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江湖人不都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么?”陆浅葱只好给他泡了一碗甜酒:“喏,那你试试这个。”
旧林道:“我们这样的人,需要随时保持头脑的清醒,不能醉。所以大家都很少喝酒的。”
陆浅葱心想:这是在外面树了多少强敌,连酒都不敢喝醉!
江之鲤喝了一碗甜酒,抿了抿唇道:“甜,好喝!”
“那当然,这酒女人和小孩都喜欢喝。”陆浅葱隐晦的嘲弄了江之鲤一番,又揉了揉故渊的脸颊:“喜欢的话,随时来我店里喝,不要钱。你们师徒一起来。”
故渊的脸更红了,一头扑在师兄的怀里,不敢抬头见她。
陆浅葱又问江之鲤:“对了,你住这附近么?不知先生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江之鲤‘唔’了声,说:“我们住在乌山上,离这不远,清静些。不知和时也有事出远门了,过几日才回来。”
住乌山上?你们是要修仙么。陆浅葱笑道:“怎么今日想着要下凡来走走?”
江之鲤眯着眼思索了片刻,抛了五两银子在桌上,支着一条腿不正经的勾唇一笑,“这里五两银子,是我卖了一匹马换来的,当初买马的钱是你出的,现在还你一半。”
这五两银子真是雪中送炭,陆浅葱很开心,又疑惑道:“你下山,就是为了给我送银子?”
江之鲤又喝了一口酒,顿了顿,缓缓道:“还要找点事做,养这么大一家子,没有钱怎么行。”
“做什么事?”陆浅葱打量着江之鲤,好奇道:“行侠仗义,劫富济贫?”
江之鲤却不再回答,只单手撑着脑袋,迷迷糊糊的看着陆浅葱。
陆浅葱看了看他的样子,有些不对劲,试探的叫了他一声:“江公子?”
“……”
“江之鲤?”
“……”
“江叔叔?”
江之鲤那双澄澈深邃的黑眸变得十分迷茫起来,他面颊透出薄红,连眼角也湿红了,睫毛不堪重负似的抖了抖,一幅受了欺负的委屈样。
他轻轻打了个酒嗝。
“……”陆浅葱诧异道:“你莫是喝醉了吧!”
“……”
这世上居然有大男人,光是喝一碗甜酒就能喝醉?!
旧林也隐隐觉得大事不妙,他走过去,似乎要扶起自家师父。不料江之鲤却嚯的起身,一把推开大徒弟,径直朝陆浅葱走来。
他步履生风,神情肃穆,眼神混沌,连嘴角那一抹招牌的笑也荡然无存了,整个人显得冷冽万分,欺身逼近陆浅葱。
陆浅葱被他的气势吓住了,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战战兢兢的想:这是要做甚?眼神还这么冰冷,莫非是喝醉了把我错认成了仇人,要除之而后快?
天哪,简直可怕!
陆浅葱求助的望着旧林和故渊,旧林忙上前喊了声“师父”,却又被江之鲤一掌推开。他的力气本就极大,身手又极好,旧林根本近不了身。
江之鲤大步走到陆浅葱面前,深不见底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她,然后面无表情的盯着她。说:“早就发现,你挺好看的。”说罢,他微微张开手臂,单掌撑在陆浅葱身后的门板上,将她半圈在自己怀中。
陆浅葱:“?!!!”
她僵硬的转头,望着旧林,旧林亦是张大嘴一脸的惊愕,还不忘伸手捂住师弟的眼睛,磕磕巴巴道:“非、非礼勿视……”
故渊扳了扳师兄的手指,努力从他的指缝中窥探。
陆浅葱又僵硬的把脑袋转回来,看着大鹏展翅似的江之鲤道:“江公子,你……你喝醉了。”
“我没醉。”江之鲤严肃道:“叫我叔叔!”
“好、好的,江……叔叔,”陆浅葱无言半响,耐着性子道:“能劳烦您老人家,稍微退开一点么?”
“不能。”江之鲤依旧固执的张着双臂,如同一只等待投食的雏鸟,认真道:“要抱。”
醉酒的江之鲤全然不顾形象,世外仙人之姿荡然无存,当着小孩的面撒泼,陆浅葱又无奈又气恼,心道:我还当你是救世大侠似的崇敬,没想到你也是个借酒撒疯的登徒子!
两人挨得很近,她都能闻到他身上清淡的皂角香了。可偏生江之鲤的神情又是那样严肃认真,眼神澄澈毫无杂质,充满渴望,似乎丝毫不觉得这样做有何不可……
陆浅葱手足无措,调开视线低声道:“你别总盯着我。”
谁知江之鲤竟俯下身,在她耳边哑声说:“你很好看,我喜欢。”
闻言,陆浅葱的脸腾的就红了,比喝醉酒的江之鲤还要红。她两眼发晕,面颊滚烫,心中又慌又乱,一把狠狠的推开江之鲤,捂着脸便趴在八仙桌上不动了。
陆浅葱气结,心想: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江叔叔,再也不要给你酒喝了!
