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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忠率领士兵匆匆赶回之时,那韦睿已经回到了家中,他正站在院中,抬头望着夜空之中的那一轮明月,今夜是八月十三,还有两日那月亮便是满月了。
李忠看到韦睿在出神的望着月亮,便放慢了自己的脚步,轻手轻脚的走到了他的身后,他没敢开口讲话,只是安静的站在一旁。
韦睿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人都送出去了?”
“将军,范钧一行三人,已经安全离开了京城。”李忠低声回答他。
韦睿这才慢慢的转过身来,他看到李忠脸上的神情极为奇怪,便轻声问道:“怎么?今日之事不顺利吗?”
“啊------将军,这顺利倒是顺利,只不过事情太奇怪了。”李忠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不知道要从何讲起才好,而且眼前的韦睿,总让他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哦,顺利就好,顺利就好!”韦睿倒是很理解的点了点头,眼前这位李忠是位粗人,有些事情他讲不出来也在情理之中。
“将军------您怎么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担心范钧?”李忠这才想明白刚刚自己为何有些奇怪了,眼前这位大将军的神情也太过淡定了,一点儿担心的意思都没有。
韦睿终于笑了起来:“李忠,此时你心中是否有太多的疑问,想要找我问个明白?”
“哎哟,将军你可是说到末将的心眼里去了,今日这出人意料的事情,可是太多了,也太让我李忠感觉不可思议了。”
“------我今晚有的是时间,李将军,有任何的疑问,我都可以回答你。”韦睿轻轻叹了口气,不止是李忠,有太多的事情也是他从未想到过的。
“将军,那范钧可是位绝世的高手,他的武功可以说是深不可测,我当时都看呆了。”李忠讲的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是韦睿已经听的很明白了。
他静静的站在月光之下,望着眼前的李忠一阵阴一阵晴的脸色,想必他在看到范钧高深的武功之后,首先感觉便是不相信罢。
“除了这个,李将军还有什么感觉不对的?”
“这个------韦将军,想必您早就知道那范钧,是位武功高超之人吧?只是末将不明白的是,您是何时知道此事的?那范钧在任何人面前,都没有透露过这件事情啊?”李忠确实是让这件事情,感到十分的震惊与不解,那范钧与他们一起相处了数年时间,他们在一起征战了数十战,他们却始终没有发觉范钧真正的实力。
可是眼前的韦睿,却是一副风雨不惊的模样,定然是早已知道了这些事情。韦睿捉到李忠的话后,他淡然一笑,反问李忠道:“李忠,你还记得钟离之战吗?”
李忠呆呆的望着韦睿,大声说道:“钟离之战末将怎么会忘记,那可是我李忠这一生经历过的,最难忘忘记的大战了,将军为何在此时提及那钟离之战?”
“李忠------你还记得钟离城下,两军阵前的范钧吗?”韦睿接着问道。
“两军阵前的范钧?”李忠傻呆呆的望着韦睿,两军阵前的范钧他可是见的多了,邵阳城内,合肥城外,赵草城下,到处都有两军阵前的范钧,他有些不明白为何钟离城下的范钧,会有何不同吗?
韦睿抬起头来,望着那皎洁的月光,带着一丝清冷的感觉,慢慢的披洒在他们的身上,他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轻声说道:“李忠,你还记得钟离城下,范钧面对着北魏的大军之时,我下令冲锋之前的事情吗?”
“------”李忠突然不敢回答韦睿的话了,他一时之间记忆有些模糊起来,那时的范钧他当然记得,只是韦睿所讲的这些事情,让他十分的不理解。
“你既然记得那日的事情,一定还能想起范钧拔剑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李忠恍然大悟的说道:“将军,您所指的是那------剑啸------”
韦睿默默的点了点头,他回过身来望着李忠,轻声的说道:“那范钧在两军阵前拔剑之时,那声剑啸一直回荡在两军阵前------当时你们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对面的敌军身上,没有多少人人注意到这声剑啸,可是我------我一直站在范钧的身旁,那声剑啸让我为之震憾,那把宝剑是当今皇上起事之时所用之剑,那时的皇上可谓是年轻力强,加之那宝剑削铁如泥,此剑浸淫了太多人的鲜血------”
“那又如何?”李忠不解的问道。
“那剑啸之声悠长连绵不绝于耳,没有个十年八年深厚的功力------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韦睿长叹了一声,“自那范钧当着我的面拔出那把剑之时,我便知道他身负绝世武功------只是他能把自己隐藏的如此之深,确实不是普通之人所能做得到的。”
“将军------您就凭那一声剑啸,便断定范钧------他、他------”李忠有些口吃的问道。
“自古至今,多少侠义之士,可以为知己而死,可以为信义而死------我朝游侠甚多,可是真正的侠义之士,我韦睿并未见过多少。只是对那古逸山有着极深刻的印象,那古逸山可谓是一位真正的侠客,为人正直,敢爱敢恨,对于正义之士他可以拼着性命去相助,对于邪恶之人他倾刻之间便可以取下其项上人头------他行踪飘忽不定,连我也只是与他有过匆匆一面之缘而已。‘救人于厄,振人不赡,人者有乎,不既信,不倍言,义者有取焉’,想那《史记》中所载,所言不虚------那些武功高强之人,当然与我们这些普通之人想法不一样,只是这些侠客之举,我在范钧身上根本没有发现------他将这些东西深深的隐藏在内心深处,他身上侠客的光芒,已经被他那过人的才学,掩盖了起来。”
