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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当晚,西承君主落玺文书至宫城。
隔日上朝,燕稷将西承一事告知百官。
众人愣怔片刻,随即争议不休,左边苏谋一派认为此事妥当,右边燕周一派觉着有欠考虑,中立派站在他们中间自挂东南枝,画风很是不同寻常。
其中伪中立派谢闻灼尤甚。
燕稷一边听着他们争论,一边跟谢闻灼眼()流(qing),等到下方将视线重新投上来,抬头轻描淡写说一句:“朕不是在与你们商量,只是简单告知一声罢了。”
百官明白他的意思——
意见如何随你们,反正事情是要这么办。
傅知怀与苏谋对视一眼,随即接着燕稷的尾音开了口:“陛下之意,臣等自当维护。”
说罢,他垂首行了跪拜之礼,以示姿态,旁边的贺戟和谢闻灼也同他一起跪了下去。
近年来苏谋年迈,他背后的势力慢慢转到了傅知怀手里,谢闻灼在中立派中的威信越发笃厚,隐隐越过魏荣。于是到如今,朝堂文官三派以燕周、傅知怀及谢闻灼为首,武官则对贺戟极为信服。
四方势力三方表态,身后臣子附和,朝堂当即跪了大半,燕周一众人直愣愣站在他们中央,看着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燕周面色不渝,低头对邹齐使了个颜色。
邹齐咬牙,上前猛地跪了下来:“臣恳请陛下三思!”
他眼眶发红,言辞激切:“陛下,此事背后牵扯甚多,如今一切尚不明了,慎行尚且忧心落入泥沼,何况其他?!且兵家本就是大事,有不慎便会动摇社稷,数百年前九国征伐,民不聊生,到头来各自底气受损,陛下,大启十世基业,可不能就这么毁了啊!”
燕周身后臣子立即附议。
燕稷坐在上面静静看着他们,眼神很淡。
见君王无动于衷,邹齐一顿,面上突然满是悲怆,用力叩首十次,老泪纵横:“先帝临终前对臣多有嘱咐,可现在看来,到底是臣无能,辜负了先皇的期望,若是陛下执意如此,臣无法阻止,不如现在就去了,也好过等一切覆水难收,九泉之下无言见先皇!”
说着,他站起来,闭上眼睛就朝着前面的金纹红木柱撞了过去。百官一声惊呼,眼看着邹齐立马就要血溅金殿,众人心一提,突然听到上方传来燕稷的声音:“慢着!”
燕周身后的人手疾眼快将邹齐拦了下来,声音悲痛:“御史这又是何苦!”
邹齐摇摇头:“先皇昔日对我多有提拔,这等知遇之恩,怎能不报?”
他抬袖擦擦眼睛,红着眼睛朝着燕稷看过去,却发现后者并没看他,而是让站在红木柱边上的臣子避让了去。
邹齐一愣,燕稷对上他的眼睛,神情似笑非笑:“素问御史耿直,这等以死明志之气节,朕由衷佩服,只是方才柱边并非无人,御史这一撞恐怕会牵及无辜,不过无妨,如今朕已经清了人,徐大人,请——”
邹齐:“……”
燕周:“……”
百官:“……”
众臣下意识齐齐看向邹齐。
邹齐僵着身子站在原地,面色青一片红一片,他之所以投靠燕周,无非就是为了给自己寻条后路,死谏这种事做做样子还好,真要做,他豁不出去。
气氛一时间尴尬到了极致。
“看来御史已经冷静了下来,这是好事。”最后,还是燕稷打破了沉默,微微笑着:“人有情绪时容易做些冲动的事,御史一番忠心朕知道了,不过今后还是要注意些,活着不容易,千万别因为一些事,让自己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话里有话,端看听的人怎么想。
邹齐垂首躬身,沉默着退了回去,燕周咬着牙,掌心反复开合数次,终究是跪了下去。
“既然众卿没有异议,那援兵西承一事,就尽早筹备。”燕稷道,说完,他抬起头,一瞬间身周尽是威势:“我大启天佑之国,虎狼之师,臣民向来无惧,可有人愿挂帅西征,为我大启添一分疆土!”
