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少女约十一二岁的模样,身形还较为幼小,但五官细致,容貌清秀,长得还极为相似。一个身穿浅蓝色、一个身穿淡红色,都是由上好的丝缎纺织的褶子裙,光看她们俩的打扮和装束便知道是王家的小姐。
董筱幽心里在揣测着她们究竟是谁,似乎在董筱幽的印象里,有见到过这二人,她们是王玄的妹妹?
一个年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妇人连忙匆匆赶了出来,拉了她们二人的手,喝道:“雨儿,彤儿!你们俩休要在这个时候胡说!”那妇人相貌虽然清秀,但打扮却是非常素朴,在人群中显得并不出众。
王玄见了,皱紧了眉头:这个妇人是他父亲在娶了张夫人以后又纳的一个妾室,姓范,给老爷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今年才十二岁。就是方才站出来说话的两个姑娘,大的一个叫王雨,小的一个叫王彤。张夫人心狠手毒,她当上续弦以后,仗着自己是正妻,又因年纪幼小颇受王老爷疼爱,便逐渐掌握了这府中的大权,很多和张夫人做过对的妾室都被张夫人所害,要么被送出府去,要么含冤而死。范氏是张夫人过门以后才被纳入府中的妾室,她历来对张夫人恭顺有加,又从不在府中参与任何纠纷,张夫人也知道她胆小怕事,于是也不曾打算害她,因此只有范氏能平安的留在了王府这么多年。
两个姑娘将范氏的手轻轻甩开,走到了刘瑛面前,极为恭敬的行了礼:“王雨(王彤)见过大嫂。”刘瑛听了她们喊自己大嫂而不是公主,反倒心生喜爱之情,这说明这两个姑娘是真心把她看成了一家人,而不像其他人那样畏惧她的公主身份。
董筱幽看了,心里一惊:死了一个王妍,又钻出来一个王雨,一个王彤来!她现在还不清楚这两个小姑娘到底有什么居心,但她如今对王家的人,确实不可能再存有任何好感了。
刘瑛眼里笑盈盈的看着两个讨人喜爱的小姑娘,问道:“雨儿、彤儿不必多礼,本宫嫁入王府几个月了,还没怎么见过你们。咱们如今可是一家人,日后切莫再生疏了。”
两个小姐又是朝公主道了谢,随即,王雨目示了王彤,王彤点了点头,王雨开口道:“公主姐姐,雨儿是想告诉你,切莫放过那个张秀儿!”
张秀儿一听,惊诧的看着两个小丫头,她又气又惊:自己什么时候的罪过这两个小丫头了?自己也根本还不认识她们俩,只是一开始入府的时候给她们也送过香囊,按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这个道理来说,两个妹妹即便不喜欢自己,也不应该落井下石啊!
王玄开口了:“雨儿,彤儿!你们不要胡闹,现在可是重要关头,岂能任由你们两个小鬼头在此胡说?”这两个妹妹在他心中一向是平静低调的,他也一直认为她们只是平日里几乎不怎么开口的乖妹妹罢了,又因为范氏地位低下,她们俩自然不如王妍那般在府中得宠。王玄没想到这两个妹妹居然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而且一开口就是要跟着那徐荣一般逼死自己的妾室张秀儿。
平心而论,王玄虽然很气恼张秀儿的行为,但他绝不希望张秀儿死。
范氏也走了过去想拉走她们俩:“两个小祖宗哦,千万不要再胡说了,这个场合是能任由你们两胡说的吗?”她的脸色也吓得有些惨白,因为她刚才看到了张夫人和张秀儿投向她的毒辣的目光,范氏在府中平安过了这么多年,实在不想得罪任何一个人。特别是张夫人,她是亲眼见到过张夫人如何整治这府中的其他妾室,她害怕张夫人,即便今日张夫人落于下风,她也不敢站出来。
