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不及一秒,少年被怪物的巨大怪力击飞出去,即便他尽力在半空调整重心也无济于事,直直撞上木质的隔板。他的后脑因撞击向上弹跳,后颈和脊椎发出连锁的钝响。
特殊升为柱的‘青向佑康’尚不及甲级剑士正面对决的战力,和鬼舞辻无惨对上简直是送死的别种存在形式。
软绵绵瘫倒在地的少年脑袋混沌的乱糟糟,眼前是一片片交混的雪花,他将所有心神分给了同一事:倒不是在考虑鬼舞辻,是在考虑一些别的,一些迟迟没能注意到,今天才刚刚发现的蛛丝马迹。
“隐柱大人!”
有队员惶急地叫喊,巨大威慑之下却不敢靠近。
“‘柱’……?”
鬼舞辻早就摸清了鬼杀队的构成,知道‘柱’的阶级与身份,现在才诧异又厌弃。
连他一击都接不下的小鬼鼻下流出血液,显然是内脏破裂导致内出血,两手生理性地下意识捂住后脑,大抵是撞击过程中受到了严重冲击,俨然一副身受重伤的模样。
“你们让这样没用的小鬼当了柱啊。”
他于是又想到弦月鬼正是被这小鬼代表的‘柱’绞杀,刚要咧起的嘴又平平抹了下去。
……一群废物!
产屋敷不听他说话,直直蹲在蜷曲的青向身腹内侧,匆忙摩挲后者后脑的伤势。
“佑康,怎么样?还清醒吗?!”他脱口过后才醒觉:青向本就听不见,遑论现下后脑被击中的半休克状态。
果不其然,手下没有丝毫回应。
“一只。”
鬼舞辻简简单单计着数,甩着肉球上残存的木屑。
“鬼杀队一共有九只柱,虽然有点麻烦,不过一个一个来吧。今晚就杀光鬼杀队,将你们赶尽杀绝。”
“是不是有些太自大了?”
腾空而起的烈焰自鬼舞辻身后燃起,如燎原之火,迅速传燃周遭的木质建筑,熊熊火焰一时令堂内的空气变至稀薄。
哪怕火焰漫天燃遍,鬼舞辻仍硬生生扯开了缠上袖摆的火苗,再沉着脸回身去看。
伫立于正门的黄橙发男人面庞没有丝毫笑意,澄黄刀刃直横于前,自喷薄岩浆下掷来的视线流动滚烫的愤怒。
“鬼杀队炎柱,炼狱杏寿郎,本应对对手抱有最基本的尊敬之情…现在看来,没必要,并非任何对手都值得尊重。”
周遭熯天炽地的火焰与男人一同,在无法抑制的愤怒下爆发出最强烈的高温。
那确乎是足以令鬼舞辻都胆寒的焰势,让他隐约回想起日之呼吸的炽烈高温。
但是他安然待在火焰围绕的中央,审度估量了男人片刻,突然暴露无遗地嘲笑:
“以你那副可怜兮兮的伤势?现在肺部正难受的不得了吧?自己呼吸法招致的燃尘吸进肺泡,感受如何?”
来势汹汹,结果根本是强撑着,还能活动已经是点燃最后的烛尾了。
回答他的是裹挟火焰的刀刃。一击又一击,难以想象这是如此重伤下发出的攻势,迅速又激烈,雷霆之势下火苗爆发出高温烧撩血肉,一阵阵烤肉般的滋烤声,肉球怪物的表皮焦红变褐,一层层脱落,体积不断缩小。
但是乍然处于不利局面的鬼舞辻嘴角带笑,穿着西装的男人贯彻了优雅和体面,不急不缓,从容不迫,直到手转变成的怪物只剩常人脑袋的大小。
自雷霆阵雨般的攻势空隙探入,肉球一把攥上眼前人的脖颈,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闷响不清。
澄黄刀刃插进失去保护的鬼舞辻左肩,长长一振刀刃从蝴蝶骨下探出,不沾丝毫血肉。明明是被温度高至足以扭曲空气的灼热刀刃穿过,鬼舞辻的左肩不见分毫异样。
“第二只。”
鬼舞辻单手拔出贯穿肩膀的日轮刀丢掉,右‘手’掐着猎鬼人的脖子,令因缺氧涨红了眼睛的男人悬浮于半空。
“产屋敷!”
