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彤似乎注意到了董筱幽的目光,她侧过脸来冲着董筱幽笑了笑,董筱幽一惊,连忙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直视着她。
王玄此刻也转过头对刘瑛说道:“此事乃是家事,张秀儿该如何处置,且听夫人吩咐。”
刘瑛想了想,觉得很是棘手,如今张秀儿与人通奸的罪名已经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了,再加上她想要陷害皇兄的人,不重罚她是不可能的,但若是罚得过火,又会让外人说是她借此机会除掉妾室,如果不彻底查清楚的话,她既不能不动张秀儿,又不能杀了张秀儿。但夫君王郎的意思,很明显是不愿意再继续追查下去了……真是麻烦。
但刘瑛随即眼神一亮,她朝着王老爷子行了一礼,然后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有公公这样的长辈在此,本宫又岂能逾越了辈分行事?儿媳全听公公做主。”既然自己不方便处置,那么就交给王老爷子吧。
王老爷听了刘瑛这话,睁开了双眼,然后开口道:“此事绝不可姑息,我王家好歹也算幽州名门,将张秀儿拖去刑堂,处鞭刑五十,明日赶出府去,再差人前往张家说清事由,退返嫁妆。”
董筱幽听了,勉强同意了,虽说张秀儿没死,但被打五十鞭,又被遣返回家,这种羞辱……对于她一个十三岁,才嫁出去不过个把月的女子而言,也跟让她死了没区别了。
张秀儿面如土灰,跪伏在地上不停的对王老爷叩头:“老爷,饶过奴家吧!就是打奴家一百鞭子也好,莫要把奴家赶出府去啊!”她泪如雨下,磕头磕得额头都青肿了,这幅模样甚是凄惨,连王玄都不忍心去看,但父亲的决定不可更改,而且本来以她的过错,就是赐她自尽都不为过,如今只是赶她出府去,也算是给张家留了一点情面了。
王老爷没有再理会张秀儿的叩头和求饶,而是摆了摆手,两个婆子便将张秀儿架了出去,一直到她被拖着带离了众人的视野,她的哭喊声还不绝于耳,让人听了都不免觉得渗得慌。
董筱幽看了看坐在地上有些呆愣的张夫人,心想着:接下来便是她了。可是……按照双胞胎的说法,她已经和长丰那件事无关了……该怎么追究她的责任呢?而且人家如今是痛失爱女,恐怕今日动不了张夫人了。
她想到这里,觉得很遗憾,就连刘瑛也感到遗憾: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机会来扳倒张夫人。
这时,王雨突然走到了董筱幽的面前,拉了拉董筱幽的衣袖:“荣儿姐姐,怎么说你和我们妍儿大姐也相识一场,她究竟怎么死的,你和大嫂难道不想调查清楚么?雨儿记得您之前说了,不能让我们大姐枉死呢。”
董筱幽被吓得瞪大了双眼看着王雨,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分明就是张夫人和张秀儿一起害死的王妍啊,可如今那个长丰被杖毙,张秀儿被定罪,反而找不出证据来证明张夫人也是犯人啊?难道这对双胞胎要将枪口对准自己了?她们也是想嫁祸给自己?
王彤的眼睛弯了弯,似乎看透了董筱幽心中的担忧,她走过去轻轻握住董筱幽的手,用一种柔和亲切又略带着小女孩的讨人喜爱的语气说着:“荣儿姐姐莫要多心了,其实呢,关于妍儿大姐的死,我和雨儿姐姐作为她妹妹的,怎么能不尽心呢?”
随即,王雨和王彤走到刘瑛面前,说道:“大嫂,我们还有要事相告。”
董筱幽似乎明白了,这两个小姑娘如今似乎打算靠着扶持公主,来彻底将张夫人打倒。看来,她们手中掌握了比自己的怀疑更为确切的证据。
刘瑛这次更加赞赏的看着双胞胎,她朝着王老爷和王玄行了礼,说道:“恳请老爷和夫君,准许雨儿和彤儿将她们所知的,全部说与媳妇听了。”
张夫人皱紧了眉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之前的一切安排应该是万无一失的,至少不会查到自己头上来,难道还有别的差错被这对双胞胎查到了?
