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郑有风贴上来抱住她,入手肌肤温润滑腻,十分容易让人心猿意马。他在陆苳笙耳边轻笑了一声,说道,“你小时候是有多淘气,背上那么多伤。”
陆苳笙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她也不回头,轻轻笑了一声,软软地靠在郑有风的肩膀上,“小时候玩烟花,就是手上拿着的那种,不小心烧到的。”她想了想,又说道,“还是夏天呢。”
郑有风不疑有他,觉得也是,冬天穿得厚,一般不容易烧到身上,也只有夏天了。
她声音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股倦意,变得渐渐清明起来。郑有风却没有注意到,将头靠在她的头边,片刻之后,便已经睡了过去。
陆苳笙却是睡不着的。她今天没带安眠药,好不容易之前运动累了勉强有了点儿睡意,谁知道郑有风一动,她就醒了。非但醒了,还有越来越清醒的架势。
背上的伤......也是郑有风神经粗壮,察觉不到,加上年岁日久,她用了好多方法,淡去不少。所以不注意看,根本发现不了。但是只要留意一下,不难发现上面的伤痕是怎么造成的。
烟头,针,鞭子......所有能想到的东西都往她身上招呼过。还要感谢陆泽口味特殊,让她能保持最起码的体面。要是换成了其他人,还真不一定能有这样的后果。
她眼底出现一抹冰冷,轻轻拉开郑有风放在她腰上的手,谁知道刚刚一动,他就醒了。迷迷糊糊之间他问陆苳笙,“干嘛呢。”
“洗澡。”陆苳笙捡起地上的衬衣,走到浴室,将一身汗又重新洗了一遍,然后才上了床。
她靠在郑有风的怀里,一夜无眠。
陆苳笙常年一个人,早已经习惯了,骤然间跟人一起睡,她非常不舒服。要是身上有毛,那身毛早就炸了。睡到快天亮的时候,郑有风终于发现了她浑身紧绷,伸出手来带着浓重的睡意迷蒙地抚摸她的后背,这才把原本像只炸毛猫一样的陆苳笙慢慢安抚下来。也是到了这时候,她扛不住睡意,睡了过去。
也没能睡多久,八点钟的时候薛周就打电话过来让郑有风开工了。到了周末,结果起得比工作日还早,郑有风当然十分不耐烦。还是陆苳笙听不下去了,觉得电话声音太嘈杂,接了起来。“他还在睡觉,要我帮你叫醒他吗?”
薛周没有想到,居然会是陆苳笙接的电话。这么早,按照郑有风的作息时间和刚才打电话的反应,他想也没想就把“今天早上他俩遇到”这个选项给叉掉了。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对狗男女,他俩昨天晚上就在一起。
他们忙成这样子郑有风还有空去解决个人问题,在单身上面,薛周觉得自己果然是天赋异禀,然而他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想这些,因为薛指导员目前整个人还在陆苳笙带给他的震惊当中没有醒来。
“你你你,你......你们......”他“你”了半天也没有“你”出个所以然来,陆苳笙已经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一种薛周恐怕要光棍到老的心情,把电话放到了郑有风耳边,还伸手推了推他。
郑有风早就醒了,但是他现在浑身犯懒,也不伸手去拿,就着陆苳笙的手,对着电话听筒“喂”了一声。
这会儿接电话的人换成了郑有风,薛周总算是能从当机当中醒过来了,他在电话那边毫无形象地嚎了一声,冲郑有风喊道,“你在干什么?!赶紧的赶紧的。那个什么,不用来接我了,我坐地铁,到的时间估计跟你差不多,先去王佳琪家里是吧?你快点儿啊,别睡了。”
薛周唠唠叨叨大半天,跟个老妈子一样,总算是把要嘱咐的话说完了。郑有风被他这么一闹,再继续睡下去也不太像话,况且温香软玉在怀,他也不怎么想去跟周公搞基了,从床上起来,先去洗了个澡。
他出来的时候陆苳笙已经换好昨天那套衣服,画了个淡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了。连续两天穿同一件衣服,放在陆大小姐身上恐怕还是首次。
她这是有多怕自己不带她去啊。
郑有风在心里默默地想。
李薇龙昨天晚上失眠了,几乎整夜都没能闭上眼睛。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两眼下面挂着两个硕大的眼袋。到底不是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了,就算妆容再精致,她脸上的毛孔再细,岁月带给她的改变始终都是明显的。
