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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睿静静的望着已经失去自制力的方丈,他自己也万万没有想到,凌霄二字一出口,方丈会如此的失态。看来他的猜测不会有错,这凌霄上次独自到雍州,定于这普贤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方丈,出家人不打诳语,如今我韦怀文问的三个问题,您可否告知于我?”韦睿言辞恳切的讲道。
那方丈沉吟良久,方才抬起头来,双手合十说道:“韦将军,老僧知道您如今是这雍州的父母官,只是我与这普贤寺,也身处红尘之外,将军所说的三件事情,老僧确实是无可奉告。”
“……方丈,怀文知道您不愿意讲出来,是为了保护他人。只是张元知大人灭门惨案,如今着落到我的身上,我必须破解此案。”韦睿轻声的叹了口气,若不是开始就有张大人的事情,他如何会一次次的来到雍州,查探线索?
“将军,您如何看待张元知大人?”方丈沉默许久才开口问道。
“张大人为人忠厚善良,在雍州担任刺史二十余载,治下并无大奸大恶之徒,百姓安居乐业,是位口碑极好的官吏。”韦睿如实回答道。
“能将张大人一家灭口,如此歹毒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将军难道就没有想过,这幕后的黑手,定是势力极大之人吗?”
“……怀文当然想过,只是势力再大,也不能大过法理,权势再重,也不能枉杀无辜之人。”韦睿正色说道。
“唉……将军所言极是,只是……有太多的事情,是你我二人掌握不了的。”方丈知道若自己对他开口,今后的局面将是控制不了的。
韦睿心中也是突然一沉,他心中想到了一个人,方丈虽然没有说出此人的名字,但话语里带出的意思,他如何不明白?若此事真的是与此人有关,只怕是他想查下去,遇到的皆是重重阻隔,最后的结果是不了了之。
“方丈,你顾虑的是他?”韦睿悄悄伸手做了一个手势,那方丈望着他做出的手势,内心对他的聪明极是佩服,他微微点了点头,“久闻将军是位极聪明之人,如今得见,老僧真心的佩服。”
“果真于此人有关?”韦睿收回自己的手势,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将军还是先考虑清楚,要不要听您想要的结果,若将军知道了这结果,还能不能继续查下去?”
韦睿沉默了,方丈刚刚所说的话让他犹豫了,如今若他真是执意要查下去,结果会怎么样,他是比谁都清楚。
“将军,可以在小寺多呆些时日,老僧可以经常陪将军讲讲经,喝喝茶,也是好的。”方丈自然明白韦睿此时的心境,查下去是个大麻烦,不查也是个大麻烦,如今这事情究竟查与不查,对他来说,都如鲠在喉,进退两难。
“……也好,怀文就暂时在寺中呆些时日,权当作是修身养性吧。”韦睿也确实是需要时间好好考虑一下,该如何查下去。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方丈暗暗松了一口气。
“方丈师父,怀文还有一事相求!”韦睿突然想起夫人嘱咐的一件事情。
“将军请讲!”
“夫人如今是笃信佛法,在京城之中也曾寻到合适的庵堂,时常布施一些香火,如今皇上命我担任雍州刺史,夫人想打听一下,这雍州之内,有无可以布施香火的庵堂?”
“庵堂自小寺几十里地,便有一处掩翠庵,庵中香火也是极好,若韦夫人来雍州之时,倒是可以时常去掩翠庵,里面的师太师父也是常年修行之人,于佛理也是极为精研。”方丈低声回答道。
“如此,怀文谢过了!”