在王老爷和王玄最终点了头的情况下,刘瑛示意让双胞胎说下去。
王雨和王彤随即朝着王老爷跪了下来,说道:“请爹爹莫要生女儿们的气,因为事关王府的安危,所以我们不能有所隐瞒!”
王老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点了点头:“若你们能代为父查明真相,为父只会开怀,又岂会生了你们的气?”
王雨随即说道:“雨儿和彤儿妹妹有两件事要说:第一就是王妍姐姐被人毒死的事情,张夫人和秀儿姐姐没有调查那是什么毒,只去捉拿人,虽然捉到了一个长丰,但却没有注意到另外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毒死大姐的药,不仅仅是剧毒,还是鲜卑族人流传下来的一种毒药,这种毒药不仅能让人死,而且还会让被毒死的人几乎不会产生很痛苦的感觉。”
张夫人听了,顿时眼睛都快瞪得掉了出来:这两个丫头怎么会知道的?这可是她从刘老婆子那里弄到的毒药,原本是打算毒死公主的,但她最终没那个胆量,于是将药留了下来,直到拿来毒死王妍才用的,为的确是希望女儿能死的尽量不痛苦……
“长丰不过是个府中的下人,雨儿查过了,他上个月不过贪污了酒钱拿来买肉吃,受了责罚。这种下人哪还有多余的钱去弄来鲜卑的毒药?而且那毒药的价格只怕很是不菲呢。”
张夫人狠狠地说道:“定是张秀儿给了他钱……”反正如今长丰死了,死无对证。张秀儿也被拖了下去,不如将所有责任推给他们俩。
“可问题是秀儿姐姐的钱几乎没有动过呀,雨儿和彤儿妹妹可是看过了账房的记录,秀儿姐姐才进府一个多月,她从未动用过自己的钱,上次打赏给全府的下人的,是她嫁妆里的压箱钱,从那以后再没用过钱,而咱们府上发给她的月例,也不过是一个月五千,那种毒药,价格恐怕不会低于二十金吧?以秀儿姐姐的钱来看,是万万买不起的。咱们可以去查,秀儿姐姐的嫁妆恐怕一丝一毫都还没动过。”
刘瑛听了,不住的点头,但她随即警觉的问道:“你们……你们俩怎么这么清楚?”
“范姨娘家里的兄长娶的妻室便是鲜卑人,曾经来过咱们府中走动过,所以我们姐妹听说过那种神奇的毒药,大嫂也可以再看看大姐的尸体,她的脸上不仅没有痛苦的表情,身上更是没有一点挣扎的迹象。而且,若不信的话,咱们可以请鲜卑的医师,而不能请汉人的郎中来验尸。”
张夫人听了,随即恶狠狠地瞪着她们:“范姨娘家里有鲜卑人……看来这药一定是她们弄来的!”
王雨鄙夷的看着张夫人,随即说道:“夫人大可以好好调查,仔细调查……范姨娘家里这么多年来,从未得过王家一分一毫的好处。姨娘家里的兄长一家累死累活做工,也都只能混个温饱,他们家哪有钱买那么贵重的药?而姨娘这些年来从未有过走动,每个月发给她的月例全部都存在她的院落里,几乎没怎么动过,买毒药要那么多的钱,岂是可以凭空生出来的?”
“这些年来,掌管府中的财务的人,还会是谁呢?这种毒药听说不能长时间保存,想必一定是今年以内买入府中的,不妨请父亲去看看账本……二十金是大金额,不可能不经过账本的。”
“另外,雨儿还有一句话要说,关于那莳花的事情…莳花一般是夏季末才开花,且不容易保存,要想保存一定要花很高的价格用雪水封存。今年还没过夏季呢,也就是说想要毒害公主的人,一定是花了大钱买的去年保存下来的莳花,如今……大姐贪了多少银钱,都是已经查出来了的,那么,买了那莳花的钱……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雨儿和彤儿知道的,就是这些,还请父亲和大哥、大嫂详查,不要让那企图毒害大嫂,又害死了大姐的人逃脱了!”
