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惊蛰雨过,乍暖乍寒,黄色的泥土半湿半干,犹带着雨后的气息,仍是冰冷的春风吹过芒草低伏。@
南翎的大军胜了,因为敌军的忽然撤兵,虽然没有得到半分的土地,也没有占到半分的便宜,可这一战是地方先退的兵,便算是胜了。
一片欢呼雀跃声中,一辆马车在清晨的时候,缓缓行驶出了郭城。
晨风清冷,吹进车中有一股清新的味道。
拓跋洛渊掀开车窗帘子,车窗的外边,是一片很大的田地,三三两两的乡民正在上头开垦着荒废已久的土地,一锄一锄落在土地上边,为着今后的丰收做着准备。
拓跋洛渊看着窗外的风景,迎面吹来的冷风叫他的眸子微微眯起,“差不多该是春种的季节,春种秋收,今年这一块边境的百姓算是有了一些着落。”
钟意的眸光瞥了一眼窗外,然后落在拓跋洛渊的面上,“你要带我去哪里?”
拓跋洛渊仿佛是叫外头的事情看得入迷了,目光不错地朝着外面,唇角上是惯有的轻佻弧度。
“再过些时日就是春分,本王的母妃跟本王提过,那个时候才是播种的时候,想必平关之内的百姓也是如此吧,如今收兵回去,将士解甲归田,还来得及赶上着播种的时候。”
钟意盯着拓跋洛渊,眉心微皱,愈发的不解。
“钟意,”拓跋洛渊的眸子一转,看了钟意一眼,“你是不是觉得,本王领兵打仗在这边关跟宁祁斗了十几年,就是为得争得军功满满,自己能回去争夺皇位?”
钟意淡淡反问,“你的做法,难道不是么?”
拓跋洛渊能在南翎有如今的地位,不就是走的这个路子么。
“倒是知己知彼,钟意,本王的身世,想必你定是知晓的。”拓跋洛渊的眸子看着窗外,朱红的唇角轻轻勾起,“本王的母妃是一个战俘。”
钟意的眸光微动了一下,的确,拓跋洛渊的母妃是个战俘,是当年南翎皇帝亲征的时候捉到的一个战俘。
“但你肯定不知道,”拓跋洛渊笑着,好像是一种得意,仿佛在说一个只有自己知道,旁人都不知道的秘密,“本王的母妃不仅是你们的人,还是你们朝廷的罪臣之女,因为党派的倾轧,受牵连流放到了边疆。”
“你们的皇帝后来清算朝纲彻查了冤案,原本本王的母妃马上就能回京了,京城多好啊……”拓跋洛渊的眸光悠远,轻轻喟叹了一声,“京城什么都好,可是就在那个时候,边境打仗了,城池失守,本王的母妃被南翎军捉到了……”
“本该是回京的贵族姑娘,却成了敌军的战俘,收进了南翎的皇帐,永远回不去了,母妃当年的心中该是有多怨呢?”
拓跋洛渊的嗓音很轻,轻轻地飘在空中风一吹就能打散了,钟意看着拓跋洛渊,面色木然,她不想同情她的敌人。
“母妃死的时候不想葬在南翎的土地上,所以本王便随了母妃的遗愿,带着母妃的骨灰进了平关,带她回了她的故土……”
“宁祁不想打仗,是因为早就看透了,你们的新帝不想打仗,是因为不想耗尽国本,而本王……本王从生下来开始,最恨的就是战场。”
他的少年时光尽付疆场,争得荣誉无数,一步一步有了如今的地位,可谁又知道,他根本不想踏足边关着一方土地。
拓跋洛渊凝眸看着窗外的景色,俊美的面容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却又笼罩着道不仅的沧桑萧瑟。
钟意知晓,钟意何曾不知晓这样的感觉,她自己又何曾不是如此呢?宁祁又何曾不是如此呢?
马车平稳快速地驶着,车轮从微微泥泞的土地上轧过,滚上了一颗小小的石头,微微震了震,震落了拓跋洛渊指尖勾着的车帘,车帘落下,掩去了窗外的风景。
拓跋洛渊的眸光微微顿了一下,然后看向钟意,面上已是惯有的笑意吟吟。
“你不是问本王带你去哪里么?宁祁都退兵了本王自是如约将你送还回去了?”