方丈起身告辞:“将军不可太过操劳,老僧看将军的脸色,似是身体欠佳,要多注意休息。”
“多谢方丈关怀,怀文此病已有多年,始终不见好转,怀文只能慢慢静养,别无他法。”韦睿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如今这疾病缠身,他自然是无可奈何,若是身体多少有些好转,他必然会上阵杀敌,拒北魏强敌于国土之外。
此时他突然想起了范钧,那个当日坐在自己身旁的安静少年,大难临头之时的吃惊与错愕,得知出征之后的痛苦与无奈,到最后与范允承父子二人无言的四目相对,让韦睿的印象极为深刻,不知道那位瘦弱的少年,此时在军中如何?他能否挺过那即将到来的一场场的厮杀,一次次的血雨腥风,能不能保全自己,直至凯旋而归。
邵阳城外,范钧正在赵草的吆喝声中,努力的搬运着粮草,经过他上次的指点,赵草几次运送粮草,一直都是走的水路,路上倒也安全,只是陆路之上,安排了几队疑兵,虽然远远的也看到过北魏的骑兵,但是皆没有正面冲突,一切倒也算是平安。
运粮的船只都已经放满了粮食,因为近日来雨水较多,舱之外都蒙上的油布,以防粮食进水。范钧抬头望了望又开始下雨的天空,心中不知为何多了一丝的不安,那绵绵密密不紧不慢掉落下来的雨丝,预示着雨季的到来。一旦雨季开始,虽然可以暂时阻止北魏大军南行,大梁的后续补给,也便增加了难度。
他不知不觉停下了手中的活儿,远远望着他的赵草,已经看出了这小子心中有事儿,这几日他正是因为这连绵的大雨心中愁闷,不知这小子与自己是否想到一起去了。
“报!报!报!”营门外哨兵突然狂奔而入。
“何事如此惊慌?”赵草大声喝问道,虽然他只讲了六个字,但奔过来的哨兵却是吓得一哆嗦。
“何事快些讲来!”赵草心中也是一沉,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昨夜巡防邵阳城外之时,发现有一队黑布蒙面的北魏骑兵,他们昨夜离的远,小的没在意,可是半个时辰之前,小的发现他们正快速奔近邵阳城……”
“怎么不早些报告,若再晚半个时辰,是不是要将这邵阳城拱手送给元英?”赵草气得直跳脚,他四处寻找着范钧:“范钧,范钧在哪里?”
范钧自那哨兵自外面冲进来之时,便已快速来到了邵阳城的北城门,城门外面是漫天的大雨,他用眼睛根本看不清什么,但是他心中的不安是越来越重。
“范钧,赵大人叫你,快些去啊。”守城的卫兵急忙喊叫他。
“这四个城门之中,防守力量最弱的是哪个城门?”范钧转身问道。
“若论布兵,自然是南门最弱,南门外面便是我大梁的城池,重兵防守,自然是将主要力量放于北门与西门。”
范钧听闻后没有讲话,只是快速奔回到赵草之处,那赵草正急得在原地团团转,见他回来,尤如遇到了救星一般,一把抓住了他:“范钧,如今魏军杀了过来,邵阳城中守军本就不多,又多数不善于近战,如今那营门外发现的士兵,若是魏军的主力,那这邵阳城……只怕是不保。”
“回大人,营门外的魏军,只怕是疑兵,而目前邵阳城最危急的地方,是南门。”范钧焦急的回答道。
“南门?怎么会?若他们想攻打我邵阳城,定是从北门打起啊。”赵草听糊涂了。
“大人,突袭邵阳城的魏军首领极为聪明,他是利用这几日的大雨做掩护,绕过北门与西门,直奔南门而去了。”
“那他们为何攻打邵阳?”赵草不明白敌人此举为何。
“赵大人,敌人不是为邵阳而来,是为了邵阳城内的粮草而来。”范钧大声的讲道。
“不好!”赵草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心中大急。
“赵大人,请马上派人前往南门守卫。”范钧也是焦急万分,此时必须与敌人争分夺秒的抢占先机,若被那队北魏骑兵迅速攻破了南门,只怕邵阳城真会有失。
“范钧,此时最危急的只怕不是我邵阳,是曹景宗与王爷的大军啊。”
“大人,此时坚决不能派兵去增援曹将军!”范钧急忙阻止道。
“为何不能派兵去增援?”赵草此时急疯了一般,一把抓住了范钧的衣领,“再不派人前去,曹将军如何能全身而退?”
