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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夫人丢下手里的画笔,心情烦躁之极,王爷离开京城已经数月,她每日里处理完府里的事务,便已是无事可作,终日里写写画画,很是无聊。
范允承去大理寺已经有段日子了,自己写过几次便笺要他来府,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她内心已是恼怒之极。数月前的那一晚,是她生平最幸福的一晚,她每日每夜里想的,都是范允承这个人,思念之情愈重,想得到他的想法便愈强烈。
“来人!”她对外呼喝了一声。
“夫人,有何事?”门外的家仆急忙跑了进来。
“将此信送与大理寺,交与范大人。”蕙夫人将信封好口递与他,“请范大人务必回个信息。”
“是,夫人。”
那仆人急忙赶往大理寺,在门外等到许久,才见范允承和燕飞自寺里匆匆走了出来,他急忙上前拦住了范允承。
“范大人,范大人,请留步!”
范允承停了下来,有些吃惊地望着他:“你是何人?”
“在下是蕙夫人府里的下人。”仆人满脸堆着笑道。
“哼,王府中人,找我何事?”范允承冷冷地道。
“这是我们家蕙夫人让我带给您的。”那仆人将信递到了范允承的面前。
“我不认识什么蕙夫人,请回吧。”范允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哎,哎,您不收信,我怎么回去交差呀?”那仆人急了。
“信我带给范大人,你可以回去了。”燕飞接过他手里的信,示意他离开。
燕飞几个踏步赶上了范允承:“大哥,夫人交待过,王爷府中的人不能得罪,给你封信怕什么,拆开来看看不就是了。”
“燕弟,你……”范允承看到燕飞手里的信件,心中真是有苦难言。
“怎么?”燕飞不解地问道。
“以后少跟这位蕙夫人来往。”
“这蕙夫人可是京城里名头最响的女人啊,达官显贵那可是争着抢着讨好她,你倒好,人家天天追着给你信件,你却看也不看。”燕飞想起夫人的嘱托,这大哥如此处置,只怕那蕙夫人定会挟私报复,真到了那一步,做什么事情都已经无法补救了。
“这世上有好女人正在家里等着我,我为何要去看那些庸脂俗粉写的物事?”范允承轻轻摇了摇手,“罢了,燕弟,还是将那信烧了的好。”
燕飞看到沉闷了一天的范允承,此刻像个孩子一般往家里奔,他的心微微沉了一下,是啊若是他家中也有这么一位温柔善良的女人等着他,自己也会如他一般,拼命往家赶的。
范允承终于可以放下那些陈年旧案,让自己喘息一下了,小涅已早早地泡好了茶等他,待他喝完茶后便替他将书案上的墨磨好,将自己写过的字递与他看。小涅跟着范允承学字已经半年有余了,范允承很是喜欢她的聪明伶俐,每日里都是细心教她认字写字,日子过得也算是快。
“羽儿在做什么?”范允承突然想起了小儿子,这几个月他一个人在书房内用功,倒也少见他这样。
“羽少爷在做功课呢。”小涅急忙回答道。
“今日进步不小,小涅,你自己在这里多写写字,我去看看羽儿。”
“好的,老爷!”
范允承走到小儿子房门前,听到羽儿在房内念书,他微微一笑,正想推门进去,却停了下来,他站立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用力推开了门,正在看书的范羽吃了一惊,他手忙脚乱的想把手里的书卷藏起来,已是来不及了。
“刚刚你读的什么书?”范允承伸过手去,“拿出来。”
范羽小脸变得煞白,一时不敢顶撞父亲,只得把手里的书卷递到父亲面前,范允承接过书卷打开一看,气得手都哆嗦起来,他用力将书卷摔到地下,怒声喝道:“为父教了你几年了,就教会你读这《金刚经》吗?”