钟意微怔,看着拓跋洛渊的眸中有些惊诧,她原以为,不会这么简单的……
拓跋洛渊却是别开了眼睛,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本王今儿也得赶回京城里去,哪里还有空养着你?只是本王这一回逮了你过来,不仅逮了一个大的,还逮了一个小的,给宁祁养了老婆,还白白给他养了儿子,真正是个折本的买卖,真应该问宁祁拿一笔钱回来。”
钟意的眉心微皱,有些怀疑地看着拓跋洛渊,“你真的放我回去?你是不是又同宁祁说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条件?”
拓跋洛渊瞥了钟意一眼,“嘿嘿,你猜呀。”
“你!”钟意的手心一紧,真的很想掐死他。
车外传来低低的马嘶声音,马车缓缓慢了下来。拓跋洛渊淡淡道:“能谈什么条件?宁祁都半死不活的,本王还能怎么样?”
“你说什么!”钟意一惊。
拓跋洛渊的嗓音悠悠,“听说宁祁在战场上负了重伤,这才无奈退的兵,至于怎么伤的,反正不是伤在本王的手里,你回去自己问宁祁就知道了。”
马车停下,说话间,驾车的亲卫一紧掀起了车帘。
拓跋洛渊凉凉道:“接你的人就在外边,还不走,等着本王再给你带回去?”
钟意咬了咬牙,看了看车帘之外等候的人马,恨恨道:“若是宁祁出事,我天下海角都不会放过你的!”
语毕,起身下了马车,抬眼间,只见景阳带着一队龙甲卫在前面等候。
“夫人。”景阳拱手见了一礼,“大军已经开拔回京,末将奉命前来带您回去。”
钟意满心的担忧正是刚刚被挑拨起来,不由问道:“他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景阳垂下眸没有看钟意,只是伸手往旁边的马车上一引,“夫人请,大军已经开拔,咱们还要追上去,不能耽误。”
钟意眼看问不出,只转身便连忙上了一边的马车,归心似箭。
景阳抬眸看了一眼前头拓跋洛渊的马车,车帘子半撩着,能看到里头拓跋洛渊的半张似笑非笑的面容,目光牢牢贴在钟意的身影之上。
景阳的眸光沉了沉,也不上去客套,转身上了马,“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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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长长,微阴天幕下,十几万大军进了平关,黑压压大军与来时人数并未相差多少,五万人马先行,浩浩荡荡往京城而去。
马上的帅旗招展,身着甲胄的将士行在官道上面,前前后后望不见首尾。
夜幕微沉的时候,大军选址驻扎安营,火头营的人搭起了大灶,一队人马护着一辆马车进了军营。
中军大帐之中灯火明亮,军医背着药箱掀帘退出,帐中淡淡的药香萦绕。
“景将军。”帐外的守卫想着来人行礼,一个裹着帷帽的身影却飞快掀了帐帘进去。
“大胆……”帐外的守卫脸色一变。
“诶。”景阳抬了抬手,“让她进去,你们守着,如非必要,不要放人进去。”
守卫面面相觑,拱手应和:“是。”
药香的问道微苦涩然,修长挺拔的身影平躺在榻上,微微阖着眼眸,唇色微白。
“宁祁……”钟意迈得飞快的脚步倏然在转过屏风之后顿住,轻声唤道。
宁祁的眼睫微微一颤,睁开眼睛看向钟意,然后唇角缓缓往上勾起,“娘子,你回来了。”
“宁祁……”钟意迈开腿,一步一步缓缓走到榻边,微微皱起的眉心有些颤抖。
“阿意。”宁祁摆在锦被上的手抬起,抓住了钟意的手掌,眸光缓缓落在了钟意的小腹之上,“咱们的孩子,好不好?”
钟意的目光却直直落在宁祁的脸上,手上紧紧反握住宁祁的手掌,“他很好,那你呢?”
宁祁的唇角高高扬起,笑得极是开心,“我也很好。”
“你骗我!”钟意的嗓音透着怒意,可闪烁了盈盈水光的双眸却是出卖了她,“你若是很好,怎么可能退兵?”