李忠想起了范钧拔剑之际,韦睿突然张开的双目,直直的盯向了范钧,原来自那时起,韦睿便已经将范钧的身份看破了,若不是韦睿爱惜范钧的才华,想必他也不会将范钧留在自己的身边。
“将军------你为何一直没有说破这件事情?”李忠奇怪的问道。
韦睿黯然的望着他:“在范钧拔剑那时起,我便料定钟离一战,我大梁必胜!皇上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别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不重要的,一个小小的范钧,他的真正身份究竟是什么,在那钟离城下,会重要吗?李忠,我内心是十分感谢范钧的,他跟随赵草做那押粮小卒之时,便帮助赵草打赢了邵阳保卫战,在昌义之将军驻守钟离城时用土埋之法将北魏的火攻彻底粉碎,而范钧跟随在我身边之时,经他之手训练出来的勇兵,昼伏夜出,勇猛过人,若没有那些以一挡十的勇兵们,我们便不会有小堰城大捷,不会有合肥之战的胜出------我并不想让他离开,若他在军有谋得一个职位,我大梁的江山便可以更加的稳固,而我------也可以好好歇息歇息,不用再操着那些不该有的闲心,可以好好的休养身体。唉------范钧并没有得到皇上的重用之后,我那时最担心的,便是范钧会生有异心,我日思夜想,总在想如何才能平复他内心的愤懑与伤心------”
“可是,可是范钧他并不想谋反呐。”李忠不解的说道,“他对皇上,对朝廷,对将军都是忠心不二的呀。”
韦睿轻轻摇了摇头,范钧是最有可能起兵谋反的那个人,因为他的身世,他不仅是范允承的儿子,他还是凌霄的儿子,那凌霄的身世已经决定了她未来要走的路,范钧一直在等着的,不是别人的指令,而是他的母亲最终给他的指令,若那凌霄执意要杀了当今皇上,那拔剑相助的第一人,定然是她的儿子范钧,这一点毋庸置疑。
“将军,您今晚所讲的这些,也太匪夷所思了罢。”李忠吃惊的说道,“范钧绝对不会生有异心的,他是我见过的最忠心的一个人。”
“李忠,有些事情,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韦睿轻轻摇了摇头,忠与不忠此时还有什么意义?所有的一切,终将随着生命的消失而逝去。
“末将还有一个疑问:范钧这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究竟是谁教他的?”李忠犹豫了半天,还是将心中的疑问讲了出来,“难不成他小小的年纪,便会有一位游侠收他为徒?可是就算他自小时练起,这短短的时间内,也断然不会成为一位武功高强之人啊?”
韦睿默然的望着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是啊,范钧为何小小年纪有如此高深的武功,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练武的?他的师父是谁?
韦睿当然知道他的师父是谁,他的师父一定便是他的那位亲娘,那位举手投足之间总是带着一股霸气的娘,她的那种威严之气,不是靠那可有可无的夫人头衔所拥有的,她的那种气质是与生俱来的,这是任何人都给不了的。
这些话他不能对李忠讲,他甚至不能对任何一个人讲,没有人会相信他所讲的这些话,不相信一位处事低调的女人,可以有着惊人的武功,可以将自己的儿子,培养成当世大侠------
凌霄曾经在王爷府外遇袭,那袭击她的人一定是那何征,想那何征到死也不明白,他认定了凌霄是他的仇人,认定了凌霄是那位苍发老人,为何在她遇袭之时,那苍发老人会突然出现在何征的面前,让那何征百思不得其解。
这些何征想破脑袋也想不通的事情,在韦睿看来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那苍发老人可以突然出现,是因为范钧已经回到了凌霄的身边,他们母子二人都身负绝世武功,那范钧装扮成苍发老人出现,便是在情理之中。
韦睿想通了所有的事情,可是他不会回答李忠所有的问题,他知道自己的话,这世上没有几个人相信,就连当今的皇上也没有相信自己所说的那些话,虽然皇上内心充满着恐惧,但是他是不会相信凌霄有着这样的实力的。韦睿想起凌霄烧掉的那封信,他亲眼看到信被烧掉之后,心中有着的是极大的欣慰与感激,凌霄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她知道只要自己一打开那封信,便是应了亲娘临死之际对她的命令,她若是答应了,那天下便终无宁日,百姓们游离失所便不可避免,若她不答应,那她便会背负了不孝的骂名,终生都会痛苦不堪------她选择了一条他人根本没有选择过的路,就是将信件销毁,自己不看在眼中,便不会生有异端,这是何等聪明之人才能想出的法子。
他生平极少有佩服之人,那凌霄可以算做是自己第一佩服之人,对于她与皇上那场看不见的棋局,只有他这个旁观者,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有条不紊的,一步一步的走下去,为了她的家人,为了她的未来,她从未放弃过也从未失手过。
“自古忠孝总是难以两全,而那范钧所做的这一切,已经是实属不易了------李忠,你也算是极幸运之人了,可以看到范钧真正不为人知的那一面。”韦睿温颜说道,“天色已晚,你还是早些下去休息吧。”
李忠点了点头,他转身身后,有些迟疑的又折回身来,他不解的问道:“将军,那范钧究竟去了哪里?”