范羽委屈的撇了撇嘴,想要辩解却又不敢。范允承气得团团转,到处乱找着什么。
“夫君可是在找戒尺吗?”凌霄手拿戒尺站在了门口。
“戒尺给我,看我今天定要好好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孩儿。”范允承从妻子手里抢过戒尺,就要去打范羽。
“这经书是我让羽儿念的,要打你先打我吧。”凌霄迈步上前,挡在儿子身前。
“什么?……你不让他好好读书,却让他看什么经书?”范允承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是我让他看经书的,且让他把这经书全部背下。”
“为何如此,凌霄?为何如此啊?”范允承高高举起的戒尺,怎么也打不下去了。
“当今皇上崇尚佛法,那《金刚经》乃是禅宗至宝,羽儿读些经书,有何不可?”凌霄问道。
“佛法自在人心,又何苦去讲那些形式与排场?善人自有善人的佛性,凌霄,这道理你比我懂,为何要羽儿做这种事呢?”范允承是真心的不理解,平日里通情达理,凡事都能看得明明白白的妻子,为何要在这件事情上犯糊涂。
“要打要骂,只骂我便是。”凌霄眼圈一红,她抿紧双唇,倔强的望着自己的丈夫。
“唉……”范允承将戒尺丢在地上,转身离开。
“娘……”范羽抱住凌霄,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羽儿不哭,爹爹生娘的气呢,娘一会儿就去给爹爹认错,羽儿没事的,没事的……”凌霄将儿子揽在怀里,她内心的苦无处诉说,这世上又有谁可以理解她内心深处的苦楚?
那站在门口的小涅,自进入到范府以后,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夫妻二人心生嫌隙,她不懂为何一本经书便让他们夫妻二人有哪些大的隔阂,而那范羽,更是饱受委屈。
“羽儿,我们与小涅一起去做桂花糕好不好?”凌霄轻声的问儿子。
“好的,羽儿也想吃。”范羽毕竟还是个孩子,一提到吃便高兴起来。
“今天啊,我们让姐姐做。”凌霄转过身来问小涅,“小涅,你还记得第一次做桂花糕吗?”
“我记得,夫人。”小涅如何能忘记?她进府之后的每一件事自己都能记得,那美味的糕点自是不肯忘记。
“你如今知道我加的料是什么了吗?”凌霄问她。
小涅摇了摇头,她不知道一起做的糕点,为何夫人的就很好吃,自己做的味道便差一些。
“以后府中的桂花糕你时常去做,日子久了,你便会知道我加了什么料。”凌霄拉着他们两个人的手,“走吧,我们做好吃的去。”
凌霄此时已经明白,她与范允承的隔阂已经有了,想什么办法去弥补?她突然不想去弥补什么了,这些时日她太累了,她需要做些事情去想想,以后究竟该如何处理?这幼子如何才能让他安心的守在自己的身旁?
此时韦睿的府门外,有一对父子正在门外等候。那父亲正是多年前在侨州当差的捕头张山,他自侨州接到韦睿的书信,心中吃惊不小,这位皇上钦点的雍州刺史韦睿乃是大梁朝野上下公认的大功臣,领军打仗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兼之足智多谋,为人又谦和有礼,韦将军的口碑他是早有耳闻,如今这位平北将军兼雍州刺史要见自己,且在信中反复强调要带上自己的儿子,他心中虽然忐忑不安,却还是第一时间赶至了韦睿府中。
管家韦庆自府门内走了出来,简单寒喧后,示意张山父子二人跟随自己前往书房。
“韦大人!”他们父子二人急忙上前跪倒行礼,韦睿赶上前来,急忙将父子二人扶起。
“张大人,切不可行此大礼,今日要二位前来,是想了解一些事情。”
“韦大人,只要是在下知道的,定当知无不言。”张山一如既往是如此爽快的性格,说话也不会拐弯,直截了当的讲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张大人,一直以来你都在那侨州当差,与那范允承想必很熟悉罢。”韦睿问话的时候,面带着微笑,他担心张山的提防心过重,不愿意告诉他太多范允承的事情,故开口之时也只作轻描淡写之意。
“那是自然,我与范大人二十年前便是老相识了。不知韦大人想知道什么事情?”遥遥千里被韦睿叫到京城,这位老实人实在不知这范允承在京城之中惹上了什么麻烦。
“只是一些旧事,我想要了解一下,让你带上你的儿子震岳,则是因为他在雍州当差,我这个雍州刺史也不太称职,没有到雍州去过,只是在京城遥指,只怕是州内的事务多有不了解之处,还望张捕头将府内的事务详细讲与我听。”韦睿态度诚恳的说道。
“不知……大人想知道什么事情?”那张震岳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脸的络腮胡须,显得格外英武,他在雍州担任衙门捕快时间不过两三年的时间,因去雍州之前便知道雍州官场之中的水很深,父亲张山更是千叮咛万嘱咐,莫要让别人知道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这州与州之间,因担任刺史的官员不同,这官场上的风气也不同,像他在侨州几十年,见到范大人可以想说什么说什么,有事情摆在面上,那范允承也从不介意,更不会私底下给自己小鞋穿,那雍州的张元知大人虽然年纪较长,又是范允承的岳父,但是张元知手下的官员们却是面和心不和,有些许官员仰仗着自家的权势,在雍州地界作威作福,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那张震岳自到得雍州之后便发觉此事,他也曾经旁敲侧击的对张大人提起过,可是这位张元知大人,虽然点头答应处理,每每都是如泥牛入海,再也不听动静。
“张捕头,你先对我讲讲张元知大人灭门惨案吧。”韦睿此时最关心的莫过于此事,此前雍州同知虽然已经上报皇上,自己也多次接到过雍州相关官员的事件经过,言辞之中多是躲躲闪闪之意,对此事他们的看法是惊人的相似:遭遇歹人!