能让宁祁撤兵的伤定是极重,钟意几乎不敢想象当时是如何的凶险。
宁祁依旧笑着,看着钟意的眸光沉沉,是眷念也是思念,“我如果不受伤,又怎么能有理由撤兵?阿意,我想你,想你,想我们的孩子。”
“你什么意思?”钟意的眉心轻拧,“你的受伤是假的?”
“不是。”宁祁摇头,“是真的。”
钟意冷声质问,眸光微颤之间,却是滚落了一滴泪珠,“那你还说好!”
宁祁缓声解释道:“伤是真的,但不是被南翎军所伤,我的确中了流箭,可那流箭是我自己刺进身体里的。很可怖是真的,但伤及性命是假的。”
钟意的双手紧紧抓着宁祁的手,眸光微垂之间,泪珠滚过成串。
“阿意……”宁祁的眸光微缩,“你还怀着孩子,别哭……”
“阿意……”宁祁拉了拉钟意的手,将她拉到榻边坐下,“你若是哭了,孩子还当是我在欺负你呢……”
钟意抬手抹了一把眼泪,道:“你受了伤不在原地好好养伤,还带兵回什么朝!”
宁祁的唇角轻轻弯着,“我不回朝,将士们如何能回家呢……”
钟意有些酸道:“元帅可真是爱兵如子……”
“阿意难道不想回京吗?”宁祁低声问道。
“我有什么好想回去的,”钟意道,“你都在这里,我想回京做什么,回京等着什么时候朝中党派相争,又命你领兵打仗么!”
宁祁看着钟意,黑眸中的光芒有些幽幽,“阿意,如果我说我不想回京了呢?”
“嗯?”钟意的眸光一愣。
“朝中崇武好战者之所以好战,不过是因为有足够的精兵良将,才能生出如此多的是非来,可若是朝中良将折损呢?无人能领兵出征呢?”
“拓跋洛渊此去,南翎内乱,短时间之内无暇再顾边境战事,边境起码可保十余年内安定,天下百姓休养生息,无需再起兵乱。”
从当年的神威将军,再到十年之后的宁祁,名将难出,纵使在战火不断的年代,锻炼出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没有十年也难成。
“朝中,我已助新帝登基,边关,已有十年安定。谁都无法预料往后的事情,但是……”
“但是功成身退,”钟意的唇角缓缓扬起,“你身在其位,已是助着天下有了明君,南境有了安宁,已是极一个武将所能,倒是功成身退,纵使前头或有千般繁华等着你,可急流勇退才谓之知机。”
宁祁的神色很淡,“我已享过能得到的所有的武将尊荣,但一将功成万骨枯,天下已是该马放南山,刀枪入库的时候,需要的在边境坚守的将士,而不再需要战功赫赫的名将。”
钟意轻轻笑着,“所以大帅打算如何?同皇上告老还乡吗?”
“告老还乡,这天下便仍有名将宁祁。”
“嗯?”钟意看着宁祁,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只有宁祁为国捐躯了,才是真正地离开了朝堂。”
“大帅想诈死?”钟意的眉梢挑了挑,将宁祁的手掌覆到自己的肚子上,“那我和孩子呢?”
“宁祁挂帅为国征战,怎么可能带着自己的妻子?夫人惊闻噩耗,或许便就找了地方殉情了呢。”
“让我同孩子也跟着你诈死?”钟意伸手在宁祁的脸上一戳,“你这一招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不是。”宁祁的唇边笑容轻浅,眸色映着烛光落在钟意的身上,深沉却又柔软,“在你被拓跋洛渊软禁的时候想好的。”
“我这一生,再不要你为我身处险境,也不要你为我担心。”
“宁祁……”钟意的心中怔然,俯身轻轻拥住了宁祁的脖颈,嗓音微沙,“明明是我让你担心了……”
宁祁的手轻轻抚在钟意的发间,“哪怕就算是我懦夫了,就算是我怀了私心,但我也不要再有这种险境出现,把你,我和孩子分开。”
“阿意,从此以后,山高水远,天地广阔,我陪你和孩子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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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元年,二月二十三,春分,宣威大将军宁祁伤重不治,卒于归途,全军缟素,举国同哀。
…………
完结了第五篇文,这一篇我迄今为止感情纠结冲突写得最不爽的一篇文,男女好上的怎么就辣么快呢!竟然都没有上撒上香浓的狗血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最喜欢的爱恨纠缠呢!
