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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丈沉默了良久,才缓缓的说道:“是的,待萧宝融明白这一切的时候,什么都已经晚了,他身边的亲人一个一个的被杀,他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根本不懂得人心原来还可以如此的险恶,待他明白所有的事情的时候,萧衍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开始逼宫了。”
无名思忖了一下:“可是我听闻的是和帝将持位禅让给的当今皇上。”
方丈苦笑了一声:“禅让,刀架脖颈之上的禅让,是真正意义上的禅让吗?那和帝也是万般无奈之下,才将自己的皇位禅让给梁王萧衍----大梁才得以建立,建都建康。那时的萧衍,还算是一位好皇帝,原本也是想善待萧宝融,想他一位年少不更事之人,不会再有什么大的事情闹出来,便让他居于姑孰,封为巴陵王。那时的萧宝融,以为一切均已尘埃落定,自己可以过好自己安安稳稳的小日子,只是他想不到的是,永远无法满足的是人的野心,那萧衍为了自己的皇权得以稳定,一直担心那萧宝融会突然造反,心中是惴惴不安。那时他刚刚夺得江山不久,他那好友范云便过世了,那竟陵八友之一的沈约,对他可是说是忠心耿耿,当他问及沈约,萧宝融可杀可留之时,那沈约居然劝当今皇上杀掉萧宝融。皇上那时正愁没有个合适的理由杀掉萧宝融,那沈约的提议他即刻便采纳了,次日便派郑伯禽和临川王萧宏前往姑孰,逼那萧宝融吞金自尽。”
“好歹毒的计策----好歹毒的皇帝。”无名半晌过后才冒出了这么两句话。
那方丈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他仰着头,呆呆的望着屋顶,当时的情景仿佛就在自己的眼前。
“想来那萧宝融并不是什么胸怀大志之人,他当时也是受了萧衍的蛊惑,为了挽救那在自己的二哥萧宝卷,残酷的统治之下的齐国,那时的齐国,已经是风雨飘摇,大厦将倾之际,他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如何能有力挽狂澜之势?他只是一个牺牲品,一个他人争权夺利的筹码,只是他自己不知,他身边的人也都不知----待他们看明白之际,也是面临死亡之时。”
“那当今的皇上萧衍,为何要萧宝融禅位与他?他既然已经兵权在握,那萧宝融根本是不堪一击,那齐国的江山已经在他的手心里了,想不明白已经是他囊中之物了,为何定要去做这种表面文章。”无名听到萧衍的所作所为,心中也是极其愤慨,想不到那萧衍表面仁慈宽宽厚,实则用心极其歹毒。
“刚刚我也说过,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杀人的刀枪,而是那永不满足的人心。那萧衍极力隐藏的野心,此时已经是昭然若揭了,朝中上下能看破他内心之人,只怕是极少。现在想来,当时确实有一人已经看破了这一切。”方丈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与萧衍同时辅佐萧宝卷,可是他哪里知道,他那位好友居然有着如此大的志向。”
无名也已经猜到了那人是谁,他现在只是一位听故事之人,那故事的主讲者是方丈,自然会由方丈慢慢讲出那人是谁。
“那时朝中之人,唯一存有善念的便是那竟陵王萧子良,那萧子良听闻萧衍要除掉萧宝融的事情,连夜赶往姑孰,希望能救那萧宝融一命,他知道此时进宫面见皇上,让他召回杀人之人,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通知萧宝融,让他们全家逃走,避开灭门惨祸。只可惜后来听闻,他还是晚到了一步----”
“萧宝融吞金自杀了?”
方丈摇了摇头:“那萧宝融执意不肯吞金而死,他只求死前能喝个烂醉,那六王爷萧宏便如他所愿,让他喝得不醒人事之际,命郑伯禽用刀将他剌死。”
“他的家人如何了?那萧子良赶到之时,没有救到他的家人吗?”无名想到了那前去救人的萧子良,真心希望他能救到一人也是好的。
“那日正是皇后王蕣华姊妹相聚之日,听闻当日一家三十余口,无一生还----”方丈不忍再说下去了,那是的惨状让人不忍回想。
“方丈必定是那仅有的生还者之一吧。”
方丈听闻此言后猛的抬起头来,他一脸惊恐的望着眼前的无名:“你、你此话是甚么意思?”
无名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他眉宇之间有着淡淡的哀愁之色:“方丈,我来同泰寺已是半载有余了,在这段时日里,我每日在那藏经阁内抄写经文,那蒇经阁内的经书文档,我自然是翻看过了,方丈出家之前的俗家姓名是刘澎?不知无名记得可准?”
方丈点了点头说道:“我俗家姓名是刘澎又如何?”