韦睿轻轻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那范钧要去哪里,他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这是他保护自己家人的最后那道防线,不告知旁人去向,那皇上日后就是追杀,也无从追起,这正是凌霄最高明的地方。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李忠,对你我而言,范钧只是一个名字,你我二人自今日起,只可将这名字放在心底,切记不可讲出来。”韦睿叮嘱道。
“唉------今晚听将军这么一讲,那我们与他是再无相见之日了,也罢,反正我记得他便是,至于能否再见,那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了------将军,时候也不早了,末将告辞,您也早些休息吧。”
“嗯,早些下去歇息去吧。”
韦睿待李忠离开后,他并没有丝毫的倦意,他缓缓走回书房之内,望着书房之内放着的一架古琴,他不知道自己赠与凌霄的古琴,她是否带在自己的身上------他不知为何,很想知道这件事情,只是她已经离开了,这京城她是再也不会回来的,若她不想带走的东西,只怕价值连城,对她来讲也只是粪土而已。
韦睿想起了皇上任命自己为雍州刺史之后,他在翻阅张元知大人的卷宗之后,心中难过之极,不顾自己身体不适,便舟车劳顿去了雍州,不料旧疾复发,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突然出现的那位素衣女子,韦睿想起自己与凌霄初次见面之时,他突然失去了平日的好定力,他韦睿的好定力在大梁之中是极为出名的,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轻易打动他的心,可是就在那一日,在凌霄的纤纤素手解开自己的衣衫,为自己针灸诊疗之时,他的心突然开始狂跳起来,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因为眼前这位陌生的女子,而开始心情烦躁不安,他微服私访之时不愿多惹是非,便没有对凌霄言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其实在事后他的心中,多多少少是有一些后悔的,他那时应该告知眼前的这位温婉女子,自己是这雍州的父母官,自己是为张元知大人的事情而来------
若是那样的话,或许她可以与自己多聊些事情,或许她会留下来照看自己,而不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韦睿想起自那之后,自己与凌霄虽然只有寥寥无己的几次会面,可是他总是想与凌霄多呆些时间,听她多讲几句话,只是自己的这些想法,从未对凌霄讲过,他对凌霄的爱慕之情,这世上也从未有第二人可以知晓,何止是凌霄将自己的心事埋藏的极深,他韦睿不也一样吗?他将自己对凌霄的爱慕之情,埋藏的极深极深,深到自己都无法探知的地方。
韦睿明白,在凌霄与皇上的博弈上,自己是凌霄可以利用的一颗棋子,自己这颗棋子,想必那凌霄是最不愿意动用的一颗,可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她却不得不用。韦睿在凌霄烧掉那封信的时候,便知道自己必须出马,自己必须成为她可以利用的那颗棋子,因为她是放弃了整个江山,而换来自己对她的信任的,单凭这一点,韦睿愿意成为她的那颗棋子,他愿意为她做任何的事情,哪怕是与皇上翻脸,与皇上为敌,他也愿意为她去做这些事情。
韦睿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害怕自己的想法,若那凌霄真的有雄踞天下的野心,那自己到了那种时候,会不会帮助她?
韦睿摇了摇头,他要将这些可怕的念头,从自己的脑中赶出去,因为这些想法太可怕了,他害怕自己会想到这些事情,因为这些事情一旦成为事实之后,他可以会做出连自己都想像不到的事情来。
凌霄的想法自己全都猜想得到,那自己的想法凌霄想必也能猜到,只是他们谁都不会揭穿对方的想法,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是看破不讲破的,那些史书之上的记载,真的就是真实的吗?那些史官听到看到的事情,就真的是发生过的吗?韦睿暗暗叹了口气,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是不能为旁人所知的,就如同他现在的心境,也是别人所不能知晓的一样。这些事情,最终是要随着自己的死,永远埋于地下的,凌霄真实的身份,也会埋没有历史的洪流之中,再也无人知晓。
韦睿有时真想动笔,将她的故事写下来,让后代子孙们记住,在这乱世之中还有这样一位奇女子,她为了自己的亲人,耗尽了毕生的精力,为了自己的亲人,她不惜放弃可以拥有的东西,这样的胸襟,就连那高高在上的帝王,都无法比拟。
“千金易得,知音难求------凌霄,我将你视为知音,你可是------也是这么想我的吗?”韦睿自言自语的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话,这世上只怕再也没有人可以回答他的问话了,韦睿苦笑着摇了摇头,自今晚起他的心境便会归于静寂,他终于可以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每日里看看书,写写字,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只是这世间再无这么一位奇女子,可以与自己心意相通了。
“凌霄------”韦睿喃喃的说道,“你可知道,那奈何桥上,轮回井旁,又何止是范允承一人------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