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荣率军北上,三日以后,大队人马已经抵达了河阳津南岸的孟津口,是夜,各路将校齐聚帐内,商议决策。
根据探马的来报,王匡所部兵马如今已经扩充至两万两千多人,分十一部,有一万弩手驻守在河阳津,王匡及其本部兵马则驻扎在距离河阳津约有三十余里路程的湛城。王匡本人并不是善于统兵作战的将才,也没有运筹帷幄的能力,大部分凉州将领都看不起他。
然而,一万多名劲弩手驻守在河阳津渡口,这着实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徐荣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之中的险恶所在:河阳津乃是至湛城的咽喉,若是要突破渡口,则必然损失惨重。兵法有云,倍则战之,五则攻之,如今徐荣所部兵马合起来才只有一万八千多人,比起王匡的两万两千人而言,占不了任何人数优势。
董卓的兄子董璜此时也在军中,此人年方二十岁,正是热血冲动的年纪,他当即便请战道:
“王匡此人素无威名,如今观他行事,瞻前顾后,又无统军之才,璜愿领骑兵一千,强攻河阳津。泰山兵虽然有万余人把守,但都是些乌合之众,王匡怯弱无能,想必只会把主力精兵留在他本人身边。所以,咱们对面的那支部队,一定是以新招募的兵士为主,所以,以咱们西凉骑兵的威势,只需要击破其前部,则河阳津的守敌必然自乱阵脚,届时,徐将军再领各路兵马发起猛攻,定然可以顺利占领河阳津,直逼湛城!”
董璜还略显青涩稚嫩的脸上充满着自信,事实上,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以王匡畏首畏尾的态度来看,绝对不会把大部分主力留在河阳津。想必,泰山兵的精兵都在湛城,而且,湛城距离河阳津只有三十余里的路程,只需要一个急行军,要不了数个时辰就能到达河阳津前线,王匡留主力精兵屯卫在自身周围,又留下相当数量的非主力部队驻守河阳津,从保守的目光来看,他倒是很谨慎。
孟津港、河阳津是河内郡的咽喉要害,王匡屯兵湛城,就是可以遥望孟津,万人的守军,即使战力再不济,一时之间也不可能迅速溃败。届时,王匡再提兵来援,定然可保无虞,这的确是进退皆宜的兵力布置。
董璜的战略方案,很符合凉州军的思维,凉州地处边陲,由于常年与异族作战,就算是凉州的妇女都可以弯弓射箭,兵马强悍,可谓大汉第一。况且,中原地区的人,远远望见大批骑兵部队杀来,往往还未交战就胆寒了,所以这种全力猛攻的作战方式,就是凉州兵的一大特色。董璜不愧是从小跟随董卓,在军阵之中磨练出来的人才。
然而,徐荣摇头:
“不可!”
“徐将军!”
徐荣一开口就说不可,自然严重打击了董璜的自信心,虽然说,他眼见其叔父都如此器重徐荣,不敢小视于她。但心底里依然有一股不服:不过是善于动嘴皮子的谋士而已,如此瘦弱身材的文人,哪能真的统领大军?
“王匡留在河阳津的兵马好歹有上万人,我军只有一万八千余人,兵力上并没有占很大的优势。一旦不能迅速击溃其前部,则其后军、以及王匡本部的援兵很快就会源源不断的杀到,到那个时候,敌多我少,势难取胜!”
“哼,我们凉州军兵强马壮,又岂是王匡那一万乌合之众能够相比的?徐将军可知,我们凉州军作战,从不问敌人有多少的!”
一个满脸虎须的粗犷大汉高声说道,徐荣看了他一眼:此人是樊稠,他原是董卓的部曲出身,如今任军中的校尉一职,久经沙场,是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西凉军历来只认董卓一人为主,换了其他任何人做主将,都会不服,今日她徐荣就成了这个众矢之的。
徐荣扫了一眼四周,除了御林军和并州军的将校比较安分以外,大部分凉州籍的将校都是一脸的轻视,那份鄙夷,毫无掩饰的写在他们的脸上:不过是一个文人,有什么资格领兵?他们不服!
不服是吧?徐荣冷笑,不服就让他们服,她自然有把握震服这些人,如果不能震慑住他们,那自己的任何话他们恐怕都听不进去。这些老兵油子都狡猾的很,你要不露一手出来看看,他们就不会全心全意的执行命令,那就误事了。
“心伊,给本将取弓来!”
“是。”
一身戎装,扮作男儿的心伊和阿初二人就立在徐荣身后,她们两人眼见许多凉州将校都不服小姐,心中都暗自担心,但眼见徐荣镇定自若,不为所动,她们又都相信:小姐一定有办法能够让这些人都心服口服的。
当下听了徐荣让自己去取弓的命令,心伊连忙应声,以最快的速度从徐荣的营房中取来了一把通体晶莹的玉腰弓来。
这把玉腰弓,是这些年来,司马离专门为徐荣制作的,因为徐荣身子柔弱,没有太大的力气,虽然有司马离师尊的观察力和学习力,始终不善于持兵器作战。最后,司马离特意为她做了这么一把精致的弓来,弓体小巧轻便,但却能以最小的力气发挥最大的效力,可以说,正好弥补了徐荣力气太小的缺点。
当徐荣接过这把宝弓的时候,在场的将校们都暗自嘲笑:如此靓丽的外型,想来也不过是把装装样子的装饰物了,到底是文人呢。
樊稠更是哈哈一笑,把他那一副针对徐荣的嘲笑神色毫不顾忌的挂在脸上。
徐荣并不理会众人的嘲视,她拿起玉腰弓,然后对众人说道:
“众位请随本将至帐外!”