憋得好难受,下一篇文我一定要好好搞一搞我的主角们~你们等着!(大魔王阴测测后妈脸)
亲们新文《公主为天》见啦,一个关于“恶毒公主”和“变态男主”的爱情故事,略重口风~
对了,不会有番外的,我从来懒得写番外,亲们可以换坑了~
深深宫道夹在两面朱红色的高墙之间,只有零星的阳光能照落下来,稀稀疏疏斑斑驳驳,时而秋风吹过,幽凉沁骨。
覃晴跟在带路的太监身后缓缓走在宫道上面,娇美俏丽的面容上苍白一片,清亮的眸中映不进半点光亮,连带着脚步都有些蹒跚,仿佛覃晴碰一下就要跌倒。
上一世,她进王府以后没几个月便传出了喜讯,那是裕王府的第一个孩子,也她自卓浔悔婚之后照进心中的第一道希望,哪怕言朔始终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她也是高兴这个孩子的来到,哪怕她的身份只是个姨娘今后这个孩子注定只是个叫人瞧不起的庶出,但她好歹有了自己倚靠自己的亲生骨肉……
那一段时日是她此生最开心的时候,哪怕当年她终于在京中贵女间争出一点头的最荣耀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开心……直到遇到言彤。
那是尊贵的三公主,而她只是一个被人悔过婚坏了名声的姨娘卑微至极,所以在她不知怎么就莫名冲撞了公主被杖责的时候没有人会说是公主错,哪怕那是她已是六个月的身孕,最后落下来一个男胎,别人也只会笑她说王府还没嫡妻嫡子,她这个姨娘就妄想生下庶长子,活该叫三公主给打下了。
她恨言彤,可是她却没有办法,也不敢说出口,更加不敢对言朔说,只能忍气吞声在晚上偷偷地哭……也是自那以后,她再没出过府,除非言朔非要带着她,她便一直在自己的屋子里,直到最后的最后她被人绑架挟持,亦是言彤的手笔。
她想借她威胁言朔,可言朔那冷淡的模样她怎么可能指望言朔会放弃皇位来救她?
而言朔也的确没有来,一天不来,两天不来,倒是在短短的两天内逼得言彤他们愈发气急败坏,直到第三天的时候这个高傲的三公主被逼得同疯子一般在关她的牢房外头拿刀乱砍,然后她的谋士便想出一条毒计说要将她拖到阵前当着全军糟蹋她来羞辱言朔……
便是那一句,她用一直戴在身上当做装饰玩物的小刀抹了脖子。
她覃晴已是毁了过一次名声了,绝不能再毁一次。
“阿晴。”
手腕上突然转来一股大力,覃晴的身子一转已是被拉进了一扇开在宫墙上的不起眼小门内。
言朔一身蟒服,也是刚从前头上书房赶来,想起上上一回灯会的事也不敢对覃晴唐突,一下便放开了覃晴的手退开一步距离道:“并非本王有意唐突,只是今日着实是有一事要对你说……”
覃晴根本就没听着言朔的话,最深的噩梦在脑中不断重演,原本她还能勉力机械地重复动作走出宫去,如今忽然叫言朔拉进了小门,仿佛堤坝忽然裂了一条细缝,汹涌积压的洪水霎时止不住冲了出来。
覃晴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抵在了宫墙上,整个身子便霎时没了力气,靠着墙便滑了下去。
“阿晴……”言朔惊了一跳蹲下扶住覃晴,下意识以为又是自己吓的,可是转念一想不对,忙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了?是覃妃对你“阿晴,阿晴!”覃妃叫覃晴进宫的缘由他清楚得很,言朔的心中划过千万种可能,以覃妃的那点手段心思……覃妃还要利用覃晴,根本不可能把人弄成这样!
做了什么?”
覃晴的心中翻江倒海,看不见也听不见,只是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脖颈,上一世割脖子后那种窒息地感觉再度清晰浮现……
她的胆子其实很小,根本不敢自尽的,是言彤逼她,是言彤逼她……
言朔看着覃晴死死捂着脖子,想起上一世他最后见到覃晴尸体时的模样脑中霎时便清明了过来。
“是言彤对不对,你见到言彤了?”