昨天晚上,她本来可以提早下班的,但是想到刑侦那边还在忙,她唯恐临时有任务,干脆就没有回去。可以说她敬业,也可以说她是因为私人原因。毕竟,要是没有郑有风在那里,她还能不能这样坚守岗位,都未可知。
她感情昭昭,可惜那个人从未领过情。
这些年来,李薇龙看着他身边的女孩子换了一个又一个,却始终不肯把机会留给自己,那种心酸,很难跟旁人讲的。唯一能理解她的人,可能就是方铭了吧,毕竟他俩的境遇,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说伤心,那是因为郑有风的目光从未在她身上驻足,不管她有多优秀;说开心,那也是因为她知道郑有风之所以从来不接受她的感情是因为他知道,一旦他俩将来分开,这段伴随了他们两个十几年的感情也要一起终结。正是因为他们曾经朝夕相处,所以郑有风跟她分开之后连朋友都没法儿做。他看中他们的感情,所以从来不在爱情上面给李薇龙机会。
郑有风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划出一道楚河汉界,泾渭分明,让她连想入非非的机会都没有。
真是,好无情。
昨天晚上一整晚,她闭上眼睛就是郑有风和陆苳笙在车里时的样子。郑有风以前的女朋友没有一千也有八十,长的有半年,短的半个小时,在她面前秀恩爱的也不是没有——郑有风自认为问心无愧,也认为她理智上能够接受,所以从来不曾避讳过——按理来讲,她早就应该习惯的,但是没看到一次,她还是会忍不住伤心。
郑有风这个人,对待感情如此坦荡,连让她恨的理由都找不到。
他信任李薇龙,知道在她的生命当中,喜欢郑有风只是其中一个很小的方面,她还有更加广阔的天地。就算要伤心,那也不会影响她什么。而他的感情从来炽热明白,跟喜欢的姑娘亲热,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越是这样,李薇龙越觉得自己太黏糊太放不开了。
她曾经迫切地想要放开,然而这么多年始终没有做到。
只是有一点郑有风说得没错,感情于她而言,占的比重太小,她的人生还有更加广阔浩瀚的天地,别说郑有风不喜欢她,就是郑有风喜欢她,她分在爱情上面的心思也就只有这么多。
爱情虽然重要,但人生中不仅仅只有爱情。
这也是为什么郑有风一直敬重她的原因。
她最近接了公安大学法医系的一个研究项目,正在帮教授做着,即使是周末,也没有轻松到哪里去。职场女性就是这样的,哪怕感情上面受的伤再深,第二天该起来做的工作还是要起来。
她昨天就把东西带回来了,所以今天就算加班也不用到办公室去,在家里就可以完成。
李薇龙换了身家居服,趿拉着拖鞋打开卧室的门,她爸爸早就在沙发上看报纸了。看到她出来,李明微微低下头,将老花镜滑下来,问她,“你那是什么鬼脸色?昨天晚上又熬夜了?”
李明以前是医生,后来从政成了市卫计局的领导,然后是市局的局长,目前还不到退休的年龄,每天忙着穿梭在各大会场,能在周末看到他老人家,李薇龙还真有点儿稀奇。
她站在饮水机面前接了杯水,感觉自己马上就能睡着了,嘴上却说道,“难得你能回趟家。我妈呢?”
“买油条豆浆去了。”李明老神在在地说道,“等下吃了饭再进去睡哈,年轻人不要成天不吃早饭。”
眼看着老爷子又要长篇大论开始讲养生哲学,李薇龙赶紧翻了个白眼儿,端着水杯回了自己的房间。
薛周看到陆苳笙跟着一起,也并没有惊讶。自从那天他在医院劝了郑有风、发现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了之后,他就放弃了。郑有风的人品薛周自己相信,至于其他的,交给他自己好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只是今天并不如何顺利,他们一连去看了了两家孩子,都是人明明在,却避而不见。有一家家长态度非常不好,还直接把他们给轰出来了。不过想来也是可以理解的,任谁看见警察来调查孩子,还跟一桩命案有关,都不会愿意多说的。
到第二家的时候陆苳笙就没有跟着一起去了,她猜到郑有风他们会无功而返,原本打算万一有意外,他们成功了自己再进去,结果看来还是没有。
郑有风和薛周上了车,陆苳笙见他们两个过来,也不问,开口说道,“要不然我去试试吧。”
她的眼中带着几分期盼,让人不想拒绝。然而这到底是工作,郑有风还是问道,“你打算怎么试?”
