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突然。
强烈的震动晃得人站不稳,头顶灯光一闪一闪,昏暗的黑夜中,人眼无法在空隙内转换瞳仁大小,光暗冲击中几乎漆黑一片。
“炭治郎”
“嗯”
灶门一手抓住左摇右顾怎么了怎么了的我妻,另一手抓住跃跃欲试冲到杯骸刃跟前比划比划的伊之助,就往惊慌乘客聚集的车尾跑。
无需言语,灶门已经心领神会,他们的任务便是前往车尾,安抚、保护惊慌的人群。
两人默契至极,若不是杯骸刃本人再清楚不过,他会以为灶门才是炼狱的继子。
“ha先生,我们去前面把两节车厢的锁链解开”
炼狱正要走向车头。
“没用的。”
杯骸刃依旧靠着车厢壁,魇梦身死的尸体就在他后边,正一点点化为飞灰。他就这么盯着魇梦变为飞灰,防止被残血反杀。
“倒下的是车头,我们在车中间,人类都在车尾,即便车尾和车头分开,仍朝着原本的速度方向前进,还是会撞上。”
情况焦急,炼狱迅速沉吟片刻。
“你的意思是,应该先把车头扶起来,再制动停下列车”
不是。
杯骸刃无语凝噎,又不意外,反正炼狱就是这种性子。
“我的意思是,百分百救下所有人类不可能,伤亡无可避免。即便是你,想凭一己之力推回整个车头也是徒劳无功。算我多管闲事,你一个人活下来,往后能救下更多人类”
“我不这么认为。”
罕见的,炼狱居然打断了别人说话。他的面色如他的话语一般凝重。
“生命无法用数量计重。假如今日我苟且偷生,不顾他人生死,将来也定会如今日一般,这彻底和我举刀的初衷背离,恕难从命。”
“别以为我会救你第二次。”
杯骸刃的面色也冷了下来。
炼狱更是直接和他擦身而过。
“即便徒劳无功,我也要试一试。恕我告辞。”
杯骸刃冷眼看着烈焰纹的斗篷迈入阴影中的下一车厢,心里计算从后面一掌砍下、抱着昏迷的炼狱去安全的地方可能性有多大。
但那是炼狱。
最后,他还是嘁一声,从后面跟了上去。
两人沉默的一前一后,无人出声。他冷眼瞧炼狱首先尝试切断车厢连接处的铁锁链,然而即便锁链干脆利落的一刀两断,速度惯性下的车辆仍在向前,和前车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细微的噼啪火星掉在炼狱肩上,将羽织烧出一个小洞。
“都说了没用。”
炼狱没有回答,反而站了起来。
杯骸刃皱起眉,看炼狱自他身旁经过,看似要回去,却走近了最近的车窗,将左腿迈了上去。
“你疯了一节列车就一百多吨,几节车厢连在一起。你想早死不如跟我说,被我吃掉总好过被压成肉泥。”
炼狱果然顿了步子。
他维持半身探出车外的动作,回过来直直看向杯骸刃。
“你吃人”
杯骸刃一噎。
“你抓重点的能力真精确啊。”
炼狱仍直直盯着他。
“不吃,不吃,不吃行了吧。”
杯骸刃不耐烦道。
“我相信你。”
杯骸刃一愣。
车外风声呼啸,前方的车厢一节连着一节,正在惯性的作用下牵引后车厢脱离铁轨,脱离的车厢越发靠近他们所在的车厢。时间紧迫,来不及了。
炼狱兀自从车厢跳了出去,跳进风中,剧烈的阵风扬起他身后的羽织,飞舞的花纹好像有真正的火焰在空中燃烧。
男人跳出车厢,巨大摩擦下的列车速度已不算快,几个跳跃间,他便来到了侧摔与尚未侧摔的交界处,紧接着,背身向后,双臂撑出,硬生生用肩背止住了摔落的车厢。
他的右腿生生在地面上摩擦制动,烧焦的气味弥漫,高温甚至以鞋底为引,缠绕着向上燃烧,不到几分钟,炼狱的右腿已经烧了起来,火舌舔到了羽织尾端。但作为炎之呼吸的使用者,这火却来得正好,火苗变做给予炼狱力量的源泉,即便是以损耗他自己的身体为代价。
车厢勉强停止了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继续倾倒,只是几百吨的重量撑在一个人身上,即便是炼狱也面色涨红,嘴角甚至冒出了血,和内部内脏受到的压力相比,肩背破皮只是皮外伤。
杯骸刃单脚立在炼狱头顶扛着的车厢,抱臂向下看,冷眼旁观。
“不重吗顺便一提,过重之下,万一内脏破碎会造成极其严重的后遗症。”
“很、重。”
