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经深吸一口气,大笑出声!
被嘲笑,元宸也不怒不怪,自顾说道,"近年来天灾*频频发生,有些地方一年年粮食绝产,家亡户绝村灭,一年到头受灾荒冻饿病死的人无数。"
"户部五年一统全境人户,去年竟是比上一次人户统计少了足足三十万!"
傅经脸上的笑意不知不觉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她说的这些,自己当然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除他以外,竟然还有人关心着这事,且知道的不比他少!
"五年时间,人口不涨反锐减三十万,三十万啊,什么概念?足足占全国人口的八分之一!"
元宸见傅经脸色难看,好心情的笑了,"我再给您算笔账!鳏"
"这次兵祸,南地铁骑十万,襄王加上淮王,号称有大军二十五万!实际上淮王有兵力十二万,而襄王至少也有十万!别奇怪我为什么知道,昨晚上不是进过您书房嘛!"
傅经狠狠瞪了她一眼!
"三藩合计兵力,三十二万,我给您打折算个整的吧,三十万!而朝廷此时有多少兵力?满打满算,三十五万!实力,旗鼓相当!"
"这场仗,快则一年半载,慢则三年五载也不是不可能!"
元宸捏三指比了一个七的意思,"您说说,等这场仗打完,这七十万青壮还剩下多少?一面是田荒人绝,一面你得给这满坑满谷的死人收尸,抚恤乡里,这是内战啊!这打来打去您累死累活临到头累得跟条死狗似的,到底都忙活了些什么?"
主子被侮辱,傅经身旁的影卫作势要冲过来,傅经抬手制止,又挥了挥手示意他退开!泄气般低低叹了口气,她说的都没错!
可是有些事,你明知前路满布荆棘难道就能不走嘛?你明知道那块伤口腐烂入骨再不剜去就会要命,难道就因为怕疼就要留着嘛?
朝廷一日日烂到骨子里,如今打,还有胜算!
再晚几年,只怕就等着江山易主了!
到那时候怎么办?乱世降临,受苦守难的是百姓,死的最多的也是百姓!
傅经深吸口气,只觉头目森森,呼吸苦难。
元宸歪着脖子看他,魔音贯耳似的不放过他,"您今年有六十嘛?没有也快了吧!人生七十古来稀。您这么想,您心怀天下,善心仁德,老天若心疼您,给您再多活二十年!您可以等这一场仗打完,等所有的一切结束,只要有你在大燕一天,让天下修养生息个十几二十年这个主还是能做的,您是不是这么想?"
傅经睁眼,冷睇着她,嘲讽之色,很浓!
也不知道这一老一少到底谁讽刺谁!
元宸眯眼笑,"打仗光有人不行,离不得财力物力,您把个江山打的稀烂,穷的掉底,再费尽心思去补它!想修养生息,也要看老天给不给你机会,您如果把近几年异常的气候和天灾忘了,我劝您翻翻古籍,考虑进去!"
"还有榻旁猛虎!河这边打的热闹,鹬蚌相争,渔翁没道理不动心!"
傅经眼皮一跳,"大晋安乐帝和当今皇帝一般货色,他在位一天,都不会主动兴兵的!"
这话说是说得,可是却没什么底气,因为大晋百年底蕴摆在那,能臣武将,也应有尽有,若不是这些年尽把心思都放在了争权夺利上,有些事,真的很难说!
元宸听他把皇帝比作货色,吹了声口哨,换来傅经一个白眼,她嬉皮笑脸道,"又不是在人家本土,二十万大军压境就够你喝一壶,若是渡河过来,不用叩关,什么都不用做!吓都吓死你!"
"还有一事,您应该知道的,大晋武英王轩辕无极,大晋骠骑大将军的外孙,他前不久刚欠我一个小小人情……"
傅经身体晃了晃!他身旁影卫察觉,上前一步。
元宸瞧着时候差不多了,最后一句总结道!
"更何况,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傅老啊,您想风风光光的出山只怕不行了……"
傅经缓了缓神色,嚅动着唇,声轻道,"通敌叛国,你爹没做的事,你要做么?"
元宸唇角微勾,"呦呦呦,人要脸树要皮,逼着人死还得叫人按着你给的法子死,您就别逗了,说这话你也不嫌臊得慌!天底下就你道理最大?"
说到底,这天地与她何干?她从始至终要保护的人只有一个!
傅经脸色青白,竟是比她的还难看。
"想不到老夫英明一世,竟会栽在你个小娃娃手里!竹刃上染过毒吧?"