他迫不及待地展示给身后的‘宿敌’,兴奋又恶意,带着炫耀和贬低。
“看,这就是你的柱,不堪一击,羸弱无力!”
“南辕北辙!”
绿黑格纹的羽织不知丢去了哪里,只一身鬼杀队制服的少年自凭空而起的哗声海浪上空直直劈下。
他无法似富冈一般完美运用水之呼吸,不仅无法与炎之呼吸交相辉映,自天上宣泄的河水气势汹涌之下还浇灭些燎燎燃烧的火焰。
虽然不及富冈的流水锋利,但波涛浪潮仍唬的鬼舞辻放了手。
摔落在地的男人明明连呛咳的力气都无,被火焰烧干的血液重新流出体表,在脚底凝聚出小摊血泊,他的双目涣散,却在一团灰烬中用常人难以企及的意志再次重燃热切的火焰。
灶门就在这热切的火焰最近,事实上,他本就难以维持冷静。
杀死亲人的仇人,周遭同伴不幸的源泉就在眼前,他甚至要死死攥住胸口的布料才得以从满腔暴怒中维持思考。
他几乎是咆哮着怒吼出自己脑中唯一的思绪。
“炼狱先生、佑康、才并不是什么羸弱无力的柱!!他们是在二次重伤的状态下,以惊人的意志,爆起了这足以点亮夜空的火焰!
“你才是真正羸弱无力、要躲在女性和孩子身后汲汲求生的老鼠!”
“住嘴!”
鬼舞辻咆哮如雷。
哪怕仅闻悉耳边的爆鸣,也听得出这不是你来我往的战斗。
被激怒的其中一方占据压倒性的优势,将另外两人、三人、四人、接连击倒。
“喂!后退!”
“伊之助!不要靠的太近!……唔!”
“猪突猛进——!!”
“等等、等等这个鞭子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嘴巴还有漩涡拉——”
“——善逸!!”
一声声破音的叫喊、一阵阵爆破的裂音、火焰勃发的烧灼、鞭子撕裂空气的锐响、体接连倒塌的闷钝宏声。
渐渐地,似乎还没有很久,刚开始连绵不断的叫嚷消失不见,爆音也逐渐稀落下来。
细小的碎石与木屑自产屋敷的背脊掉落,只是被他用身体半揽住、大抵失去意识的少年仍干干净净。
他看不到蜷曲的少年惨白如纸的脸色,但他感受到急促而不规律的喘息,冰冷的身躯呼吸磕磕绊绊、时停时续,无声息半晌后又艰难痛苦的促喘,失了规律的心跳为了代偿,雷鼓般几乎要跳出胸腔。
任谁都清楚少年此时正濒死承受的痛苦。
“……佑康,抱歉。”
产屋敷的左手隐在和服袖内,指肚慢慢摩挲引爆‘土壤’的符咒,眼睫轻垂。
“即便清晰你们不畏死亡的决心,出于我的私心……仍然让终结之时拖延至了现在。”
填满整个山丘的火药范围广大,他原本想再等等,哪怕一个也好,等不该被牵扯其中的普通队员离开到足够远的安全区域。
以至于令这些孩子们凭自痛苦了这么久。
便如此。
……就令这与鬼舞辻长达数百年的纠葛纷扰断绝于今天。
但是有一只冰冷的手按住了产屋敷要于符咒上滴血的手腕。
哪怕看不见,产屋敷仿若仍能感受到透过屏障直穿内心的凝视:冰冷、无机质、不知温度为何物的视线。
与其说凝视,更像生硬反射弧光的玻璃器皿。
被冰冷的弧光锁定,产屋敷下意识地意图确认:“……佑康?”
没有回答,这是当然的,青向佑康现在无法听见外界的声音。但是手腕上传来的温度正以骤转的速度上升:
冰冷,半凉,温凉,温暖,炙热。
到最后产屋敷苍白的皮肤也被这温度烫的发红。
“嗯……抱歉主公大人,原定要早些了结的,但我被一些事情牵住了头绪,花了些时间醒来。”
清朗如常的嗓音与曾经‘青向佑康’跪侍于本部的问好如出一辙。
“不过好在赶上了,要是最后一刻搞砸了岂不是比命运还啼笑皆非……光是想想就恶寒。”
此刻正在产屋敷正前熊熊燃烧的,是无所保留无所顾忌的炎之呼吸。
蓬勃燃烧的气息:蓬勃、热烈,无所畏惧而又目标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