张夫人呆了,她自信一切安排得还算很完美,但始终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账册上的问题被查出来对她而言无疑是极其不利的,原本若是能顺利逼死徐荣,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即使日后调查到那毒药的问题,也可以有足够的时间来安排,制造出那种毒药是被徐荣买下的假证来……可没想到半天以内,事情变化得太快,她就是再聪明,也回天乏术,不可能面面俱到。谁能想到,几个小缺陷就被这对双胞胎抓到了把柄,自己以前真是太麻痹大意了,竟然没有猜到身边就有两条毒蛇!
但归根结底,今日的巨变,根源在于那包饰物,若没有被人掉包,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那对该死的双胞胎也不可能看到自己即将失势从而站出来指认自己。
张夫人仰天长叹了一声,一步走错,满盘皆输……自己机关算尽,竟然莫名其妙就这样给人算计进去了。
刘瑛听完双胞胎的话,已经是脸色铁青了,若张夫人不是王府的长辈,她肯定已经是当场发作了。她狠狠的瞪着张夫人,手已经握紧成了一个拳头,但内心却是非常开心的:早就知道是张夫人在背后害自己,苦于没有证据,但今日,多亏了这对双胞胎姐妹,张夫人已经是落在了自己手中了,她心里非常感激双胞胎,这对姐妹简直就是自己的福星!
王老爷脸色也终于变了,也许他妻子做过什么,他自己心中是有数的,但连他自己也没有任何证据……却没料到,两个小女儿居然能拆穿这一切,看来,张氏的确是机关算尽了,如今自己也不会再保了她,张夫人谋害公主的事情一旦坐实,确实还可能祸及全家,但好在公主明事理,但自己岂能再为了夫人而对不起公主了?而且让他震惊的是:自己的妻子居然真的那么狠毒,可以下手杀了亲生女儿!张夫人是不能再管理王府了,所幸的是,这个公主虽然脾气有些急,但看来并不是个只知道任性妄为的人,反而在大问题上事事还征求了自己和儿子的意见,倒也有些娴熟。更关键的是,如今王雨和王彤这两个女儿如此聪明,由她们俩协助公主的话,或许王府以后会比张氏执掌内府的时候更加好……
王老爷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冷冷的扫了一眼还跪坐在地上抱着王妍尸体的张夫人,说道:“还抱着女儿尸首干什么?虎毒尚且不食子,老夫还真没想到,夫人你是如此狠毒之人,来人!”几个下人站了过来,“把她给我押下去,老夫此次决不轻饶!”
张夫人哭叫着:“老爷,老爷!妾身无罪啊,妾身为王府操劳了这么多年,老爷难道您就丝毫不留情面吗?”
王老爷摇了摇头:“夫人,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万万做不得,你一个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如今变得如此糊涂了?唉……押下去!”其实,他还很想说的是,他已经给了夫人太多机会了,偏偏夫人不知道消停,一再的玩火,终于有了今日的下场,唉……这蠢妇,若能早日听了自己的话,又岂会是这个下场?王老爷心中暗暗骂道。
随即,王老爷命下人将王妍的尸体好好装殓起来,但因为张夫人、张秀儿等一系列事情,不能厚葬,只是备下薄棺材一件,收殓了尸体,草草下了葬。
董筱幽冷漠的看着这一切:都结束了……陷害她的人,想害她的人,竟然都没有好下场,事情决然如此顺利,但也真是令人心寒,像王妍这样曾经受尽王老爷宠爱的女儿,今日反倒是这么一个草草下葬结束了她的一生…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呀。
总而言之,都结束了!董筱幽提起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虽然发生了很多她没想到的情况,但事情却的确是往朝着她最有利的方向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