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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送了状元糕,板儿自己也得到一块,他拿在手里看了半天,失笑道:“不过是第一回下场,县试用不着做状元糕吧。”
就算取中了,那也不是状元啊。
贾茁抿了嘴直乐,“都说了是风俗,只要下场就要蒸状元糕,取个好意头吧。”说着又帮他整理了一遍要带进去的东西。
衣服只能穿单的,二月的天气还有些微凉,家里给他准备了两套单衣。至于笔墨纸砚,还是用了板儿平时用惯的那些,但是吴妍送的毛笔还是搁进去了一支,同样也是为了取个好意头。
手炉也要带上,燃起来不冒烟没有味道的银霜炭也要带上。板儿默默把手炉取了出来,“又不用住在里头,大白天的,带上这个还以为我病得不轻。”
贾茁嗔了他一眼,“你想吃什么,姥姥说亲手给你做。”
“玉米面饽饽就好。”板儿想了想答道。
为了怕弄脏试卷,没人敢带有汤汁或是油腻的东西进去,不是饽饽就是面饼,就是再富贵人家的孩子也是一样。
县试要考五场,每□□进夕出,第一天试毕当场阅卷,第二天一早唱名,头天没有取中的不用参加下一场考试。也就是说,第一天人最多,后头四天人数一致。最后阅卷按五场的成绩排名,取中者,才能在四月参加府试。
第一场县试的一大早,全家人都起了个大早,刘姥姥亲自和面,做了一屉玉米面饽饽,搁到一边再给他做了早餐。怕肠胃不适应,还是和平常一样,清淡为主,一碗白粥佐一点小菜,烙了几个鸡蛋饼,看他吃下去,王狗儿亲自赶车送他下场。
贾茁和青儿也想去,被王狗儿拦住了,“外头人多,你们去了,板儿还要掂记你们,明天人少,到时候你们再去。”
“中,那就明天去。”贾茁抖了个小机灵,听得一家人都笑开了颜。
剩下的人都没心思吃早饭,等王狗儿回来听他详详细细讲了经过,怎么点的名,又怎么检查的衣服和蓝子,最后好生生进去了。
一家人坐下吃饭,喝两口粥就要朝县衙的方向看一眼。县试由县令秦大人亲自主持,一场考试大约需要一天,到了掌烛的时间放排。
“我们可以去接吧。”青儿问道。
“中。”王狗儿也免不了要讨个口彩。
他们很早就坐着车去了,贾茁把厨房的小炉子端上车,把热茶煮在上头,解释道:“一天都没个热水喝,干吃饽饽,哪里受得了。”
青儿赶紧点头,“还是小茁姐想的周到。”
一句简单的话却让贾茁红了脸,掩饰般的点了点她的头,“赶紧上车,别让板儿倒等着我们。”
板儿出来时神色自若,不象有些人,家人上前扶着背着好像刚跑了八百米一样。看到自家的骡车,还一路小跑过来,边跑边道:“外头人多,你们别下来。”
贾茁早倒好一杯热茶等着,板儿一口饮尽,“真没什么比吃一杯热茶还要舒服的。”
“哥,你猜热茶是谁的主意。”青儿在边上起哄。
“调皮。”板儿轻敲一下青儿的脑门,看着贾茁,只不停的笑。
王狗儿抿着嘴笑,赶上车回家,家里早熬好了鸡汤,给板儿补元气的。
“明天多给我带几个饽饽。”板儿喝上鸡汤,就着一碗白米饭下了肚。
“怎么,不够。”一听这话,刘姥姥和刘氏都急了。五个大饽饽还不够啊,他们明明按饭量打的宽裕了。
“不是,我是够了,有几个,唉,反正多带几个吧。”板儿看到几个连吃食都没带的,分了三个出去。
“这孩子,行。”刘姥姥听他这么说,也不忍苛责什么了,答应了明天多做些带上。
“明天早上也吃白米饭吧。”板儿想了想,调整了明早的食谱。
这当然没有问题,现在是只要板儿提,就是要摘天上的月亮,王家人也得好好想想可行性。
不过板儿这么肯定,也说明对今天的考试十分有信心,压根没有担心过自己是否能取中。家人当然不会去扫兴,还提什么担心的话。只叫他早些休息,还有四个整场,就算板儿的身体吃得消,精神上也是极大的压力。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都安安稳稳的度过,贾茁还在第四天的放排时间看到了吴妍的马车,一问才知,李容竟然也参加了这一回的县试。
“因为是临时决定的,加上他也不太有把握,所以没有特意让人知道。”吴妍是这样解释的。
贾茁“噗嗤”一笑,“我看他是太有福气了,自从娶了你是事事皆顺。”