去就去,看看你怎么出丑的!大部分将校都抱着如此心态跟随着徐荣一起步出了中军帐。
此际正是大雁南飞的时节,徐荣持弓搭箭,将箭头对准了空中的稀疏排列的雁群。
“嗖!”
一枝箭矢以破云之势直入天际,不消片刻,一只大雁便落了下来。
徐荣并没有停下来,而是一枝接着一枝,刹那间便将箭壶中的十余枝箭全数射了出去,其速度之快,简直让人以为她根本没有瞄准雁群,而是取过弓箭便射。
然而,天空中的那一雁群却消失了,它们全部都被徐荣的箭矢射落了下来!
“数数看吧。”
转瞬间,原本还有些闹哄哄的校场变得安静了下来。
徐荣冷冷的对众人说道。
一盏箭壶共纳有箭矢十八枝,众人一数:掉落下来的大雁数量竟然有二十一只,其中有三只还是一箭双雕!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脸色变得土灰: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身材瘦弱,一直以文人、谋士自居的徐荣,原来还是一个神射手!这种箭技,根本是世间难有的。
众人全部跪伏在了地上,拱着手对徐荣高喊道:
“徐将军神武!徐将军天威!”
心伊和阿初虽然早已知道如今的荣小姐箭术非凡,但今日一见,却仍然令她们大惊失色,甚至情不自禁的跟着众人一起对着徐荣下了跪。阿初心中更是坚信:如今的荣小姐,就算说她是天神下凡,她也是信的。
徐荣的语气变得柔和了一点,她对众人说道:
“不用再跪了,诸位请起。”
众人于是纷纷站起身来,樊稠此时眼中充满了敬佩,如此箭术,他确实是闻所未闻,如今对徐荣更是心服口服,刚才的呼喊声中,他喊得最大声,这已经说明了他对徐荣的态度发生了根本的改变。
看到许多刚才还一脸轻视神色的将校,如今都换了一副谨小慎微的表情,徐荣轻笑到:
“诸位不用担心,方才本将只是想为各位加餐,才特地出来射雁。”
“多谢将军!”
徐荣那无可挑剔的神射力,以及诙谐的谈话,转眼间便缩小了将校们同她的隔阂,尤其是樊稠这类的粗人,眼见徐荣不仅身手了得,还能如此打趣,心中更是充满了好感。
众人回到中军帐以后,徐荣继续说道:
“不过,正如各位方才所见,本将也不过是一个人,尚能射杀二十一只大雁。王匡军有万人之中,且军械齐备,若我军强渡河阳津,敌军万弩齐发,纵使各位一个个都身经百战,勇不可挡,但在箭雨面前,又能如何?那样即使攻下河阳津,也难免损失惨重,难道各位希望弟兄们一个个都倒在这里?”
如今众人已经被徐荣震慑住,再听到徐荣如此分析,自然都点头称是。
“徐将军,请问你有何良策?”
樊稠正色问道,董璜等人也一脸凝重的神色,以期待的目光看着徐荣。
“众位请看!”
徐荣一指帐中的沙盘地图:“河阳津东部便是小平津,此处河流并不湍急,况且以目前来看,是王匡军设防最为疏漏的地点。王匡此人不通兵法,只顾加强正面守备,却忽视了小平津的重要。”
“大人的意思是,暗渡小平津?”
此时一直沉默不作声的并州军将领高顺问道。
徐荣看了他一眼,高顺年约二十余岁,与吕布年龄相仿,面色白净,很是儒雅,与一众粗犷的将领站在一起,显得及其醒目。
“正是,高将军有何意见?”
看他的表情,分明是有些不赞同,徐荣有意要让他说说他所顾虑之事。
“徐将军,末将只是以为,若是要一举战胜敌军,则必须投入大半主力自小平津渡河,但若河阳津的守敌发现我军大部分不在,恐怕会扩大其巡哨的范围,到时候……咱们的暗渡计划就容易被识破了,一旦他们有所防备,则我军暗渡不成,反为其所制,到时进退无路,只怕是难以取胜了。”
高顺说完,朝着徐荣拱了拱手,很是谦逊有礼,毕竟说出这番必败的话,是不给主将面子。
“那群泰山兵哪有如此精明?你休要长了他人志气,反灭自家威风!”
樊稠气鼓鼓的对高顺斥道。
“樊将军稍安勿躁,高将军的话,倒也很有道理,兵者乃国之大事,即使对手再弱小无能,咱们也断然不能轻敌。就算是猛虎,捕食兔子的时候也会用上全力。所以,本将军自然有办法迷惑敌军,让他们不能察觉到咱们的真正意图!”
徐荣说完,狡黠的一笑,可惜她的脸被黑布包裹,没人看得到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