故渊从师兄的指缝中窥探,咦了一声,指着陆浅葱道:“师兄,姐姐的头顶冒青烟啦!”
旧林赶紧捂住了师弟的嘴,示意他噤声。唉,陆姨真可怜。
江之鲤见陆浅葱生气走了,白皙的面庞上浮出几分茫然,他走到陆浅葱面前,陆浅葱捂住脸转过身,背对着不理他。他又绕到陆浅葱面前,陆浅葱依旧不理他……
两人小孩似的你追我赶,江之鲤忽然没耐心了,一把坐在椅子上,沉着脸闷闷道:“你不抱我。”
陆浅葱:“……”
江之鲤生气:“你不喜欢我?”
陆浅葱:“……”
江之鲤眼中竟真的浮出几分伤心来,垂着眼沉默半响,忽然道:“江湖之大,何处为家。”
陆浅葱:“???”
他这话题转得有些突然,陆浅葱一时没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正要出声询问,却见店门口闪进两条火红的身影,正是沉鱼、落雁两姐妹。
她们依旧穿着一样的红衣裙,一样高挑的身材,拿着一样的扶桑刀,发饰眼神动作俱是一模一样,照镜子般难分彼此。沉鱼、落雁一进门就看到江之鲤沉着脸坐在凳子上,异口同声的问道:“公子怎么了?”
“大姨二姨……”旧林揉着鼻尖,讷讷不敢说话。
陆浅葱道:“你家公子喝醉了,快将他带走。”
她话音刚落,其中一个红衣姑娘便忽的变了脸色,厉声道:“你给他喝酒了!”
说罢,那不知是姐姐还是妹妹的姑娘压了压拇指,扶桑刀铮的一声拔出半寸,冰冷锋利的剑刃闪着幽幽的寒光,凉入骨髓。
陆浅葱后退一步,无声的张了张嘴。
“落雁,别冲动。”沉鱼将掌心轻轻压在妹妹拔刀的手上,轻轻摇了摇头。
旧林忙道:“二姨,是师父自己喝的,而且那酒是糯米酒,陆姨也没想到师父酒量这么……”
在落雁冷冷的收了刀,在她冰冷的目光中,旧林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好讷讷闭嘴。
这边正僵持着,江之鲤的神色似乎清明了些。他看了看面前晃动的人影,不确定道:“沉鱼,落雁,你们回来了?”
沉鱼、落雁俱是扑了过去,两人动作神情一致,连衣角飘动的幅度都是一模一样的。她们眼角带着一丝与生俱来的媚意,同时说道:“公子,你感觉如何?”
“我没事。”江之鲤撑起身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轻声道:“日落了。”
“是。”沉鱼、落雁道:“我们来接您回去。”
江之鲤想了想,朝陆浅葱道:“那,我明日再来。”
落雁的眼神冷得可以杀人了,而沉鱼则是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孪生妹妹。
陆浅葱扯了扯嘴角,勉强一笑。
走到门口,落雁瞥到故渊手里的酒坛子,妩媚的眉梢一挑,问道:“这是什么?”
故渊歪了歪脑袋,小声的说:“甜酒。”
落雁一把夺过酒坛,冷声道:“本派禁酒,你们都忘了!”
沉鱼落雁这对双生姐妹,若是笑一笑,那眉眼间尽是妩媚风情;但相反的,她们若是发怒,整个人便如万年寒霜,冷得吓人……故渊往师兄身后缩了缩,乌黑的眸子中蒙上一层水雾。
江之鲤沉默的往前一步,一把从落雁手中夺过酒坛,如同抱着稀世珍宝般,冷冷道:“我的!”
落雁愕然:“公子!”
“我的!”江之鲤又重复了一遍,看也不看落雁一眼,又朝陆浅葱颌首道:“好喝。”
陆浅葱腹诽:得,这绝对是就还没醒呢!
黄昏将至,天色已晚,陆浅葱知道江之鲤照例是要在天黑之前回房歇息的,便不再挽留了。
送他们走到门口,故渊一手拉着师兄的袖子,却忽的回过头来,小声的朝陆浅葱道:“再、再见。”
陆浅葱一愣,颌首笑道:“再见,要常来哦。”
故渊羞涩的点了点头,转身跑远了。
……
第二日一大早,陆浅葱打开店门一看,便见江之鲤一身白衣卓然而立,也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了。
陆浅葱微微诧异,笑道:“酒醒了?”
江之鲤定定的看着她,呼出一口白气,小心的措辞半响,方道:“昨日……”
“昨天你喝醉了,我没放在心上。”陆浅葱抢先道:“你不必介怀。”
江之鲤勾了勾嘴角,笑道:“不过有几句话倒是真的,酒后吐真言嘛。”
陆浅葱疑惑的看着他。
江之鲤一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笑吟吟道:“你的酒确实好喝。”
陆浅葱也笑了,心道:那当然!
谁知下一刻,江之鲤又凑过身来,小声的补充一句:“你这人,也确实很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