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几天,再经过那个超市,我都要仔细看一看,可那超市一直都关着门,门上贴着一个纸条:“家中有事,歇业几天。”
有跳广场舞的大妈看到我说:“老板回老家了,说什么他妈妈的坟地出了事,回去了。”
我点点头,可心里总觉得不踏实,那个夜里,我是在做梦还是幻觉,看到的那个将人烤食的保安室,还有捧着老板人头的老太太的鬼魂。
我叹了口气,这些事,不是我能管的,但是,我却已经无法从这些事情里面摘出来了。
日子就这样慢慢地恢复了正规,包括公司里的每一个人。钟丽已经回家待嫁了,而我,也没有再在公司里见过那个红色的身影,那鬼,离开了吗?
“苏姐,你的胳膊,好些了吗?”李超突然的关心让我有一瞬间的怔忡,因为叶子的事,我只能用自残的方法逼迦若出手,自从包扎了伤口之后,我都是穿雪纺长袖衫,就为了遮挡住身体上的伤口,加上我平时都是用电脑,在咬着牙坚持,谁也不知道,没想到李超竟然看出了端倪。
我笑了笑说:“没事,就是撞了一下。”
突然想起好久没有去换药了,从那次叶子的葬礼上,我淋了雨,造成了伤口恶化,被莫微凉狠狠地训了一顿之后,我都有些不敢过去了。
不过我的伤口却在奇迹而快速地愈合,大概这个周再过去就没什么了,再说我还答应要请莫微凉吃饭,这顿饭局还没兑现呢。
周末,莫微凉不忙,换着药的时候突然说:“心情好了吗?不会再自杀了吧?”
自杀?
我怎么可能自杀?
可是,我已经没有了解释的心情。
我垂着头,缓缓地摇了一下。
“怎么?”莫微凉手下一个用力,伤口突然地一疼,好像皮肤下面有什么东西跳了一下一样,我“啊”地一声叫出声来。
“苏落,你喜欢把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里,是吗?”
“莫医生,我不明白……”
“好了,不说了,我记得你还欠我一顿饭,今天中午要不要还债?”刚刚还一脸探究的莫微凉突然就转换了语气,好像他从来不曾问过我什么一样。
“哦,好,我……可以……”我几乎跟不上他的思路,只好连连点头。
莫微凉起身,走到诊室的窗口,指着对面跟我说:“看到没有,对面有个木鱼咖啡西餐,到那里等我,我下班马上过去。”
“好。”我点头,走出了诊室。
咖啡馆的光线比较暗,我选了二楼,靠窗的位置,也靠近二楼的角落里,我的后面,还有一张咖啡桌。
点了一杯咖啡,边喝边等莫微凉,看了看手机,才11点,莫微凉几点下班呢,我怎么不记得了?
突然觉得困,晒着暖暖的阳光,我双臂一抱,趴在桌子上睡起觉来。
然后是梦,乱七八糟的梦,梦里面我在奔跑,不知道为什么奔跑,只是停不下来。四周是一片黑森林,漆黑的树枝在头顶上张牙舞爪,将灰黑色的天空抓的七零八落。
死寂一片的黑森林,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嘴巴里呼出淡白色的雾气,空气潮湿的似乎都能滴下雨来,赤着脚,踩在尖锐凸起的树枝和腐烂冰冷的树叶上,脚心里传来尖锐的痛,心脏更是砰砰砰跳成一团,几乎都要从嘴巴里跳出来。
“苏落——”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似乎从天空中传来,我茫然仰头,只看到一片苍茫的灰,但声音却不停地传来——苏落、苏落、苏落……
耳朵开始嗡嗡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耳边不停地震荡一样,脑壳疼起来,我使劲捂住耳朵,想要把那些声音都隔绝在外,那些声音却无孔不入,好像连我的手背都能够听到一样,让我两只手掌都不住地颤抖着。
“救我,救我啊——救我——”
另一种声音突然插进来,好像来自下方,我一低头,就看到无数只苍白的手绝望地擎在空中,不停地挥舞着,每一只,都好像要抓住我将我拖进同样绝望的深渊。
“救我,救救我——”
一张女人的脸突然出现在我的脚底,两行血泪从眼角滴落,很熟悉的一张脸,竟然是……钟丽!
“救救我——”
钟丽的手已经搭在了我的小腿上,头颅贴在我的身上,她口中发出阵阵的嘶叫声,头颅却突然在我面前破开,一滩糜烂的血肉之间,出现了一个浑身血红的婴儿,婴儿对着我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鲜红的小嘴裂开,露出一嘴的尖牙。
“啊——”我猛然从睡梦中惊醒,看到莫微凉已经正襟危坐地在我对面了,见我醒来,微微一笑说:“做噩梦了?”
我揉了揉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明明是阳光铺满窗户,怎么感觉自己还是在梦中的黑森林里奔跑呢?
“莫医生,我……是不是我的……”我有心试探一下莫微凉,手指就抚上了额头的鲜红色魅莲,可莫微凉好像根本就没有看出我的暗示一样,拿起菜单来说:“虽然是你请客,可是你要吃点什么?我来点。”
侍者已经闻声走了过来,我苦笑一下。毕竟,我跟莫微凉的关系,仅仅不过是比普通的医患关系稍微熟悉了那么一点而已,我的事情,凭什么去麻烦莫微凉?
我随便点了一份意大利面,莫微凉点了一客牛排,在侍者拿着菜单离开的时候,我完全没有了说话的心情,整个人都软趴趴地趴在桌子上,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形象,总觉得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
“来,喝一杯吧,有时候,麻醉一下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对。”
莫微凉不知道什么时候叫了一瓶红酒,给我倒了一杯。
我呵呵傻笑了一下说:“红酒,高级的吗?如果太贵,我可请不起啊……”
莫微凉微微一笑,俊秀的容颜分外好看,温润的唇角吐出一句话来:“我请你。”
我已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因为喝得太急,咳嗽起来,可我还在说着话:“咳咳,这怎么好意思……我……怎么能……咳咳……”
“急什么?”莫微凉这句话说的很温柔,好像是一个男人宠溺一个女人的语气。
宠溺?
我怎么能想到这上面去?
莫微凉可是宫晓瑜的。
我一惊,咳嗽的更加厉害了。
可最近我真的神经太过紧张,总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根绷紧了的琴弦一样,只要再稍微用点力,就会崩断了。
我看着透明高脚杯底下那浅浅的酒渍,好像几滴血泪一样,我的人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来,倒酒!”我把酒杯举起来,递给莫微凉。
莫微凉说:“这酒是有后劲的,你的酒量,可以吗?”
“什么可以不可以的,我下午不用上班,喝醉了又怎样,我不用上班,呵呵。”我还没有喝醉,却好像醉了。
莫微凉摇摇头,继续给我倒酒。
一扭头,看到窗外,对面就是人面医院急诊楼入口,从充满阳光的咖啡厅二楼看过去,急诊楼的入口看起来就像一个黑洞洞的大口,那黑暗之中,似乎有一个女人的身影若隐若现,腹部高高地隆起,难道,是那个曾经在警察局里见过的大肚子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