“曹将军率领的是三十万大军,加之昌将军钟离城中的十万大军,若都无法抵挡魏军的进攻,那赵大人驻守邵阳的只有区区三万余人,以赵大人的三万余人,便能抵挡住元英的百万之众吗?”范钧急忙解释道,“况且邵阳若失,那曹将军才是真正陷入到危险之中,他的数十万大军无粮无米,能坚持几日?”
赵草一怔,这位瘦弱少年此时不卑不亢的说着这些话,心内虽然着急,但是表面还是如此镇定。纵观大梁上下,能遇事不慌不忙,从容淡定处置的将领,伸出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而眼前这位少年镇定的神态,根本不亚于那些常年领兵打仗的将领。想到此处,他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转而按住了范钧的肩膀:“有何办法,快些讲出来。”
“请赵大人速速派人前往南门,加强兵力防护,还有要立即派人马自西门出城,迂回包抄攻打南门的北魏骑兵。”
“此时曹放不在城中,余下的将领只是押运粮草,并无领兵打仗的经验,实在不行……我去。”赵草犹豫着,此时他确实是已经无将领可派。
“赵大人若信得过我,我范钧愿意带领一队人马,迂回包抄魏兵。”
“你?”赵草有些怀疑的望着眼前这位瘦弱的少年,他只怕连杆枪也提不起来,如何能带兵打仗。
“请赵大人放心,我大伯范允继,担任过州内守备,自幼时范钧便时常听大伯的训教,于兵法战法略知一二,此时大人万万不可轻易出城,相信我一回,我定会不辱使命。”范钧一字一顿,坚定的说道。
赵草望着眼前的少年,他眼中的霸气与抿紧的嘴角所流露出的坚毅,让赵草不得不相信他的能力。
“好,我给你三千人马,带上我的兵器与战马,你带他们迂回至南门,切断魏军的后路。”赵草伸手一指拴在帐外的战马,与马上的长戟。
“遵命,大人!”范钧伸手接过赵草手中的令牌,转身出了营帐。
邵阳城南,北魏的骑兵已经快速的逼近了城门前的吊桥,那些北魏骑兵个个黑布蒙面,漫天滂沱的大雨也遮挡不住他们手中的弯刀发出的寒光。
“你们是什么人?”赵草此时已经登上了城楼,他望着城下黑压压的这片北魏骑兵,心中佩服范钧料事如神的同时,也为他迂回作战捏了一把汗,一看这些骑兵,便知远非元英与杨大眼手下所率领的骑兵不同,这些骑兵健壮异常,且速度极快,一见便知是经过训练的勇兵猛士。
领头的将领将手中的弯刀在空中猛力一挥,他身后的骑兵一夹马肚,快速冲上前去。他们要利用马匹的速度优势加速度冲过护城河,迅速攻打到城门下。
赵草急忙命弓箭手乱箭射过去,同时将事先预备好的滚木雷石一股脑的往城下扔去。那北魏的骑兵没想到梁军会有如此充分的准备,马匹的速度便缓了下来,一部分冲过了护城河,但是更多的骑兵连人带马掉入了河中,被日渐上涨的河水冲到了下游。
那领头的将领气愤交加,他拿下身上的弓箭,身后的魏军也纷纷自身上将弓箭拿下,那将领拈弓搭箭,大声呼喝道:“放!”