吴妍掩口笑道:“就知道取笑我,呀,他们出来了。”
各自有要接的人,两个人分开,贾茁跳下车去接板儿手里的蓝子,板儿不给,直接换了一只手拎上,“我又不累。”
“赶紧回去,我们包了小馄饨,还做了枣泥糕。”贾茁拍了板儿一把,两个人亲亲热热上了车。
街道的对面,吴妍坐在车里一动不动,任由李容看着王家的马车驰远了,才开口道:“祖父虽然表面不说什么,但心里很担心你的,不管考的怎么样,和他说一说,让老人家放个心。”
“好。”李容点了头,当他心虚的时候,总是特别好说话。
“祖父说,年后伯父和伯母要带上堂姐和表侄过来住段日子。”吴妍慢慢和他交谈起来。
“东府本来就是他们大房的,既然要来,着人收拾就是。”李容知道吴妍说的是李家的大房。
李容祖父的亲大哥,就是东府的主人。但已故去多年,下头有嫡子继承了东府,名为李守中,曾为国子监祭酒。
下头儿女成群,嫡出的女儿却只有一个,当年风风光光嫁给荣国府长孙贾珠为妻。夫妻感情甚笃,可惜贾珠却是个薄命人,只留下李纨带着儿子贾兰苦守日子。
李家只当这样便是最坏的结果了,谁也没想到,最坏的结果还在后头。荣国府竟然一夕之间土崩瓦解,李祭酒自然要管自己的女儿,赶紧将他们母子二人接回自家安置。
李祭酒就是李容的堂伯父,李纨是李容的堂姐,而贾兰就是他的表侄儿。辈份使然,贾兰虽是表侄,年纪却比李容还要大二岁,今年已经二十岁了。
吴妍叹了口气,“你没想过,为什么好端端的,又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不带别人,偏带他们过来住呢。”
“过年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那几个堂嫂都不是什么好人,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算什么东西。”李容这才悟了过来,敢情这里头有事呢。
“听说堂姐家的表侄文武双全,这个年纪已经是秀才了,他若是来了,你可要好好请人家指点指点。”
“读书算什么,你不知道,他射箭才准呢,我们出去打猎的时候,一箭一个准。”李容说起贾兰,顿时高兴起来,恨不得他明天就到。
吴妍见他高兴,也笑了起来,幸好许瘦子不在万念县城,剩下的莫浑子,高个儿,都被吴妍给吩咐了,没事不许来打扰李容读书。他这个骗来的夫君本性不坏,以前都是交友不慎,如果能多和贾兰这样的人来往,对他只有好处。
两辆马车渐行渐远,只剩明天最后一天,王家几乎大半的人都辗转反侧不能合眼。
饶是板儿身体极好,熬了四天下来,也是身心俱疲,眼里显出血丝,显然昨天晚上也没有睡好。
贾茁取了井水给他洗脸敷眼睛,偷偷道:“千万别紧张,咱们不用太在意结果,又不是指着这个功名才能吃饭。”
“你放心,我不会紧张的。”板儿笑着接过毛巾,他知道贾茁是怕他压力太大了,开解他。他的压力和贾茁想像的并不一样,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够更配得起她一些,可这些话,他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王狗儿没有出去干活,很早就拉上他们姐妹俩去外头等着。
“哇,小茁姐,你看那匹马。”青儿看到有人骑了一匹火红色的高头大马过来,惊呼了好几声。
贾茁打量了半天,给出评价,“这匹马至少能值二三百两银子,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啊。”
青儿砸砸嘴,“啧啧,听说有钱人家喂马吃细料,比人吃的还精细。我以前还不肯信,看到这匹马倒觉得可信了。这么漂亮的马,给它吃什么我都愿意。”
贾茁点头,和青儿说话间,骑马的人离他们越来越近,还从马上跳了下来。一个白面公子哥的面容整个露了出来,一张容长脸儿,五官生的极精致,但魁梧的身材却减弱了他脸上的一丝女气,只显得英气勃勃。
青儿激动的捂住嘴,直扯贾茁的衣袖,贾茁被她逗笑了,去刮她的鼻尖,“什么时候万念县城有这等风流人物了,竟然从来没听说过。”
万念县城不大,谁家出个这样的少年人,还不被一堆妇人滚在舌头尖,一天念叨个七八百遍啊。居然没听人念过,估计是外地来的。
