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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琮哥儿昨日里在花园里扑蝴蝶玩,说是要捉了拿回去给珊姐儿看。谁知玩得太过尽兴,多吹了会儿风,就有些着凉了,正被阿昊媳妇拘在屋里喝药呢。”还是黄夫人反应快,不仅迅速掰出了老太太无可反驳的理由,表情还是一本正经,若不是陆珊是知道真相的,定要信了她的话。因为黄夫人的描述,简直太符合陆琮的性格了,只不过就是他给陆珊捉了蝈蝈,而不是蝴蝶。
老太太闻言叹了口气,表情又是遗憾又是心疼,连声埋怨道:“琮哥儿身边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知道他爱跑爱跳,就更要跟紧一点,冷了热了及时增减衣裳,怎么能让他受了凉?是不是有人见阿昊媳妇身体没好,暂时管不得事,注意不到她们,就故意怠慢了琮哥儿?老大媳妇,阿昊不在家,他房里的事你这个当婆婆的就要多照看些,阿昊媳妇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
老太太管家那会儿是安远侯府绝对的权威,凡事说一不二,吴夫人是继室,处处不得她欢心。就是老太太后来退居二线了,吴夫人接管侯府中馈,当着她的面也是战战兢兢,从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不管老太太指责什么,吴夫人都是点头应是,态度恭敬地不行。陆珊见状感概万千,古代女人真是太不容易了,像吴夫人这样已经熬成婆的,当着婆婆的面,还得作小媳妇状。
陆珊却不知道,吴夫人面上有多恭敬,心里就有多不满。吴夫人对老太太不满,主要还不是因为她待人严格,老是爱把自己和前头的沈夫人作比较,尽管这两件事也是她不喜的。毕竟,老太太这个人还是讲道理的,她虽然要求高,可不会无理取闹,你只要做好了,也不会故意针对你。吴夫人在娘家时见惯了嫡母的无理取闹和对嫂子们的严厉苛刻,因此对老太太还算能够适应。
吴夫人最不满意老太太的,是她把陆昊抱到自己身边抚养,养得她这个儿子就跟没生一样,和她一点也不亲热。吴夫人进门时,安远侯陆勉已有二子一女,嫡子嫡女都是老太太养着,庶子跟着姨娘。吴夫人当时觉得这个安排挺好,继母难当,管得松了紧了都不好,老太太愿意费心,大家都乐得轻松,何乐而不为呢。谁知到了陆昊生下来,老太太说她要抱过去养,吴夫人懵圈了。
如果陆昊是陆家的长孙,当祖母的说要亲自抚养孙子,吴夫人二话不说,立刻打包把人送去。可是老太太身边已经养着陆昌和陆昭兄妹了,她还要陆昊做什么,也不嫌闹得慌。
甭管吴夫人心里如何腹诽老太太,反正陆昊刚满月,就被抱去了老太太身边。
再后来,吴夫人和继子庶子的关系处得都还可以,就是陆昊这个亲生儿子,闹得简直是水火不容。究其原因,她归结到了老太太头上,要是陆昊是她自己养大的,肯定不会生出这许多事。
尽管陆琮所谓的生病是子虚乌有,可老太太不停地数落三房的下人,还让她多用心,吴夫人听了就是很不爽。已经抢走她一个儿子还不够,如今又要跟她抢孙子孙女了吗,到底有完没完。
虽说婆婆教训儿媳妇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吴夫人本身也是当婆婆的人了,三个儿媳和两个闺女还都在场,被老太太这样面面俱到地叮嘱,也是挺没面子的,黄夫人赶紧出来打圆场:“琮哥儿底子好,过几日就活蹦乱跳了,老祖宗也别太担心。倒是阿昊媳妇出不来,阿昆媳妇和阿晟媳妇又都有了身子,大嫂主持中馈转不开,珊丫头的满月酒,不如就我来给她操办了吧?”