“萧宝融之母是明敬太后刘惠瑞,她祖籍澎城。”
无名轻轻地两句话,将方丈的内心防御彻底的摧垮,他想不到仅凭自己一个俗家的姓名,他便已知晓了自己的身份。
“况且方丈出家那年,正是萧宝融被杀的那一年,是在他被杀之后的三个月,您便来到了同泰寺,剃度出家,直到今日。”
方丈一行混浊的泪水,悄悄流了下来,他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正是刘太后的侄子,一直在萧宝融府内,替他打点府内大大小小的事务----那日我侥幸逃脱了被杀的厄运,慌不择路的来到了京城,不敢用回我的本名,只得改名刘澎,投身到这同泰寺。”
“雍州普贤寺内的方丈,可是与您一起逃出来的?”
方丈黯然的点了点头:“他是和帝萧宝融的记室,在他逃出之后,也是在这同泰寺出的家,三年后去了雍州普贤寺。”
“如今我一切都明了了,若不是亲眼所见这些事情之人,如何能将当日的情景说的如此清晰明白。方丈,此事只怕知道的人极少罢。”
方丈长叹了一声:“迄今为止,这世上只有你我二人知晓此事了。”
“方丈,如今您也知道,我无名绝非是要害你之人,我只是想要知道,当日是否还有他人逃出生天?”
方丈摇了摇头:“当时王皇后的一位姐姐和她的小妹一同来到府上,她那姐姐新婚也不过半载,带着她那夫婿一同前来。那小妹也就十二、三岁的年纪,姊妹三人是极其之美貌,那小妹活泼灵动,十分的惹人怜爱,那两位夫婿当日还在谈笑风生,只是不到半日的时间,他们便同赴黄泉了----”
“当日萧子良没有出现吗?您刚刚说过那萧子良是要前去救人的。”
“那萧子良虽与当今的皇上是好朋友,只是当今的皇上在初登大宝之时,对身边的功臣是极为忌惮的,生怕他们会有不轨之举动,这让萧子良也是极为困惑,正是因为皇上的忌惮之心,那萧子良如果赶去救人,只怕也不会亲自出面的。”
方丈与无名二人,均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们不知道当时萧子良究竟做了什么,或许他没有及时赶到,又或许他半路上后悔前来救人,便折转回去了,又或许----他们谁都没有说话,有再多的或许又能怎么样?那萧宝融全家三十多口,已经惨死,那萧衍待他死后,假惺惺的将他按君王之礼节厚葬,但是朝中上至宰相,下至黎民百姓,对于萧衍的此等做法,均是深感愤怒,但是萧衍自登基以来,广施仁政,他接受齐国灭亡的教训,勤于政务,并大力采纳有贤之士的建议,设立了谤木函与肺石函,百官想推荐失人选以及想要弹劾的人士,均可将信件投入到这里面,短短几年,政绩卓著,比较东昏侯萧宝卷当年的残暴昏庸,百姓们当然是喜欢能让他们过上安稳日子的当今皇上。那朝中上下均是极力维护,对于他的施政给予相当的支持,那时朝野上下,对这位当今的皇上,是极为信服。
过了良久方丈才慢慢开口讲道:“当今的皇上在登基后即取得了极好的政绩,可是他当上皇帝之后,也变得与之前的那些皇上没有什么两样,他渐渐变得猜疑心极重,十分的忌惮那些助他登基的开国元勋。在功臣当中,想来应该是他的至交好友范云的功劳最大,那范云在他起事之前,时常与他研讨历朝历代皇上的功过与事非,当今的皇上是何等聪明之人,范云不经意的点拨让他受益匪浅,经范云与那沈约等人的谋划,最终他们辅佐他登上了皇帝的宝座。建国初始之时他那好友范云就病逝了,皇上在范云病逝当日是大哭了一场,他原本是想重用这位昔日的好友,让他位极人臣,想不到范云却英年早逝。想来那范云早早离世,那皇上身边还有‘竟陵八友’,可是让人大出意料之外的是,那皇上对于他的这几位好朋友,并未重用。那沈约为了他的帝位永保,想出了杀害萧宝融的毒计,按常理讲来,皇上应该好好重用沈约才是,可是不知为何,皇上经常申斥于他,最后给了他一个闲差冷职,将他挂在了那里,那沈约出尽了水磨工夫,最后手中却无半点实权。皇上最后将实权交给了自己的六弟萧宏,他对功臣吝啬,但是对于自己的皇室亲属却是另外照顾,照顾得有些徇私护短。那萧宏依仗着皇兄给予自己的权力,整日里作威作福,买官鬻爵,做尽了丧尽天良的恶事------”
无名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问道:“那萧子良呢?他最终如何?”
方丈听无名提起萧子良,目光直直的盯着他:“‘托性本禽鱼,栖情闲物外。萝径转连绵,松轩方杳蔼。丘壑每淹留,风云多赏会。’”
无名听后半晌才回了八个字:“逸世才华,终不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