“肯定是谁家的亲戚。”青儿也赞同道。
放排时间到了,这位公子哥迎着一个出来的书生走过去,先是拱手行礼,然后两个人大笑着互拍对方的肩膀,“怎么不早些说你今年下场,小侄虽然学问不够,也能给你说说经验不是。”
“你又来笑我,你学问都不好了,那我成了什么。伯父伯母还有大姐他们到了吗,屋子收拾的怎么样,可还能住,差了什么尽管叫人去管你婶婶要。”
“外祖父和外祖母还没到,我和母亲提前过来的,已经拜会过了外曾祖父和外曾祖母。屋子收拾的很合心意,表婶人也很好,和我娘很谈得来,已经快要成亲姐妹了。”
贾兰笑着指了自己的马,“路不远,一起走吧。”
李容羡慕的看着贾兰的马,嘀咕道:“祖父是绝对不会给我买这么好的马的。”
“你若是能取中,别说一匹马了,就是再多要求他们会也应的。”贾兰大笑一声,翻身上马,又伸出手拉了一把李容,两人共乘一骑一起离开。
李容甚至都忘了去偷看王家的骡车,等他想起来回头的时候,王家的骡车早接上板儿走的远了。
王家一片欢腾,刘氏忍不住一直问板儿,“你觉得能不能取中。”
“当然能。”青儿抢着答道。
板儿只是笑,“我尽力了,取不取得中,那是考官的事。”
“尽人事听天命,有什么可问的,赶紧上菜,让我跟板儿喝两杯。”王狗儿半是喝斥半是玩笑的赶刘氏去厨房。
贾茁和青儿也一人喝了小半杯,喝的小脸红扑扑的。
“都别喝了,赶紧睡觉去,板儿都累了好几天了。”刘姥姥忍不住发了话,大家这才散了。
王狗儿被刘氏扶走了,青儿去扶姥姥。贾茁去收拾碗碟,板儿坐着不动,呆呆的看着贾茁傻笑。想去拉贾茁的手,被贾茁一巴掌拍开,“别闹,等我收拾收拾。”
“姐,你去洗手,扶我哥一把,他一直喊你呢,剩下的我来收拾好了。”
青儿扶了姥姥回屋,到厨房接过贾茁的手。
“快回去歇着。”贾茁伸手去扶板儿。
板儿“嘿嘿”一笑,伸了手一把将贾茁拖到自己怀里。
“喂,你疯了。”贾茁吓了一跳,拿手去捶他。
“我是疯了,想你想的疯了。”板儿的脸埋到她怀里,深吸一口气,双手揽住她的腰,把她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贾茁的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感受到他衣裳下头发烫的体温,还有鼓鼓的肌肉。咬着嘴唇,换了她声若蚊蚋,“那也,那也不能这样。”
“我爹说,只要你爹同意,就给咱俩把婚事定下来。”板儿的眼睛亮亮的,一团欢喜的看着她。
贾茁瞪圆了眼睛,收敛了羞涩之意,怒气冲冲道:“什么意思,他卖了我一回,还要再卖我第二回吗?如果你去找他,那就叫他变个女儿出来嫁给你吧,反正和我无关。”
说着挣扎着站起来,真正用了力气去推板儿。板儿一时没有防备之下,被她推开。看她怒气冲冲的往外走,吓的一个机灵,酒醒了大半。
追着出去,一把将贾茁圈在怀里,任她怎么挣扎都不肯放了。没口的子的认错道:“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你一生气我的心都乱了一团麻了,什么都不能想,也想不到了。”
“我自己的事,谁也休想作我的主。”贾茁见他知错了,也不挣扎了,轻靠在他的胸口,低声道:“没人能替我做主,我不需要他,永远都不需要。”
想要和板儿在一起的人是贾茁,不是巧姐儿,更不是贾琏的女儿。贾茁什么都不能说,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强调,她不需要任何一个外人来替她作主人生这么重要的事。
“那么,你呢,你是不是真的愿意和你眼前的这个傻小子在一起度过余生。你知道的,他有一把子力气,不会让人欺负你,可是他也只有这一把子力气而已。”
“那么,你愿意吗?让我永远这么欺负你,永远忍让我三分,永远象现在这样心疼我。你要明白,忠顺亲王一日不死,我身上的危险一日不能真正的解除。这不是开玩笑,也不是为了表现什么无畏的勇敢,板儿,如果你害怕,我完全能理解,真的……”
贾茁说不出剩下的话了,火热的唇堵了上来,在她的唇上碾压着,摩擦着,热乎乎,湿漉漉。
