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及那日主子生产,阮王妃从旁鼓励安慰,主子气歇力竭,几近弥留,阮王妃竟不顾礼法规矩一路把六皇子带到主子床前,怂着六皇子大声嚎哭,她从旁又是哭求又是大骂,瞧着竟是比老夫人个正经当娘的还怕主子有个三长两短,整个人癫狂了似的。
满腔情绪只化作一声低叹,她当时就想,以后定把阮王妃当恩人般恭敬着,当半个主子般孝敬着,若阮王妃不出这事……该多好……
兴兵谋逆,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如今谁还敢和他们扯上关系,只除了自己家这傻主子。
"奴婢告诉她世子已经逃了,她很欣慰,精神看着也不错了。"
华妃点了点头,"杨嬷嬷呢?"
锦秀回道,"杨嬷嬷已安全送出宫,不过她不愿出城,也不愿给咱们添麻烦,自行离去了。"
当日阮王妃遇险,杨嬷嬷警醒,察觉出不对,没等永和公主的人来抓就先逃走了,在荒僻的宫室躲了整整两日,后找到一个照华宫的宫人,这才算通上消息。
皇太后和永和公主一早便盯着照华宫,主子仍是不顾牵连,外通娘家,冒险把人送出了宫。
华妃蹙眉,担忧道,"什么?如今永和公主的人正在到处找她,她一个人无依无靠能去哪里?更何况外头这么乱,她遇到危险怎么办?"
听她这般口气,锦秀更不敢跟她说杨嬷嬷是要去找阮王妃了,杨嬷嬷执拗的很,又处事老道,忠心耿耿,哪是她个小丫头能说服的了的。
锦秀叹气一声,道,"娘娘,现在正是多事之秋,而且不管起因如何,安南王作为臣子,无圣令之下大兴兵祸总是真的,您可是皇上的妃子……阮王妃有情有义,咱们能帮的都帮了,也就这些了,娘娘……"
华妃面色神情渐冷,锦秀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鳏。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您别忘了,您还有两个孩子呢……您是不在乎皇上恩宠,可您不为着自己想,也该为两位殿下考虑考虑,做长久打算……"
华妃闻言,好一会儿,泄气般长出了一口气,身体软在靠枕上,仰头看着头顶床幔。
锦秀担忧刺激她太过了,低低唤道,"娘娘?"
又过了半刻,华妃声轻若无物般,问道,"这些话都是我爹教的?"
锦秀手脚无措,半晌,道,"老爷也是为您好!"
华妃闻言,嗤嗤一笑,泪夺眶而出,"他再是为我好,也不及家族兴旺来得重要。"
她的父亲,不愿意为她诸般冒险!做这些毫无价值的事!
锦秀忙抚身去为她拭泪。
华妃抬手挡了,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从前也是高门贵女,世家嫡妇;在家被父母兄长呵护宠爱,细心教育。
在夫家得温文尔雅的夫君尊重,受公婆祖父喜爱。
只因为那个荒淫的皇帝,因为皇权,她落得满身泥泞!
她想偷偷打胎,父亲不敢担上扼杀龙裔的罪责!
她不想进宫,父亲却说她已经败坏了门风,只有进宫为妃,方有一条活路!
都在骂她,满坑满谷的污言恶语向她泼过来,唯老祖父正义果敢,胆魄过人,臭骂朝堂皇权,昏君无德,最后还是要以命相抵!方不及祸延儿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本是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过门,是要做未来主母的人啊!如今却只落得一身污名,一顶粉轿,于深夜从西侧们被抬进宫!
她的孩子,本应该是得父亲宠爱,祖父母欢喜呵护,被万千宠爱着长大!
而不是在这阴谋诡谲,肮脏透顶的深宫,蹚着满身污泥残喘苟活……
凭什么,凭什么坏人就可以堂堂正正站在人前!
凭什么要她以色事人,保那些背后骂她,那些不相干的亲戚荣华富贵!
忍耐忍耐,凭什么总是叫她诸事忍耐!
就因为一个‘女子视贞洁如命‘前矮别人一头嘛!
这样就活该她生的第一个孩子被叫孽种,第二个孩子又要被人冠上祸胎恶名嘛!
凭什么要她死!