众人闻言大惊,傅经身旁的影卫忙去查看他的伤口,果然,纱布解开,傅经颈上的伤口泛着青黑。
花无涯一直从旁看戏,专心的只做着一个看客,闻言忙起身至傅经身旁查看!把脉!
"都好说,您那片竹林子好东西还真不少,早上回去的时候正好捉了两条,蛇肉我煮了羹,作早饭吃了,毒就孝敬您了。"
元宸面上仍是挂着冷笑,心中却腹
诽着,没到底就我活该中毒吧!
后背生风,一股杀气夹杂着寒意而来,利剑当头劈下,元宸眼中一冷,利芒暴出,杀机尽现!
她心里打的就是吃亏也要再拉两垫背的主意!
谁料,不等她动作,半路横挑出一剑,刀剑相击之声,那以千斤之力劈下的刀被生生格开!
元宸转头去看,顿时大喜。
"三元!"
三元重伤未愈,拼力挡那一下,已是用了全力,直震的胸口发疼,他扶着胸口喘息,听元宸叫他,冲她笑了笑。
虽然脸上还蒙着黑巾,但是只要看到他的眼睛就能知道,他是在笑!笑都透到眼睛了!
元宸眼眶一热,也笑了。
"你要反了嘛?"
一人横剑指来,是一直守在傅经身旁的那个影卫。
三元与那人四目相视,突然抬手狠力拉开颈旁衣襟,一条咫尺长,一指宽,被针线缝合犹如蜈蚣般的伤疤自脖颈一路蜿蜒至腹部!
他的身上此时仍还缠着层层纱布,想是一直在某处养伤,突然听到她有危险的消息,急急跑了过来!
"三年前,属下的这条命就已经为主公献上了,是世子捡回我这条命,如今,我的名是她起的,命自然也是她的!"
元宸翻白眼。
众人看着他身上那条蜈蚣,神色各异,花无涯眼含好奇的自那伤疤上打了个转,不过瞧那形状难看,他又嫌恶的皱眉,移开视线,看向元宸!
"这是作什么?作什么闹成这样?!"又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外头赶来,元宸探头一看,傅通跑的气喘吁吁。
元宸了然的点头,怪不得三元来的这么及时!原来是傅通回来了!起先在容瑾那打听过傅通的下落,说是被派下山了,如今这是刚回来?
之前自己一路逃过来,他却刚好往京城回返,正好错过了。
傅通一路风尘仆仆,先上前查看傅经情况,见傅经中毒,气的跳脚,直杀到元宸身边怒道,"快把解药拿出来!"
"没有!",元宸死猪不怕开水烫!
傅通额上青筋直跳,低声咆哮,"你真想死不成?!"
"真的没有!顺手在林子里抓的蛇!",元宸正色回道,一脸诚恳!
傅通眼皮跳了跳,冲着一旁傻愣的影卫咆哮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找?!"
"头三角,体黑腹黄一指细啊!",元宸好心的描述蛇的外形!边说,边走到傅经身边的案几旁,伸手提过几上的茶壶!
见傅经身边的影卫一直盯着她,她好心的问他,"你喝么?"
自然没人回答她。
元宸耸肩,不客气的对着壶嘴大口喝起茶水来,说了这么多话,可渴死她了!
"这种蛇,只有晚上才出来活动。",突然,花无涯睇着她冷冷说道。
元宸大灌了几口水,眨巴眨巴眼,冲他天真无辜道,"怎么这么巧?!"
若不是有你这通晓杏林之人在,她也不至于说这一大通话来拖延时间,真是渴死了,继续抱茶壶喝水……
花无涯一双桃花电眼微敛,凉着声道,"等他们找到蛇胆,傅老头的尸身只怕早硬了!"
傅通哭丧着脸,气的想哭,见元宸还是一副吊儿郎当样,气的恶声道,"傅公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也活不成!"
元宸耸肩,"杀人偿命,应该的!"
说着,她还走到一边的软垫上,乖乖坐下!
傅通被气的不知道该哭该笑!
从方才起就一直闭着眼睛沉默不语的傅经,此时睁开眼睛,看向她,苍白的唇,慢慢启口,声音很轻,全没有了初见时的气势神情,"你想怎么样?"
元宸豁开小嘴,笑的尽露上下十六齿,快换牙了,她轻易不这么笑的,"善有善报,好人有好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傅经都被气笑了,"除了搭救阮王妃,再没别的条件?"
元宸翻眼想想,"啊,暂时没有,我可以保留这个权利么?"
傅经沉默,看着面前这个小娃娃,这么多年的谍报,她这么多年的成长……
瞟傅通一眼,傅通缩手缩脚的看着他,自以为是的家伙们,你们看到的,只是她愿意叫你们看到的!!