韦睿也曾经想办法找到范允承最初上奏的奏章,范允承大人说的可就实在多了,他在奏章之中坚持张元知大人是为人所害,张大人必定是知道了什么事情,才会遭遇此等惨祸。韦睿对于莫衷一是的说辞,都信也都不信,他必须找到一个突破口,方能将此事彻底查明。
“范允承大人刚到雍州的第二日,张元知大人便惨遭灭门,府衙之中议论纷纷,都说此事与范大人脱离不了干系……在震岳看来,做此大案非一日可成,必是对张大人府中上下内外均十分了解之后,才能下手作案。想那范大人,千里迢迢自侨州赶来,还不及摸清情况,便下手害人,实在是让人不能接受,再者,那范允承对张大人的敬爱有加,父亲在侨州之时便很了解范大人,对自己这位岳父大人是十分的在意,若说他突然到得雍州便心生杀意,也是无法接受之事。”张震岳倒也是实话实说。
“那你认为此案,究竟有何蹊跷?”
“韦大人……若在下说了,大人不会怪罪小人吧?”那张震岳有些犹豫,一时不敢讲出来。
“知道为何要你们来家中讲说此事吗?在我的家中所说的话,外人决不会知道,你们放心就是。”韦睿温言安慰他们道。
“韦大人,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在张大人出事之前,他有十多日心绪不宁,经常丢三拉四的,前言不搭后语……”张震岳想起那些时日,心中便十分难过。
“噢?那张大人为何如此?”韦睿也是十分的疑惑。
“我事后仔细回想了一下,张大人开始心神不宁之日,正是王爷的外室蕙夫人到雍州之日。”
“蕙夫人?王爷的外室?”韦睿从不打听六王爷萧宏的事情,对他还有一位外室夫人更是从不知晓。
“那蕙夫人在这京城之中权势极大,她经常替王爷处理一些日常事务,据外人说,若想进京做个京官,或者若想好好在京城做稳官职,这蕙夫人是必须要去打点的。”张山也是早有耳闻,此时也忍不住讲了出来。
“韦大人,这事情奇怪就奇怪在这里,那蕙夫人自到得雍州,张大人从未去见她,那蕙夫人几番书信催促张大人前去拜见,那张大人也始终不肯见她。”张震岳也是十分奇怪,平日里脾气极好的张大人,自听闻这蕙夫人前来雍州赏花,便性格大变,时常魂不守舍,长吁短叹,似有极大的心事。
“真有此事?”韦睿心中一沉,若事情果真如他们父子二人所说,那这张元知之死,与这位蕙夫人有着莫大的干系。
“让小的更加奇怪的是,张大人全家刚刚遭受灭门惨案,那蕙夫人便启程回京,真是太奇怪了……”
“你是说,范允承头一天到雍州,蕙夫人第二天离开的雍州?”韦睿此时是一头的雾水。
“正是。”
“那范允承……见过张大人没有?”
“据在下了解,那范允承到得雍州的第一天,便去了张大人的府上,翁婿二人相谈甚欢……只是第二日便阴阳相隔了。”张震岳想起范允承得知噩耗之时的悲痛神情,心中也是难过。
“张捕头,你……如何知道的如此清楚?”韦睿低声问道。
“张大人出事之后,府衙之内的衙役捕快大多随范大人夫妇二人前去勘验现场,小的也在当场,故知道的详细一些。”
“他们夫妇二人?”韦睿突然想起了那位救了自己一命的奇女子,“你说的,可是张元知大人的独生爱女?”
“正是……”
“她经逢父母双亡如此大难,还能如此镇定的前去勘验现场?”韦睿心中升起了疑虑,如此看来,张元知一案,错综复杂,断不是被歹人所害这么简单的事情。
张山父子看到韦睿皱紧了眉头,心中也是茫然一片,不知该如何讲下去了。
“如此讲来,那范允承夫妇定然也脱不了干系。”经过仔细的询问,韦睿心头的疑虑反而更加多了,那幕后的黑手,只怕不会轻易查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