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宁区的夜晚比想象中热闹得多,车水流光,人山人海。朝阳路霓虹交汇,大屏幕上放着当红的产品广告,年轻男女穿着时尚,给这座城市的夜晚带来青春的朝气。
静风一路上漫不经心,一支烟的时间,他来到万达广场的二号门前。手机的屏幕伴随震动亮起,一串陌生的电话浮现眼前。静风四下看了看,接起电话,接头人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有些低沉,他确认了静风的位置后,便挂掉了电话。
大约过去了十分钟,一辆沾满泥泞和风沙的老款现代轿车,风尘仆仆而来,停在了车流较少的路口。车窗降下来的时候,一个小脸的男人朝静风招了手。
静风看了他很久,上了车,男人递来一支烟,揣着老广西人的口音笑着说:“兄弟,你选得位置不够好,这里市中心,人多得很,车也堵,来去都不方便。”
他目视前方,从座椅旁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了静风:“火车坐的累吧,本来以为你会在酒店里多休息一会呢,没想到这么快就给我打电话了。”
“我不喜欢拖沓。”静风拧开瓶盖,喝了几口水,然后将手中的烟点燃。余光落在这个男人的身上,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
他很瘦,在略显紧身的灰色衬衫下犹如一根竹竿。他的脸又瘦又小,相似被削尖的铅笔,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加上平头寸发,看过去很是精明又干练。
他显然是个急性子的人,每当有车挡在前头的时候,他总会皱起眉头,啪响喇叭,这让静风不禁想起刚才看到这辆车的样子,那沙土泼墨的线条,足以证明这辆车在很多时刻,都开得很快。
车驶入一个十字路口,一百二十秒的红灯,加上前头堵塞的长龙,让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拉起手刹,他松开了离合器,让风和吵杂的喧嚣进入车里。
点燃一支烟,他忽然谈笑着说:“南宁是个好地方,有山有水有姑娘,高兴还可以娶个越南老婆。”
说到“越南老婆”几个字的时候,这个步入中年的男子,脸上也是露出了青涩的笑容,抬手摸了摸他的寸发,忽然眼睛一亮,朝静风看去:“对了兄弟,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从起程到抵达,他们过程中的电话,都是用“总堂的”和“接头的”来相互称呼,像是赌场里常见的代号。
“静风,韩静风。”静风难得冲他一笑,这让他显得很高兴:“我叫乐融。我应该比你大上几岁,你就喊我乐哥好了。”
乐哥,静风很快记住了这个名字。而随着后面的交谈,他才慢慢发现,乐哥,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是个喜好玩乐的人。三十多岁的年纪,孤身一人,在南宁混了半辈子也居无定所,早些年的时候跟着外地来的老板去越南闯过,但越南人的野蛮和狡猾,让他那几年的拼搏徒劳无获,甚至还在当地的监狱里关过一阵子。
经历人生跌宕,大风大浪后的乐哥,将过往的岁月视作过完云烟,他总说,他是命好的,有些人的人生大起大落,无法承受那种天堂掉入地狱的挫折痛苦,而他生来就在地狱,所以再糟糕的日子,他也这么将就着过来了。
乐哥也许好久没有和陌生人聊过天了,车开了多久,他话就说了多久,直到路的尽头出现了一站忽明忽暗的路灯时,他不再继续他的故事,沉默地将车停了下来,手顺着路灯旁的一条小巷子指去:“看到那个蓝色顶棚的房子没?我和兄弟们就住在那里。”
南宁在当今,算得上********下重要的发展城市,而高楼大厦平地起,镁光灯照耀中的繁华都市背后,却是一片鱼龙混杂之地。这里有着数不清的角头堂口,社会帮派,实力均衡,互不干涉。这里汇聚群龙,但无论哪一帮都不可能做头。
同时,由于地域意识极强,所以一些外省的大帮也别想在这个地方占有一席之地。更多的时候,则是寻找当地的小众组织进行合作。乐哥就是这千千万万小众组织中的老大之一,但说难听点,也就是领着几个小弟混社会的地痞。
对于三联会这样的大帮,往往不喜欢寻求当地一些较大的组织合作,更多的时候愿意和这些民间小帮会合作,因为他们听指挥,要价低,必要地时候甩开他们也容易得多。
早些年的时候,三联会通过乐哥从越南走过几次货,相互间有些信任的基础,因此这一次静风来到这里,接待的自然也是乐哥和他的兄弟们。
狭长的巷子仅有一盏路灯,像是甬道一般阴暗潮湿。老鼠在脚边蹿走,空气里弥漫着腐烂的臭气。静风捂着鼻子,踏着泥泞的路,跟随着乐哥的脚步,缓缓走到了这座两层的水泥民房前。
路旁的电线杆歪歪斜斜,像要倒塌的样子。横纵交错的电线杠在月光的照耀下,有乌鸦和蝙蝠飞掠轻停的影子。
推开铁门,入门是一片光秃秃的院子,院子里晒着一些裤衩和衣袜,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靠着墙抽烟,见到乐哥和静风进来,他丢下了烟头,小碎步子跑上前来,咧开嘴笑着。
他牙齿很白,在黑暗里自然散发着光。他穿着黑色的T恤,破洞的牛仔裤,腰上别着一把皮甲的短刀,笑声里略带古怪的口音,倒不像是南宁本地的人。
“他叫胡汉,是个越南人。”乐哥笑着介绍,在来这里的时候,乐哥就在车里说起,津津乐道他手底下的越南人,说也就是因为他们,很多大帮才喜欢选择和他合作。
这个叫胡汉的越南人显得很腼腆,也许他并不会说中文,所以他总是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有些干瘪的烟盒,拔了支烟递给静风。
“胡汉,你风哥是大城市来的,不抽你这差烟。”乐哥斥了他一眼,转头看向静风笑着:“兄弟咱们进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