处处料敌于先,刚柔并济,软硬兼施!她还比他更豁得出去!呵呵,这一回,是他输了!!
"好,我答应!"
元宸闻言,终于彻底松了口气,她抬手自发上一摸,一个大豆大小的黑色蛇胆跃然指上!她甩手丢了过去,嘴里仍不忘奚落道,"早答应也少受点苦不是,您一把年纪怎么也这么喜欢折腾,瞎搞!"
影卫接住蛇胆,递给花无涯看,花无涯一闪身躲得老远,他看见元宸从她那至少半个月没洗的头发里摸出这蛇胆时,便一脸嫌恶便秘之色,自然不肯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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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看了一眼,胡乱点头,好像多看一眼都会脏污他的眼,最后还嫌恶的捂住鼻子,闷声道,"来不及制药了,先直接服下蛇胆!"
影卫见他这般,先是一愣,随即下意识的看了元宸的"鸟窝"一眼,忙冲到一旁去提茶壶,先冲洗一下,谁料茶壶里倒不出水,被元宸刚才喝光了!
无语的看她一眼,影卫飘身跃到了屋外。
元宸见他们一个个这般反应,抬袖闻了闻自己的胳膊,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下意识的转眼看向三元,以眼神询问,‘我很脏么?‘
三元也正看着她的头发,那细小的爬过的虱子,他假意咳嗽,急忙撇开了脸去不与她对视!
元宸撇了撇嘴。
那影卫瞬间又冲回来,蛇胆已经洗过,他双手递给傅经,傅经捏起,怔怔的看了看,叹息一声,塞进嘴里。
结果下一刻,就被苦的不禁皱了脸。
元宸忍不住笑了,心想,叫你装X!
傅通听见,狠狠瞪了她一眼!
"我母亲怎么样了?",元宸问他!
傅通闻言,又是气的一叹,"影一不肯听命,提前乱了计划,如今阮王妃暂时安全!你得意了?!"
不过这话说出来,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该喜?还是该忧?!
元宸吹了声口哨。
这么多年连个把人都策反不了,那她也不必混了,睇了傅通一眼,心想,再给我两年时间,连你这一根筋都能拿下!
这里既已无事,她也该走了!
她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突然想起一事,她回头看向傅经身旁影卫,那影卫被她盯上自也有所觉,回头对上她的眼。
元宸抬手摸了摸自己破皮的脖子,血迹还没有完全干,"我这人小气爱记仇还不爱吃亏,今天这事,我记下了!"
说罢,冲他眨了个眼,潇洒……破破旧旧一身狼狈真够不上潇洒这词的……非潇洒转身离去。
因着傅经无令,自也无人阻拦,她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出草堂。
那影卫首领接收到她无言的威胁,一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没来由的后心一冷,直打个哆嗦……
元宸和三元出了草堂,一路往山腰木屋走去。
"要不你还是先呆在草堂吧?那里有大夫有药,你现在该好好养伤!"
有傅通在,他也不至于被为难。
三元亦步亦趋跟着她,不愿回去,清淡道,"我的伤养了这七八日已经不大要紧了,在哪养着都一样,再说,你一个人在山下,我也不放心。"
元宸没有再说什么,一直等走过竹林,进入树林子里,绕过一棵大树,正走在前头的元宸脚下突然踉跄一步,咳吐出一大口血……
三元大惊,急忙蹲下扶住她。
"世子!"
"小声点……",元宸虚弱的说道,软靠在他怀里,一张脸痛的皱成一团。
"世子,我带你回草堂……"
"不,不能去……",元宸制止,歇了口气道,"我没事……"
刚得罪了人家主子,难保这会不会有人趁她病,要她命!而且,那个人还在……
三元急的不行。
元宸笑了笑,看着三元,眼睛突然有湿热浮上来,她眨了眨眼,"三元,你还活着,真好……"
"世子,世子……",三元急声叫道。
元宸视线模糊,意识剥离前,最后看到的是一个绿影从树上跳了下来的画面!
那是?容瑾?
这孩子属猴的嘛?怎么那么喜欢呆在树上……
这是她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容瑾见她毒伤复发,再顾不得多想,急忙从树上跳了下来。
三元不认识这个锦衣少年,先是戒备的看着他,待见他冲上来就给元宸把脉,倒先愣住了。
容瑾面色凝重,把完脉,顺势拉过她要抱走,三元自是不给,容瑾解释道,"她毒伤复发必须立刻疗伤,你身上有伤又暂用不得轻功,我先带她回木屋去,你自己慢慢过来。"
三元闻言,忙点头放手。
---题外话---拼了,趁着手顺把这一段码完!凌晨3:36碎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