都凭什么!!
"娘娘……娘娘……",锦秀慌乱的叫唤。
华妃陷入神思,魔怔了般咬牙切齿着抓挠着身上薄被,好像被什么束缚着,死命挣扎!
"娘娘……",锦秀见此吓的大叫,冲着门外大喊,"来人啊……"
两名宫人应声冲进来,华妃也被锦秀凄厉的喊叫惊醒,茫然的看着面前的三人,对上锦秀急哭的脸,慢慢回神。
无力的躺倒,挥了挥手,示意另两人下去。
两人犹豫的与锦秀对视一眼,只能又出去。
锦秀看着两人离去,犹豫着带着哭音道,"娘娘,您刚才吓死奴婢了,咱还是传太医来看一看吧。"
华妃拍了
拍床边,道,"你先坐下,我有事吩咐你!"
锦秀应声,挨着床边坐在她身边,伏身靠近她,"娘娘,何事?"
华妃沉默了一会,眼中神色变化不定,想及修文和尚未满月的女儿,有些事她不能等到被人欺上门来再去做,更不能叫她拿儿女去冒险,如果他们母子真有谁要脏了这手,也该是她,想及此,她苦笑了笑。
当初进宫就曾想到这茬子,没想到晚了这么多年,终还是叫人逼上门来。
"我也知道你和父亲都是为了我好,可是有些事,并不是你忍,就能躲过去的。"
"阮王妃还不能忍嘛?她那性格,不招灾不惹祸,她们就放过她了嘛?"
锦秀不同意她这说法,"阮王妃怎么能和您相提并论?"
华妃冷笑,"都是被皇家所迫!怎么不能论!"
锦秀忙捂上她的嘴,低声跳脚,"我的主子哎!!"
这深宫大院,隔墙有耳!
这种话,皇上听别人说是一回事,听她本人说又是另外一回事!虽然皇帝心里明白事情真相如何,可是他是皇帝!合该满天下对他只有歌功颂德!
况且阮王妃出身平平,无得力的娘家人可以依持,却和当朝圣宠的公主争夫,她的儿子还占了世子之位!哪里看都是她逼着皇家!
"好啦!",华妃媚眼一嗔,妥协,拿下她的手,道,"先说正事吧,你明日再回府一趟,带着赏赐之物去。"
如今她被禁足,皇上之前答应母亲随时可来探望也是不成了,她派个宫女回去告慰母亲,合情合理。
锦秀只是点了点头,知道她后面要说的话,才是重点。
华妃坐起身,微敛双目,沉声道,"我总觉得近日的事不大对,所有的事都凑到一起了,哪有那么多巧合,里外乱成一团,京中势利彼此间互相牵制攀咬,谁都不像是那个获利的!"
这一次,就连民间的非议呼声也不似往常那般可以轻易安抚好摆弄!
锦秀听不大懂,却也觉出凝重,疑惑的皱了皱眉,"主子的意思是?"
华妃沉默一瞬,整理一番思路想了想道,"我也只是猜测,若是真有人做局搅合出这一团乱,总要有个目的便宜,可现在却看不到那个目的,我在想,大家都把眼睛盯在这一块,是不是忽略了一些东西。"
比如,那个小世子……
锦秀越听越糊涂!
如果安南王世子当真这般深藏不露,如果这京中暗流真的是她引起的,那么她的目的,自是要保护她的母亲,而且就目前看来,局势一步步逼迫的皇太后将阮素云暂移送刑部天牢,脱离了皇太后和永和公主的掌控,至少也算暂时脱离危险。
那她接下来要做什么?要怎么做,才能救她母亲?!
越是这般往下想,脑中思路越是清晰,"你去告诉我父亲,请他秘密查证一些事!如果这些事是真的,这京中的局势,只怕要生变了,也好让他尽早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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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天牢
南面第末排,是专门关押贵族女眷的监牢。
"开饭了开饭了……"
有狱卒站在道路入口处高声呼喊,监牢内响起三两呼喝。
接着,过来了两个身形佝偻衣衫破旧的老妪,手里推着食车,挨个往在押的犯人发放食物。
"开饭了……"
老妪沉哑的嗓音,走到南末最后一间牢房,冲着里头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