老人家都是喜欢热闹的,黄夫人提到陆珊的满月酒,老太太的注意力果然就被转移开了。吴夫人略略松了口气,对黄夫人却说不上有多感激,这个能干的妯娌也是老太太常用的比较对象。
“你来操办?可你还带着小六和四丫头,能忙得过来?”陆勉一房人多事多,竟是没人能抽出空,陆励一房又是人丁太过单薄,老太太想了想,不免有些不放心。
黄夫人温柔地笑道:“小六已经启蒙了,每日有先生管着,费不了我多少心思,四丫头也开始学步了,还有她姨娘在身边跟着,不碍事的。”
陆勉陆励兄弟从小就是典型的反义词,一个让先生恨得牙痒,一个叫先生爱到不行;一个继承家业承袭爵位,却连个像样的实职都捞不着,一怒之下干脆赋闲在家,再不去上朝了,另一个却是榜上有名高中探花,四十出头就已是正三品的要员,前途无可限量;一个儿女众多子孙满堂,另一个却是子嗣单薄艰难至极。
老太太生平最满意的儿子是陆励,最操心的也是他。不为别的,就为他成婚二十多年,膝下尚无子女。不是黄夫人不贤惠,陆励也曾有过姬妾,可就是生不出来,谁也没办法。
后来还是白马寺的空明大师指点了老太太,给陆励寻了房特定时辰出生的女子为妾室,才在陆励四十岁那年给他添了个儿子陆春,今年只得五岁。昨年,那名妾室梅开二度,又生了个闺女。
陆春生来就是黄夫人抚养,妾室能看到儿子,但凡事不得过问。倒是四姑娘陆旭,陆励和黄夫人不反对她有所接触,照顾下饮食起居什么的。
老太太仔细一想,吴夫人操持家务,分不出多少心思;燕国公主身份高贵,谁也不敢劳动;曹氏性子软,担不得事;乔氏和王氏又都不方便;也就只有黄夫人出面,算是最妥当的,便点了头。
曹氏先前一直在犹豫,什么时候问起陆珊的满月酒比较适合,不料她尚未开口,黄夫人就主动把事情揽了过去。无论黄夫人的动机是什么,曹氏都是暗暗地松了口气。
见黄夫人起了头,乔氏不经意地问道:“珊丫头的满月酒,三嫂的娘家人能赶到吗?”顾萝不是遥京人,她的娘家在西川,远隔遥京数千里,兼之蜀道难行,彼此往来很不方便。
乔氏话音未落,陆昕就掩唇笑道:“我记得三嫂以前说过,她送封信回家就得一个月,那还是路上顺利的情况。除非是算好日子提前出发,不然小珊儿的满月酒,她的舅舅们是赶不上了。”
黄夫人闻言笑道:“喝满月酒哪有算着日子来的,都得见着信才能准备贺礼,这会儿能知道消息就不错了。我估计他们会在珊丫头过百岁的时候赶过来,就跟琮儿那会儿一样。”
陆珊听到顾萝的娘家那么远,有点傻眼,她娘不是宗女吗,还是什么县君,怎么老家在那么远的地方,这个年代的交通如此不发达,她外公外婆是怎么想的,怎么就把女儿给远嫁了。
见陆珊皱着小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老太太呵呵直笑,还点着她的小鼻头说道:“你个小丫头,是不是知道我们在说你啊,听得这么认真。放心,你亲舅舅来不了,堂舅舅还是有的。”说着又对黄夫人道:“小孩子家的,排场不能太大,免得压不住,可别家王府也就罢了,睿亲王府是一定要递帖子的,他们是阿昊媳妇的本家,一向走得很近。”
黄夫人颔首道:“老祖宗放心,我晓得的。珊丫头洗三的时候,睿亲王妃打发人送了礼来,当时就说了,满月酒她是要亲自来喝的。”老太太连连点头,说这样就好。
陆珊之前没听顾萝提过,也搞不清楚睿亲王妃是何人,所以她不知道,老太太轻描淡写几句话,她的伯母婶母们,个个心里都是风起云涌,极不平静。尤其是王氏,手里的帕子都快要绞烂了。
常言说得好,人比人,气死人。王氏自认出身很不错,妯娌间除了燕国公主就属她了,王皇后和王贤妃都是她的亲姑姑,谁能比得了。岂料进门后,顾萝这个三嫂处处压她一头。
