倒满聪明,每次他去给父母请安的时候,她都回避开不见他,这便让他多少松了口气。
“少爷,老爷让我给您带过来几本书,说是您这几日要的。”范福想起包袱里的书,急忙打开拿了出来。
“放桌上吧,以后告诉少夫人,不要再给我做什么衣服鞋子了,我的衣服够穿。”他看也不看包袱里的衣服,伸手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少爷您总也不回家,这新婚夫人您也不见。我们这些下人都看不下去了。”范福想起每日独守空房的少夫人,忍不住撅起了嘴。他只是个伺候主子的下人,按说这样的事情他本不该多嘴,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他发觉少夫人是个知情达理,温柔善良的好女人。只是主子之间有什么事情,他是无从知晓的。
“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到她。”范允承皱紧了眉头,那个女人他是再也不愿见到了,能拖一时算一时。
“噢……”范福勉强答道。
“把衣服拿走吧,告诉她以后不要再给我做衣服了。”他指着包袱对范福说。
范福不满的拿起包袱回到府中,他没敢告诉范老爷,而是偷偷地找到少夫人的贴身丫头杏儿,将包袱塞给了她。杏儿还没等他走开,便从后面拉住他,重新将包袱塞还与他:“少爷为何不要夫人做的衣服?”
“少爷说了他不穿,你告诉少夫人,不要再给少爷做衣服了,做也白做,少爷这倔脾气,我可是领教多年了。”
“夫人哪儿做错了,要这样对待她?”杏儿想到自少夫人过门,少爷就从来没有来过。那么好的一个人儿,每日孤零零地守在新房里,好生的凄凉。
“给少夫人说吧,唉……少夫人好生命苦,遇到少爷这样的倔驴。”
“范福你骂少爷,看我不去告诉少爷,让他收拾你。”杏儿瞪圆了眼睛,生气的说道。
“哎呀,只怕你要见到少爷也不易吧,每日里能见到少爷的也就只有我了。”范福作了个鬼脸,转身跑开了。
凌霄望着杏儿放在桌上的包袱,已是预料中的事情了,她打开陪嫁过来的衣箱,将包袱里的新衣放到里面。她拿出衣箱里面的新面料,仔细的打量着,该是做冬衣的时候了,且不管那位范家小少爷穿不穿自己做的衣服,该做的自己还是要做的。
“少夫人,您怎么做到的?”杏儿忍不住问道。
“嗯?”凌霄转过身来,不解地看着她。
“少爷对你一点都不好,为什么还要为他做这做那。”杏儿指着她手里的布料,带着气说道。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凌霄自嘲地道,“我已经嫁与了他,他喜不喜欢那是他的事,我是他妻子,自然要做好妻子的本分。”
“哎……就是石头人,看到您做的这些,也会被捂热的。可是我们家少爷,心肠可真是够硬的。”杏儿叹着气说道。
凌霄嘴角带着一丝浅笑:“杏儿,可否去老夫人房里拿一件少爷穿过的旧棉衣,我想看看,方可给他裁剪。”
“好吧,我去给您拿去。”杏儿气哼哼的离去了。
凌霄放下手中的衣料,她想起了今日遇到的程公子,夫君可有他的十分之一?她自幼女红是姑娘中最好的,今日见到的程公子,身上所穿之衣和为夫君所做的肥瘦长短都差不许多,那个自己从未谋面的范允承,会像那个有着星眸俊目的程公子吗?
明日他还去看花吗?嫁入范家已是三个月有余了,她还从未见过夫君一面,她心中不知为何,害怕与这位范允承见面,如今他对自己仇视有加,反而让她感觉心安,不见也罢,彼此都省省心。原本她以为自己可以心如止水的这样过下去,但是今日见到的这位程公子,彻底扰乱了她原本平静的心。她想过再也不去照料自己所种的草药了,可是一种想见他的想法萦绕心头,总也挥之不去。
州府衙门的库房前,站着司库李达以及数名库丁,并排站在一张桌子前,知府朱目之端坐在太师椅中,捋着胡须四下张望着。
几名衙役在范允承的指挥下,将库房中的银锭搬将出来,他的身边立着侨州城中最大商铺的掌柜李丙太,李丙太将自己商铺中一锭足斤足两的银元宝放中桌上的一只碗中,那碗中盛满清水,待水溢出碗沿后,李丙太将银锭从碗中夹出,仔细的测量着碗沿水的高度,将府库中的银两一锭一锭地放入另一注满清水的碗中,再夹出,然后观察着水中清水是否有变化。
日头渐渐升高,院内寂静无声,天气略显的有些燥热。范允承慢慢踱到库丁们的身后,他来回走了几圈后发现库丁张小五和刘方周后背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
“二位是否感觉今天天气有些炎热?”范允承冷冷地问道。
“……是,是,同知大人,今天这……这天气确实有些炎热。”刘方周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啊,可是二位看看你们身边的同事,怎么没见到他们流这么多的汗?”范允承指着他们身边的库丁问道。
“……”二人的脸色霎时变得蜡黄。
“心中无鬼怎么会如此惊慌?”朱目之怒喝一声,“大胆的奴才,事到如今还不下跪求饶?”