机关算尽步步为营,上一世他成了那么多的事情,唯独在覃晴的身上屡屡失算,那谋士是他的人,那不过是骗言彤把覃晴带出来的一条计而已,可他没有想到,他没有想到她竟然这样烈性……也这样不信任他,她是他最爱的女人他怎么可能不救,他明明叫她信他的……
“那是以前的事情,那是上辈子的事,今生绝不可能再发生,都是过去的事情!”言朔伸手捧住覃晴的脸手掌用力迫使她的眼睛与他对视。
“阿晴,以前的事情永远不会再发生,我会还回去,将以前的事情加倍奉还给那些人,替你,替我,也替我们未出世的孩子。”
“阿晴,你信我。”
言朔的眼神坚定,低低的嗓音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蛊惑感,就那么直直地看着覃晴,直到覃晴的眸中终于缓缓有了焦距,才将覃晴用力地抱进怀中。
是他的错,是他太过自作聪明,都是他的错……
“走开!”
身上的颤抖渐止,覃晴用力一把将言朔狠狠推开,清亮的眸中干涩到炙热,“从始至终,我一直都是你们争权夺利的牺牲品罢了!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你非要将我牵扯进来,宁国公府都要败了,你为什么还要娶我!”
进府的时候她不知道,流产之后她更不知道,直到最后她才知道,原来言彤才是言朔真正的对手。
那个尊贵的三公主根本意不在后宫,她意在天下,意在武瞾之位!
言朔的心狠手辣她知道,言朔的阴谋诡计她知道,这朝中之事她知道,可唯独言彤的事情,至始至终言朔都瞒得严丝合缝!
他既然什么都不怕她知道,为何独独从不说言彤的事情?就是要拿她做牺牲品,让她一无所知地去死罢了!
“你们已经害过我了,为什么还要出现?为什么还要出现!”覃晴失控地捶打着言朔,上一世她有多惨,失去孩子时有多痛,自尽时有多绝望,如今便有多恨。
言朔的心中亦是钝钝的痛,任覃晴随意捶打着,仿若一面坚实的城墙,虽覃晴发泄至力竭。
“阿晴……”言朔看着瘫软下来靠在墙上的覃晴,抬手拂过她额间落下的一缕碎发,“以前是我对不住你,我认打认罚,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补偿你……”
“王爷在说笑吗?”
心中的情绪发泄了干净,覃晴的心上身上是前所未有的疲惫,也不再怕言朔,唇边的笑容凉薄,“姨娘的身份低贱,古来就是个叫主子随意摆弄的玩物,或打或骂或发卖,哪怕去死也没什么……”
“覃晴!”言朔的眉心微蹙,“你何必妄自菲薄,你在本王的心中从来……”
“只是个妾罢了。”覃晴凉凉开口截断,“王爷何必同妾说什么补偿,覃晴承受不起,况且——”
覃晴的话锋一转,唇角勾起的弧度冷诮,“臣女如今不是王爷的妾,也不是任何人的妾。”
语毕,覃晴扶着身后的墙站起身来。
“王爷日理万机,公务繁忙,还是不要再陪臣女浪费时间了,况且臣女尚未出阁,着实不便再与王爷单独相见,于闺誉有碍,还请王爷见谅。”
冷冷淡淡的嗓音,带着曾经惯有的清高疏离,覃晴屈膝行了一礼,转身便走,出了那关了的小门,只见先前带路的太监恭谨垂头立候在门外,一看便知是言朔的安排,见覃晴出来,继续低头带路,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秋风萧瑟穿过深深的宫道,覃晴隐在袖中的双手指尖缓缓掐进手掌。
心中再多的波澜翻涌,仿佛经历了一个轮回,可当回府的马车停下之时,覃晴依旧是那个覃家最得宠的六姑娘,依旧是那个方得覃妃青睐宣进宫中的六姑娘。
只是,当覃晴在老太君的院中回话的时候,覃晴明显觉出老太君的面上那丝丝的不满。
她一手教养出来的六姑娘竟然在宫中那副德性还在三公主面前吓得失态,真真是将宁国公府的脸都丢尽了。
难不成这二房的姑娘真如她那个娘中看不中用光有个空架子不成?