但和冰冷的钢铁相比,这点增加的重量只是小巫见大巫。
炼狱几乎说不出话来,闭着一只眼,勉强睁着的那只眼里有血色蔓延,但除此之外,他的表情堪称平静。即便右半身正有火焰燃烧,这个男人的眼里也丝毫不见恐惧。
他将将张口,边张口还有血液往出涌。
“那三个孩子、”他往一旁吐出一嘴血,“别去、为难他们。”
炎柱不愧是当前人类的最强几人之一,几百吨重量,就杯骸刃看还能撑一段时间,不到真正的生死存亡之时,照这个速度,或许真可能在极限前停下车头。但即便稍稍放下心,这种与自己处事完全相悖的行为仍让杯骸刃不爽。
“有这时间,不如你自己去后车厢,保护那几只”
他话还没说完,却变故突生,路途中央倒下了一只巨大的树木,原本顺着滑行减速的车辆重重砸上了枯木。车头被生生挤过去,枯木加上车头。这时的重量已经不单单是原来的几百吨。
炼狱一下子吐了一碗的血量,满地的血看着极为骇人,但万幸尚没有被压扁。
“喂”
杯骸刃倒是真着急了,炼狱背对他,自然没看到那一瞬他的表情有多慌张。这次连车顶都不待了,直接跳下来。
“别撑了,直接走,再顶下去你人都没了”
炼狱不回他的话。
炼狱杏寿郎
杯骸刃憋了一肚子火,撸袖子就要把人扛走。
他可以扛起几百吨的重量,可他绝不会违背行事准则。
但炼狱突然出声了。
“还有那些、无辜百姓,放他们走吧。”
他的声音很小,杯骸刃辨认地很艰难。
“现在还想着和你无关的人类吗你要死了怎么不想一想”
“我死之后、可以吃我的尸体、不要伤害他们。”
“”
澎湃的愤怒突然充斥了杯骸刃全身。
明明只是一个人偶,那股怒意却好像顺着两者的联系,一路落到无限城内那人的头顶。
那是种怎样的愤怒。像人潮冲破那所曾经隔阂学院两部人生的铁门,不甘又嫉妒,种种情绪混杂,像涨潮的汪洋大海,是水,又不是水,漫天卷起的浪波,直直拍打不住退缩的海岸。
那男人只是单单站在这里,就是对他的嘲讽。
勾起他心里的自卑,剥开他心里的恐惧。
砰
几百吨重的车厢被硬生生拦腰折断,踢出几百米远,滚落山崖,变成一堆破铜烂铁,终于静止在月光无声的照耀下。
下颚满是鲜血的男人被杯骸刃扯着领子浸入水中,浇灭他半身的火焰。
再次被拉上水面,炼狱咳嗽,咳出灌入鼻腔的河水,听见扯住他衣领的青年愤怒地高声怒吼
“你以为你是谁天照还是耶稣你以为救下他们他们就会对你心存感激了我告诉你,炼狱杏寿郎哪怕你死在这,荒郊野岭,被铁皮砸成肉泥,再被火烤熟,没一个人会感激你他们只会唾骂你为他们带来了厄运,你只会死的毫无意义为别人而死是最愚蠢的死法以为自己改变了什么就心甘情愿的献出生命,根本是精神胜利的无稽之谈”
凭什么我为了无法抵抗的恐惧,胆怯地龟缩在无限城,每天惶惶不可终日之时,你却有底气和勇气做出这样的事
我比你强,比你谨慎,凭什么你就能在日光下问心无愧地活
那一瞬间,杯骸刃说不出心底的情绪。
嫉妒、不甘、羡慕。
卑缩在心底,生怕被人发觉的情绪。
正在车尾向窗外探头的少年突兀被巨大的战栗所击中。
不同发色,不同行为的少年在同一时间僵硬地停下了动作,瞳孔紧缩,呼吸紧促,甚至无法转头,看清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感知到那股强烈的恐惧、威慑感,好像站在深不见底的悬崖前,被人按下头,僵硬地与渊底对视。
“咳、咳”
炼狱向外吐出几口混着血沫的河水,睁着血色蔓延的眼,强撑着与他面前怒吼的青年直视。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至今未凉的薄夜下,橙红发的男人形容狼狈,血液和河水一起沾湿了全身,露出的右脚满是灼痕,新增的疤痕周围皮肉蜷曲,右脚更是没有一块好肉。
但他的眼睛很亮,亮的惊人。
周围极安静,冒烟的列车与惊慌的人群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
河风微湿,两人的距离很近,杯骸刃能清晰地听见他问
“上弦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