更让王氏气不过的是,顾萝压她也就算了,她的陆琮还压她的陆理。安远侯府的小郎君里头,陆瑾陆瑜是燕国公主生的,那是当今皇帝的亲外孙,其他人比不了,王氏也没想过要比。
但是陆琮和陆理,哪里不一样了,陆昊陆晟都是吴夫人所出,她和顾萝的出身也是起鼓相当。可两个孩子的洗三满月百日周岁,明面上说是一样的规则,其实来的客人,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得知陆昊病重的消息,陆家其他人都是忧心忡忡,只有王氏心里暗喜。她不无恶毒地想着,如果陆昊死了,顾萝在她面前也就没什么可骄傲的了,她输她的,不就是夫君不如人。
顾萝不在家,陆珊寄养在二房,王氏觉得以吴夫人对三房的不喜,会不会给她办满月酒都是一回事。哪知道黄夫人主动揽事,老太太说得好听,场面别大了,可亲王妃都来了,能是小场合?
从陆珊的满月酒说起,众人的话题渐渐发散开了,以黄夫人为首,乔氏和陆昕都是能言善语之人,逗得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吴夫人和王氏不是善言之辈,曹氏和陆晓则是身份所限不好开口,可宁寿堂的气氛已经活络起来,她们只要附言几句,也就显得很热闹了。再说还有陆春、陆旭、陆玲、陆玮、陆理等小郎君小娘子在,他们天真可爱,更是频频逗得众人失笑。
陆珊不熟悉长辈们的聊天内容,听着听着就打起了呵欠,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不过她睡得不熟,冯妈妈抱她出门是知道的,还顺便听到了吴夫人和黄夫人的对话。
“阿昊的事老祖宗不知道,珊丫头的满月酒就不要大办了,没得亲爹病着,女儿还要大肆庆祝的道理。”吴夫人不喜欢陆昊是一回事,可儿子病得要死,孙女还要庆祝满月,她想着心里膈应。
黄夫人叹了口气,温言道:“大嫂放心,我有分寸的。睿亲王妃上了年纪,寻常事由都不出门,琮哥儿的满月周岁,她也只是送了礼来,到了珊丫头,必然越不过她哥哥去。”
“那就劳烦弟妹你了,你看我管着家里一摊事,不巧两个儿媳妇都有了,实在是分不开身,只能烦你多担待了。”言罢,吴夫人转身离去,王氏紧随其后。临走前,她意味深长看了陆珊一眼。
黄夫人并没有马上走,她又叮嘱了曹氏几句,说陆珊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派人告诉她。曹氏略显忐忑地回应着黄夫人的话,心里却多了几分踏实,凡事有二太太给陆珊做主,真是太好了。
陆珊困得很,就闭着眼听黄夫人说话,她的声音非常好听,当安眠曲特别好使。黄夫人交待完了,曹氏带着陆玲陆珊打算回冬荷院。陡然,陆玲失声尖叫起来。
陆珊正要陷入黑甜乡,多年的战斗本能让她睁开了眼睛。直觉告诉她,有危险在靠近。
刚满月的小身体没有丝毫的战斗力,陆珊困在襁褓里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顺从本能,发出刺耳的惊叫。近乎凄厉的哭喊声吓住了冯妈妈,她无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抱着陆珊的手有些发抖。
恰好就是那两步,让冯妈妈和她抱着的陆珊躲开了迎面扑来的土黄色大狸猫。
大狸猫个头不小,弓起身子足有半人高,碧色的眸子亮晶晶的,发出愤怒的光芒。它似乎认准了包裹着陆珊的红色襁褓,后腿在地上猛地一蹬,再次窜了出去。
“来人啊!救命啊!”曹氏抱着吓得大哭的陆玲,愣在原地几乎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