他手下不足千人的骑兵,此时手中的箭羽不停的飞向城楼,赵草急忙命令盾牌手上前抵挡攻势。这群骑兵的箭法极准,他身边已有不少的兵士纷纷中箭倒地。赵草看到此情此景,心中是暗暗的叫苦,不知那范钧是否已带人赶往南门。
那北魏将领看到邵阳城门之上已不再有滚木雷石落下,便命人再次攻城。就在此时,他放于身后侦查周围敌情的斥侯,快马奔到了他的面前:“将军,有一骑梁军自西门奔出,向我们这里冲过来了。”
“奇怪,我们的行踪他们怎么这么快便知道了?”那将领不解的问道。
“将军,若他们赶来,便会形成前后夹击之势,于我们极其不力,还望将军不要恋战,赶紧撤回去。”
“哼,我眼中从来没有撤这个字,今日必须攻下邵阳。”那将领极是骄傲的讲道。
“将军……还是回吧。”
就在他们这停顿之际,范钧率领的兵士已经赶到了距离他们不足一里之地。范钧遥遥望见这队北魏的骑兵,只见此队骑兵训练有素,前队进攻,后队反身向后进行防御,马上的兵士个个骁勇无比,想必他们便是曹放见过的北魏骑兵。
“将军,他们赶过来了。”那斥侯指着身后叫道。
那将领将马头掉转过来,看到范钧率领的大梁军队正在逼近自己,只是他自己根本没有将这区区数千人放在眼里,他手下的士兵个个都可以以一当十,这些人何足惧?只是这邵阳城内,定是已经做好的守城的准备,若是今日强攻,只怕是真的难以拿下。再者自己前来攻城,原本就是疑兵之计,如今还是撤回去的好。想到此处,他挥一挥手中的弯刀,命令道:“前队变后队,后队充前队,给我将梁军踏平。”
“是,将军!”北魏兵士齐声应道。
“冲!”那将领将弯刀向前一挥,命手下全力冲击范钧所率领的梁军。
望着越来越近的北魏骑兵,范钧身旁的兵士有些害怕的望着站在队伍前面的范钧:“人都已经做好准备了,开始吗?”
“不,等他们靠近一些。”范钧摇了摇头,镇定的答道。
范钧此时透过大雨,可以看清眼前的北魏士兵脸上蒙着的黑布,但是他强迫自己保持着镇定,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已经很近了,不足百米了。”身旁的传令兵声音都变了,可是范钧手持长戟,依旧镇定的立于队伍前面。
“又近了,不足五十米!”传令兵的声音中已是带着哭腔了。
“再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好,扯链!”范钧突然下令道。
已经在他身周分散开来的梁军,此时往队伍两边分散奔跑,已经快速杀近梁军身边的北魏骑兵,此时才发现,大雨之中的梁军,已在自己面前布下了数十道的铁链,那数十道铁链绷的极紧,自己的坐骑根本勒不住,带着惯性冲向了层层的铁链,战马倒地后,马上的骑兵便落入了梁军之中,即刻便遭到梁军的砍杀与绑俘。而随后赶来的魏军,根本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就看见在大雨之中,自己人纷纷倒地被俘,那些倒地的战马,发出阵阵的悲嘶,整个战场陷入混乱之中。后面赶来的魏军,此时他们也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勒停马匹,掉转回头。
那北魏领兵的将领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自己的骑兵会突然失去了战斗力,纷纷倒地被俘,他放慢了自己的马缰绳,待他奔到梁军面前时,突然看到了梁军布下的铁链陷阱,惊骇之余急忙急拉缰绳,他跨下的那匹马极有灵性,前面双足提起,避开了眼前的铁链,那匹马倒退了几步,一声悲切的嘶鸣之声,让两军阵前的士兵们,闻之心中一寒。
那魏军将领看到自己手下之人已是损伤大半,气得大叫一声,手中弯刀劈向站在阵前的范钧,那范钧低头避开他的弯刀,手中长戟当空一架,那北魏将领臂力较弱,范钧长戟将他的弯刀差点儿打飞。他夹紧了马肚,催促战马上前,可是他的爱马刚刚受到了惊吓,不敢往前走,反而开始后退。那首领心中大急,他伸手去摸背后的箭囊,一摸之后才发觉,那箭囊已空,刚才他已经将所有的羽箭射光,此时手中的弯刀离范钧太远,根本砍杀不到他。
范钧看到他连人带马后退之际,手中长戟接着递了过去,那北魏首领看到眼前这位瘦弱的少年,这当空穿过雨帘的长戟,带着一丝轻微的呼啸这声,直奔自己而来。他身体往后一仰,躲过了这致命的一戟,就在他立直自己的身体,挥刀架住长戟之时,那范钧已经将长戟收回,斜斜砍向他。眼看着那北魏将领弯刀架空,起身后长戟便会直接当胸便要穿过去。那首领侧目望着范钧,长眉之下一双俊美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愤怒与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