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在一处老旧的单元楼前熄灭,刘忠国提着公文包走下车。楼道的灯泡又坏了,他叹了口气,借着微弱的月光,托着疲惫的步伐,一步步上了楼。
打开灯,并不宽敞的客厅里,有一张老旧的皮质沙发,一台十年寿命的电视,一张玻璃桌子,几个茶杯。
这个客厅不但简单,而且冷清,甚至没有一丝人气。过往的几年里,他每每看着自己的客厅,心头都会涌起一阵落寞。这个两室一厅的房子,虽然不大,但曾经也充满了欢声笑语。
推开房门,昏黄的灯光开启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是床头挂着的那副充满岁月气息的结婚照,照片里是年轻俊朗的少年,和风华正茂的花季少女。他们身着军服,在红底背幕前绽放着幸福的笑脸,那一刻铭记于心。
那历经沧桑而愈发浑浊的眼眸,久久凝视着这幅照片,刘忠国回忆起他们曾经的相识,相恋,相守,直到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这个心爱的女孩,因为难产,将年轻的生命留在的冰冷的病床上,那一晚,孩子的哭声惊动了整栋产妇楼。
一些年轻的护士惊讶极了,她们从未听过这么响亮的啼哭声,纷纷围在窗户前,看着这个婴儿床里,出生不久的孩子。这个逗点大的孩子,个头甚至比一般的婴儿都要小,怎么就能发出这样惊如雷鸣的哭声呢。
一些老的护士拿着记录的文件路过她们身旁的时候,则会摇头叹息:“这是生命的延续啊…”
年轻的刘忠国从护士手中接过这个孩子的时候,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的脸上是喜悦还是悲伤,为了不让泪水污染孩子纯净无暇的肌肤,他强忍着泪水在眼眶里模糊,脸上挂着笑容:“念雪,我是爸爸啊。”
两个多小时前,这个年轻的父亲在产房外焦急的等待着,甚至还没有想好自己出生孩子的名字,而就在五分钟前,他写下的婴儿的名字:刘念雪,因为这个孩子死去的母亲,名叫杨雪。
杨雪是军区文艺团的舞蹈演员。如果不是一次出团外地的文艺演出,她可能到现在都还是舞台上最美丽的蝴蝶。谁也不能预料,在舞蹈团在返程的途中,遭遇了山体滑坡,扭曲的车身,压断了她的双腿。
如果不是随后赶来的武警营救部队,她也许就和许多同行的花季少女一样,从此将生命留在了冰冷的泥土中。
上帝无情的夺去了她的双腿,让这个因舞台而生的女孩一度陷入抑郁和封闭中,而她也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比木头还要愚笨呆板的男孩。但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仍然庆幸,自己能够遇上他,遇上这个曾经将她从泥土掩埋下的卡车里救出的年轻士兵。
再娇艳的话,凋零的那一刻也是黯然无光的。但她听见婴儿的啼哭声时,动人的眼角流下一滴晶莹的泪珠,她望着手术灯,仿佛度过了一段漫长的岁月。
他们的爱情没有轰轰烈烈,没有刻骨铭心,但平淡中的幸福从未离他们远去。她的嘴角扬起了一丝笑容,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和驻守在产房外的丈夫道别,没能再多看他一眼,没能再听一遍,他轻声呼唤自己的名字:小雪。
窗外的骤然雪白,轰隆的雷声将刘忠国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他才恍然察觉,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他缓缓走到床头,拉开抽屉,里头是一副崭新如初的相框,相框里,是一个充满青春朝气的女孩,像极了她的母亲。在她的旁边,站着已经褪去军装换上警服的刘忠国。为了自己的女儿,他不能在留守军区,长久的陪伴才是对死去妻子最好的交代。
但就在六年前的一个夜晚,这个生命里最重要的女孩,再一次的离开而去,同样,死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当刘忠国的警车从外地连夜赶回来的时候,这个还在读高中的女儿,躺在了冰冷的病床上,已经失去了呼吸与体温,身上有多处刀口,虽然每一处刀口都没有刺中要害,但足足七八刀下来,也足以造成失血过多而亡。
抱着冰冷的女儿,他再也没有办法见到她如花娇艳的笑容,再也没法看见她在像母亲那样翩翩起舞的模样,甚至再也听不到那一声充满爱的“爸爸”。
泪水染红了他的双眼,那一夜他几近疯狂,回到档案室里,将历年所有的黑帮分子记录都找了出来,持枪行车,势要让这些可恶的黑帮分子死在自己的枪下。
而他这个举动早早就在当时监察队的队长秦佬的预料当中,车到半途便被几辆警车拦截了下来,将他硬生生押回了局里。
孤灯打在这张照片上,这是他和女儿念雪唯一的合照。浑浊的老眼里泪水一滴滴的落在相框的镜面上,他按着脑门,愈发年迈的身子不断颤抖着。咬肌连连抽搐,那种悲伤和愤怒的情绪交织在心头。
他痛恨黑帮,恨不得自己就是一头猛兽,用锋利的牙齿啃碎他们的骨头!
“念雪,爸爸一定会为你报仇,一定会让这些不法的黑帮分子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也一定会找出当年杀你的那个真凶!”刘忠国目光如血,鲜红不已,他将手轻轻扶上跟随自己多年的那把警枪,暗下决心。
即使这次案件之后,他会被革职,背上处分,甚至是罪名,他也在所不惜。只要找到了凶手,他一定会让其死在自己的枪下!而凭借他多年从警的经验,他心中早有预感,这一天越来越近了…..
豪华的客厅,昂贵的水晶吊灯之下,沈思明抽着烟,望着玻璃桌上放着那张褶皱老旧的照片,一双眼睛冷冽如蛇:“今夜就是你的忌日吧,你也算为正义尽了一份力,来,这杯酒我敬你。”
沈思明倒上了两杯酒,递到了相片旁,一口饮入,扬起阴狠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