板儿领会的很快,或者这本就是隐藏在人体内的本能。在他的舌尖探出来试探的时候,两个人同时听到青儿的声音,“我哥睡了吗?我打了水进来。”
贾茁猛的一把推开板儿,两个人慌张的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贾茁反应过来,他们在慌什么啊,这里是板儿的房间门外,他们压根就没有进去。
整理了一下衣角,抚平被板儿揉的毛燥的头发,贾茁扬声道:“快过来,你哥还没进房间呢。”
板儿站在原地,看着贾茁又回到了刚才傻乎乎只知道盯着她的样子。
“愣着干什么,进去呀。”贾茁作势嗔了他一眼,去接青儿的水盆。
“我自己来。”板儿推开门,反而走到了贾茁的前头,接过刚刚转了弯走近的青儿手里的水盆。
青儿伸了一个懒腰,忽然指着天上的月亮道:“姐,你快看,今天的月亮真圆。”
贾茁抬头,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真的,特别特别……圆。”
板儿没有休息,第二天就照常去了学堂,因为夫子要看他们这几日下场是怎么作答的。
带上每天晚上回来默写的作答内容,板儿默默交给夫子。
“都还不错,过几日就要出榜,一旦取中,四月就要参加府试,绝不可松懈。”夫子特意看了看王天作,这个学生绝不是天才型的,论年纪也算不得少年才子,要知道,今年下场年纪最小的才十三岁。如果一定要形容,那就是够扎实。
叫他背一遍的,他起码背上三遍,一丝不苟,绝不偷懒。极少象别的学生一样,常剑道偏锋提出狂悖的理论与夫子辩论。而是象厚重的土地,吸收着所有的知识和见解,独自发酵。
看他的策论,最后沉淀出来的,是干净清咧的井水。即不是美酒也不是□□,而是人人都要喝,也必须喝的水。不偏不倚,不冒进也不拖延,实实在在切入要害,一点点分而化之,就象水的力量,一点点积蓄最终水滴石穿。
虽然因为年纪还小,也没正而八经处理过什么庶务更别提政务了。所提出的解决方案并不完美,甚至有些幼稚。但是立意和想法一目了然,已经是非常难得的论述了。
其他几个学子或许别的要强过他,但在策论上,别说自己的学院,就是这回参加县试的人,夫子相信也没几个人能赢过他。
“看样子,今年又可以出几个童生了。”夫子欢喜的眯了眼睛。
王狗儿休息了几天,又开始往外跑,他接了一个活,要帮人找个小庄子。
刘姥姥冲贾茁招招手,“丫头,快到姥姥这儿来。”
贾茁依言过去,刘姥姥将她拉到自己边上坐好,仔细看看她的小脸蛋,不由笑了,“咱们的小丫头长大啦,有些事,本来不该找你说,可是姥姥知道,你不是个扭捏的丫头。咱们农家人,过日子讲实实在在,也没那个功夫不好意思,和你有关的事,姥姥就直接问你。”
“嗯。”贾茁的脸腾的一下子烧了起来,心里明白,王家是想将这件事挑破了。
“你觉得板儿……”
“巧姐,巧姐,你快跟我走,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院门刚被青儿打开,就见一个人象风一样卷进来,一路喊着巧姐的名字。
青儿“呯”的一声关紧院门,贾茁快步走了出去,和正走进来的人差点撞到一起。
“是你。”贾茁不是第一回见到他,但她真的没有想到,会听到他从嘴里吐出巧姐两个字来。
“你是巧姐,是,你果然是。琏二叔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让你住在这儿。”来人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贾茁身上穿的衣裳,心中酸楚。贾家嫡出的大小姐,怎么会轮落到农家当个养女,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贾兰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的。”贾兰见她呆呆看关自己,着急的说道。
“贾兰……”贾茁几乎空白的脑子里,慢慢浮出贾家的亲戚关系。贾兰是李纨的儿子,李祭酒的外孙,那么和李容,该死,一定是李容那个家伙暴露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