老太君不相信她教养了这么多年会是这结果,想想比起宫里的覃妃覃贵嫔,这覃晴可是进宫时年纪最小的,而那三公主又是出了名的泼辣,覃晴的年纪还小没见过那阵仗一时吓着也属正常。
“六儿进宫一趟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老太君慈爱地拍了拍覃晴的手,笑着叫身边的姑姑将覃晴送出了屋。
“姑娘,姑娘。”
方出了老太君的院子,覃晴便见浅春浅夏候在那里,因为是初次进宫,为保万无一失,路上带去的都是老太君指派的亲信,便是浅春浅夏这种贴身伺候了这么多年的也只能在府里等信儿。
终于见着自己的人,覃晴的面上不由真心笑了笑,道:“一起回去吧,娘那里还好吗?”
覃晴可是记得早晨她出府进宫的时候,温氏那副泪珠子都马上要出来的模样。
浅春跟在覃晴的身后边走边道:“夫人好着呢,三少爷的庄子今年收成好,几个时辰前送来了几筐果子,夫人一见就高兴坏了,说是马上就要入冬了,少爷在外头的用度不如府中,正在库房里给三少爷挑东西送去呢。”
还真是……女儿不如儿子好。
覃晴也是早就习惯了,虽说她从小就得了府中最高的宠爱,像大房的大夫人恨不能把大姑娘再捧地高些,可在温氏的眼中一直都是女儿不如儿子是倚靠,永远都是偏疼覃子懿些,这也是上一世覃晴对覃子懿看不惯的原因之一了。
“咱们也准备准备,给三哥哥找几瓶上好的跌打药酒去,在将我房里那些以前老太君赏的几管墨给四哥哥送去,反正我如今也不爱这些。”
覃子懿和覃子恒都在外头等闲见不着人,她这做妹妹的也该时常关心露露脸才是,特别是四哥覃子恒,着实生疏地她都不知该如何下手了。
这些时日下来,浅夏哪里会看不出覃晴的心思,便道:“上回中秋四少爷回书院的时候,奴婢偶然听见四少爷身边的小厮在说老太爷书房里一本孤本棋谱的事情,好像是因为一直没机会开口所以不敢擅取的原因。”
覃晴闻言,暗自叹了一口,老太爷书房里的东西,那向来因庶子的身份仿佛隐形了一般的覃子恒哪里是没机会开口,根本是不敢也不会同老太爷去开口。
“这事儿容易,明儿我去一趟就是了。”
老太爷醉心权术,这些年又老眼昏花,书房那一堆书不过是摆设罢了。
“还有一事,”浅夏道,“门房那里听来的消息,说是二姑娘就要回府了。”
覃晴的脚步一顿,心中终于有了值得乐的事情,“真的吗?什么时候?”
浅夏道:“不是今日傍晚,便是明日早晨。”
覃晴面上笑容舒展,太好了,覃韵终于要回府了。
第二日清晨的时候,覃晴便起了一个大早往老太爷处去借书,只说是近日对这个感兴趣,叫人禀报了一声,便拿到了书房的钥匙。
虽说宁国公向来醉心于权术,可书房的摆设还是要有的,几大柜子的藏书煞有介事的模样,搜罗了珍品孤本统统藏在书架子上积灰尘,覃晴进门去翻那满满几架子的书时便叫那书上的霉味儿给熏了熏。
“四哥哥要的是那一本棋谱?听清楚名儿了不曾?”覃晴问道。
“没有。”浅夏摇头,有些棋谱的名儿取得奇怪,她听了也记不住。
覃晴不由暗怪自己疏漏,早应该先去打听清楚是哪一本才对,这般可怎么找?
皱了皱眉,覃晴看着那几大柜子的书道:“那就先找吧,是棋谱就先挑出来。”
语毕伸手便上去一本本找了起来,却着实是低估了老太爷屋中藏书的数量,直找了两个时辰方才将所有的棋谱翻了出来,又从里头挑出几本看着陈旧像是孤本模样的,最后捧了一摞书回了自己的院子,夹进温氏要送去书院的那两挑子物什里。
“这回四少爷看见东西怕是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同姑娘生疏了。”浅夏道。
“哪能那么容易。”覃晴拍了拍手往院子里走,“四哥哥那木头似的性子,恐怕我再怎么焐,也不会同三哥哥那般热得快。”
覃子恒自小有股书呆子气,而且性子又木讷有内敛,就算熟了也不会同覃子懿那般全把热络写在脸上,还得她慢慢献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