不是守域,而是扩疆。
朝上武官一震,心里骤然热血翻涌,贺戟上前一步,目光坚韧:“臣贺戟,愿率白虎营挂帅西征,荣耀与生,生死与共,共承我大启盛世!”
身后白虎营四将抱拳:“望陛下准允!”
他们之后,所有武官纷纷上前躬身,甚至连文官中也有不少人开了口,愿以谋士之身前往,为大启效力。
“心有荣耀,不坠青云,这才是我大启男儿当有的模样。”燕稷也站了起来:“此次援兵西承,便由贺将军挂帅,白虎营四将任偏将,骠骑营随之共往。我大启雄师,所向披靡,无所不破,朕便在皇城置酒,待你们凯旋而归!”
话不长,却让底下众人豪气顿生。
众将领旨,退回原地,目光很热。周围百官心情不外如是,只有燕周一众人站在边上,神情闪躲。
燕稷站在上方,低头将他们的神色看的清楚,手一抬,而后在朝堂安静下来的同时开了口:“此事就此定下,朕知道你们其中定有些人心中对此不满,朕不在乎,但有些东西,你们必须知道。”
“大启历经数百年,十朝盛世,到如今成为鼎盛之国,享尽安平。”燕稷道:“安平是好事,但是,你们在这安宁中待的久了,究竟还有几人记得当初大启建朝之时,太丨祖曾说过什么?”
众臣一愣,回想过去,片刻,心头一震,眼睛骤然亮起。
燕稷仰起头,一字一顿开了口:“是,愿大启终有一日,外能成披靡之师,内能有肱骨之臣,统一宇内,四海安平。”
“而现在——”他低下头,声音不复往日清亮,略微低沉,无端让人信服:“我大启,外有十三披靡之师,内有千百肱骨之臣,差的,就只有统一宇内,四海安平。”
“如今,是时候了。”
众臣面容振奋。
燕稷说罢,又看了看底下众人的神情,之后突然朝着史官方向看了过去:“史官何在?”
崔史官上前一步:“臣在。”
“今日朝上之事,你要一一记下,无论是谏言,还是其他,都要一字不差。”燕稷沉声道,“万事书于史册,朕身后便与之牵扯,大启选了这样一条路,若是成,朕与而等共享荣耀,若是不成,这千古骂名,便由朕一人担着。”
崔史官愣了一愣,随即跪拜:“是!”
燕稷颔首,目光深深看朝下众人一眼,什么话都没再说,转身走了出去。身后,余下臣子还未从之前燕稷的言语中回过神,胸腔一阵发热,而苏谋看着他的背影,许久,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面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站在苏谋身侧的臣子看到他的神色,犹豫着问道:“太师,您这是……觉着陛下此举不妥么?”
“怎么会。”苏谋摇了摇头,面上出现几分追忆:“我啊……只是突然想起了先帝,那时候我们都还很年轻,他站在城楼击战鼓起行军词,回头一瞥,那样的眼,那样的神情,只是一瞬间,我便决定要跟着一起四处征伐。”
“这一去,就是几十年,到现在,他走了,我也老了。”苏谋轻轻抚过自己眼尾的周围,眼神缓和下来:“不过啊……还好,他的孩子,和他一模一样。”
方才说话的臣子顿了片刻,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却只看到了苏谋的背影。
苍老,黯淡,微微佝偻。
可他也突然想起来许多年前,他金榜题名,初次入宫城过于紧张,琼林宴时出了不少错,当时苏谋还只是尚书,就坐在他前面,察觉到他紧张后回头对他安抚一笑。
少年面暖,丰神如玉。
是那年他看过最好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