然而,王雨和王彤这对双胞胎姐妹的心思就跟她完全不同了,她们俩可以说是人小鬼大:从小,她们既不如几个哥哥们那般受宠,也不像王妍那样是张夫人生的,范氏在王家的夹缝中存活着,含辛茹苦的养育她们二人,王老爷对她们而言也是一个似有似无的父亲。长久的艰难处境,使得两个小姑娘都非常内敛,她们关系好得就跟一个人一样,而且一再强调彼此:要想平安无事,便少说话,千万莫要惹出事端来。
王彤从小便极为擅长吹笙,曾经在一次家宴中夺得头彩,被王老爷大为赞赏。结果却因此招惹了王妍的嫉恨。
有一次王妍趁着后院只有她们三人在场的时候,一脚将王彤踢倒进了水池中,王雨哭着去拉妹妹,却被王妍打了一巴掌。那一次王彤差点溺死,后来王玄赶到才救了她一命。而事后王妍却对所有人说,是王雨将王彤推入了水池,自己当时是气急了才打了“不懂事”的王雨一巴掌,双胞胎姐妹自然异口同声的说是王妍推的王彤,结果王妍找了张夫人,哭着说两人合伙起来“陷害”她,张夫人一气之下,命下人将双胞胎用铁质的戒尺狠狠打了五十下,她们俩的手肿了半多个月……
她们的生母范氏是个胆小怕事的主,就算知道了这件事,除了抱着她们两个女儿痛哭了一场,也不敢去找张夫人或是老爷评理。
从此以后,王雨和王彤二人更加谨慎,她们有再高的才艺也绝不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来,俩人深居简出,谨言慎行,就是为了让王妍等人几乎忘了有她们俩的存在。
但是如今,王妍死了,张夫人和张秀儿因为陷害庐陵王的宠妾而陷入了困窘的地步,看着冷傲的董筱幽,她们二人意识到:时来运转了!张夫人的好日子只怕是要到头了,只要王老爷亲自开口,夺了张夫人的权,交给公主打理家事的话,她们便能替自己,还有那苦命又认命的可悲母亲出一口恶气了!
王雨轻轻掰开了范氏的手,柔声说道:“姨娘,此事你莫要开口。我和彤儿妹妹今年都十二岁了,是非黑白,我们能辨识得了!做过便是做过,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天底下自有个公道在!”
她的语气非常轻缓细柔,但说出来的话却是义正言辞,让刘瑛不免高看了她一眼,就连王老爷子心里都一阵惊讶:原来自己这个如闷葫芦一般的小女儿居然能说出这些话来。
王彤也掰开了范氏,并朝着王玄微微笑道:“玄大哥,彤儿和雨儿姐姐今日绝非胡闹,还请您静下心来听我们一言。休要冤枉了一个好人,也莫要放过了一个恶人。”王彤这一抹娇笑竟然显得妩媚异常,甚是好看。
王玄看了王彤这嫣然一笑,感到非常吃惊:他印象里,两个妹妹都是那种默默无闻的感觉,放到人堆里绝对不会多出一声的。但如今,两个妹妹一下子却变了!不,王玄心中还在想着,不光是她们,真正转了性子的,分明是那个荣丫头啊!这不到一天的功夫,府里竟然有三个姑娘变了个性格,府中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他困惑了。
王雨随即告诉众人:“我同彤儿妹妹今日在园中散布的时候,亲眼见到了那秀儿姐姐鬼鬼祟祟的带了几个丫鬟和一个婆子去了南苑的一间小屋,后来那屋子里便走出了那个长丰,我们当时便觉得很是可疑,但又不敢胡乱猜想。”
“南苑?就你们两人看见吗?”刘瑛和王玄问道。
“后来我们好奇,便去看了一下当值的记录,看却只看到只记载了长丰和那个婆子有出入南苑,当时便回想起来,好像隐约间听了秀儿姐姐在担心会不会被当值的揭穿,可那婆子却说了此事万无一失,而且她们似乎买通了那当值的宋娘子,所以尽管是主仆几人一起前往南苑,却只记录了秀儿姐姐园中那婆子一个人的名字。”
张秀儿听了,暗暗叫苦:自己确实带着下人去了南苑,也的确如双胞胎所言,买通了当值之人,只记录了一个婆子的名字,但那是为了串供来陷害徐荣啊!而且一同去的并非只有她,还有张夫人也在!但很明显双胞胎似乎刻意不提张夫人,而是只说了她,这就让她担忧了:双胞胎还有什么居心?凭什么她们要帮了那个徐荣来一起害死自己?