张小五和刘方周听闻此言,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二人全身发抖,不敢起身。
“朱大人,小人已经全部鉴定完毕,六十锭大银中有六锭为假银,一锭为五十两,共三百两官银。”李丙太拱手对朱目之道。
“还不从实招来,你们是从何时开始偷换官银的。”
“启……启禀大人,小的们也是被逼无奈呀……”刘方周大着胆子,哆哆嗦嗦地答道。
“本府今天就要你们交待清楚,为什么要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小……小人是被一蒙面人所逼迫,才……才做这种掉脑袋的事情的呀……”
“什么蒙面人?”朱目之皱起了眉头。
“大……大约半年前,我们二人去……去九九赌坊玩耍的时候……”张小五急忙争抢着说。
“什么?你们二人居然去赌钱?”朱目之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是……是,大人,那日我们二人输得精光,那赌坊的老板要我们还钱,可是……可是我们哪有钱还?”刘方周不甘示弱,也抢着道。
“后来,有一个蒙面人来到我家,拿出一锭大银,要我偷换官银……”
“什么人这么大胆?”朱目之气得拍起了桌子。
“小的们……小的们也不知道他是谁。自那以后,我们二人便商量,只要我们二人当值的时候,就……就想办法换出,换一锭官银出来。”
“如此说来,那蒙面人你们不曾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朱目之嘿然地道。
“……是,小的们从来没见过他的真面目。”
“真是一对蠢货,你们……你们连他的样子都没见过,就这样被他人利用,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不知这偷换官银是杀头之罪吗?”朱目之气不打一处来。
“朱大人饶命啊……我们,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
“朱大人,小的把自己知道的该说的也都说了,还请大人网开一面,放过小人吧。”
“来人,将这两个大胆的贼人押入大牢,听候发落。”朱目之命人将面前这两位磕头如捣蒜的手下抓起来,他的脑袋又开始疼了起来,如此要人命的案子为何发生在自己的治下,他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范允承,这范允承自到任之后,倒也是勤于公事,每日里总是有用不完的精力,帮自己的州府之内的事务打点的是井井有条,只是此人有一点不好,就是太过迂腐,遇事不懂得变通,看来依着范允承的意思,这个案子不查出个水落石出,他是决不会罢休。
朱目之待范允承忙完后,笑咪咪地挽住他,和他一起来到自己的书房。
“允承啊,不愧是皇上钦点的榜眼啊,看来当今皇上确实是目光如炬啊……”
“大人过奖了,允承也是因友人的点拨方才想到这个方法的。”范允承想起了那位清秀温婉的女子,她的名字也是那么好听,他已经把凌霄这个名字牢牢的刻在了自己的脑中。
“嗯,那也是允承身边有贵人相助啊。依老夫来看,不出五年,你地位必在老夫之上。”
“大人此言折杀下官了,下官只是自幼喜爱推理断案之法,断无依此仕途之意。”
“呵呵……下官是爱惜人才啊,此案破绽众多,若想告破还是要多费些时日,还望范大人继续追查此案的幕后黑手,将他缉拿归案。”朱目之知道自己既然拦不住他,索性给他这个机会,放手让他去查,待得他碰得个头破血流,方能学会见机收手。
“是,大人。”范允承应道。
一连几日凌霄没有去浇花,她整天都坐在桌前,衣料放在那里,她并没有动手裁剪,她第一次感觉到心中空落落的,那位程公子……一直在自己眼前,挥之不去。直到有天傍晚,夕阳渐渐落下,她想起自己所种的草药,近日它们因自己心绪不佳,只怕……想到此处,她慢慢地走出府门。心想也许那位程公子接连几日遇不见她,便会离去。
她有些心疼自己种的草药,几日没去浇水,或许有许多便已干枯死掉。她没来由的掉落了几滴眼泪,为何要因为自己心中那无聊的想法,让它们生生枯死掉呢?
她来到田地旁,怔怔地望着自己辛辛苦苦开辟的土地,流着汗种下的草药,眼中泛起了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