“真有此事?”
“雨儿所言千真万确,若是不信,不如现在就去抓了那个宋娘子,然后搜搜身吧,从她们的对话里,雨儿可以肯定她们是当场给的钱币。所以宋娘子身上一定还带着,因为宋娘子是住在府外的,依咱们王府的规矩,她今日要当值到午夜。这府里又没有别的地方给她藏钱,应该还没有将那些钱收起来或是藏了起来。”
王玄听了,立刻吩咐:“绑了那个宋娘子,给我仔细搜!”
张夫人听了,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个仅有十二岁的雨儿居然如此聪慧,看来她不仅知晓府中各个院落的当值时间,还很熟悉府里各个下人的情况,这个雨儿小小年纪,便有这等心机和能耐……早知如此,她便应该前些年就动手,把这么一个祸患除掉才行!
张夫人突然一想:糟了!这两个丫头隐忍了这么多年,只怕她们的目标绝不可能是这个才进府不过一个多月的张秀儿,而是别人!还会是哪个别人?只有自己了!难道两个黄毛丫头今日翅膀硬了,想要跟着那个徐荣丫头一起扳倒自己了?她可不认为自己是那么容易便被几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打到的,哼,老娘吃过的盐,比你们吃的米还多,三个年纪幼小,最大的徐荣才不过十五岁的黄毛丫头,即使此时处于优势,又能如何?眼下还并没有证据证明是自己想要谋害徐荣的吧?
很快下人便过来回复道:“方才我们搜了宋娘子身上,她确实带了至少有十贯的银钱,不过她说是他们夫妻一家存的钱,说是要借给府中的好友的,为了给好友的孩子治病才带来的。”
王雨冲着王彤笑了笑,随即王彤说道:“宋娘子好大的口气呢,咱们府里每个月发给她的月例还不过一贯钱呢,她一口气便能拿的出手十贯钱来?而且她要借给谁?咱们府中有哪个下人的孩子生了病,不妨也查一查?相信不会花多少时间的,再者,她今日中午之前便到了府里,既然要借人银钱,怎么还揣在自己身上的?都这个时辰了还不拿给别人,哪有这个借钱的道理呢?”
王玄点了点头:“这宋娘子分明是在骗人!”随即,他勃然大怒:事已至此,根本不必再调查了!他恼恨的看着张秀儿:这张秀儿若是个明事理的大家闺秀,早应该在自己的心衣暴露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就去死了!而如今,她不但不思悔改,不知廉耻,还一再撇清干系,想要逃过责难?结果竟然是越查,证据越多,她和那个叫长丰的小厮究竟如何,越来越撇不清了!这还了得,他虽然是个心地良善的男子,但岂能任由自己府中的小妾来蒙骗自己的?
王玄怒喝道:“张秀儿,你可知罪!”吼完,他抬眼看了看王老爷,王老爷只是微微闭着眼,点了点头,看来父亲是默许了自己要惩罚张秀儿的行为了。
张秀儿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夫君,你要相信秀儿啊!秀儿绝对没有行那苟且之事啊!”
董筱幽这下一下子居然成了个犹如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了,她再度别有深意的看着那对双胞胎:她们年纪才十二岁,看上去天真灿烂,但她们所说的话,与碧落所言的事实却略有出入,而且似乎刻意没有谈到张夫人,而是彻底落实了张秀儿的“通奸”之罪,她们两人出于什么目的要帮自己?而且她们俩人隐瞒了部分事实,到底是为了什么?
从刚才的对话来看,王雨和王彤这对姐妹不仅很有城府,而且小小年纪,便对王府里里外外的很多事情了如指掌,似乎还是在张夫人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董筱幽再度对王府感到恐惧起来:什么样的环境能够把两个这么小的姑娘弄得如此有心计?虽然她们今日是在帮自己,但若是这二人有一日联合起来对付自己的话……董筱幽竟然感到了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