陆苳笙抿唇一笑,没有说话,只是发动车子,朝第三家学生家里开去。
到了那户人家里,陆苳笙把车子停在街角处,对他们两个说道,“我下去之后你们再下来,别引人注意。”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有分寸的,放心吧。”说完便下了车。
陆苳笙拿起一张之前从薛周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条,一边走一边找纸上写着的那个学生的家庭住址。这地方是个中高档小区,能在这面有套房的,起码都是中产家庭了。琴台高中虽然是公立学校,但是因为是区重点,每年的升学率在那里,学生当中有很大一部分家庭条件不错的。
她走到一户人家门前按下了门铃,片刻之后,感觉到后面有人遮住了猫眼,闷声问她,“你是谁?”
听声音是个男孩子,年龄好像还不大,没有变声期少年的喑哑,反而带着几分童稚。
陆苳笙没有看到人脸上就先带了几分笑,“我是琴台中学的老师,叫陆苳笙,是学校的心理辅导老师,学校那边派我过来给你们做做心理辅导。”
她话音刚落,那边就想也不想地说道,“不需要了,谢谢老师。”
陆苳笙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无奈,“总要说两句吧,要不然学校那边我没法儿交代的。”
她就差直接说没办法交差了。想来也是,周末出来做家访,侵占自己的休息时间不说,还要吃闭门羹,换成谁都觉得不舒服。
那边的学生还是不开门,不情愿地说道,“你随便编点儿什么呗。你们当老师的,每天训学生那么多话,怎么真要编的时候编不出来了。”
“这么多学生,总不可能个个都要我自己编吧?那我得编到何年何月啊。”陆苳笙笑了笑,“好歹说两句呗,我也好有个方向。”
王楠是个男同学,这个年级的男孩子,对长得漂亮说话又温柔的女老师天生没什么抵抗力。陆苳笙从兜里掏出一张工作证,放在猫眼上拿给他看了一下,“看到了吧,我的确是你们学校的老师,我身后也没有其他什么人,就我一个人来的,你也不用担心有坏人。”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再不开门好像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但事实上却是,陆苳笙手里的那个工作证,是她昨天从谢婷欣包里拿的。反正是证件照,像素又不高,还隔着猫眼,里面的人也看不清。
“咔嚓”一声,掰扯了这么久门终于打开了,里面露出一张充满稚气的脸来,因为是张娃娃脸,导致即使他到了青春期,也显得比同龄男生小。
陆苳笙把眼前这张脸跟之前在郑有风他们那里看到的照片默默对应起来,知道这就是她要找的王楠。
果真看到是陆苳笙一个人,王楠明显松了一口气,他的反应没有逃过陆苳笙的眼睛。她心里有了计较,面上却不动声色,冲王楠笑了笑,“你父母呢?”
王楠握住门把的手又明显迟疑了。
陆苳笙这才补充道,“家访的话我认为有个让你信任的大人在身边要稍微好些,你会更加有安全感。”加他不说话,陆苳笙又说道,“怎么?你父母不在吗?”
少年摇了摇头。
“那也行,我不问多了就行。”她就差把“交差”两个字扣脸上了,听到她这样讲,王楠轻轻侧过身,让陆苳笙进去。
他家装修得不错,看得出来家庭良好。之前的调查上面显示,王楠的父亲是一家公司的高管,母亲也在国企工作,家庭收入,跟他们家的住房相得益彰。
虽然万般不情愿,但是该做的礼仪还是要做到。王楠引陆苳笙到他家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水,“家访什么?”
“想必你也应该清楚,”陆苳笙这个开场白自己说出来没什么,然而她却注意到王楠神情又在一瞬间紧张起来了,她心中微疑,面上却越发和颜悦色,“因为曹静老师的事情,学校怕你们学生回来乱想,影响学习和心理健康成长,专门让我对你们进行一对一地疏导。我之前去了文雨霏和卢思思家里,结果她们一个不在一个生病了,没能碰上。”
事实上,这也是陆苳笙胡诌的。她来之前做了功课,文雨霏和卢思思是女生,一般这个年纪的女孩儿不怎么跟男孩儿一起玩儿,而且之前的调查也显示,两个女生都属于内向型性格,更加不可能跟男生来往密切了。加上她自己又说了没有见到,更加不可能露馅了。“家访”王楠是第一家,如果有人给他通风报信,说的肯定不是自己,而应该是警察上门。换而言之,他要紧张也是紧张警察,而不是学校老师。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许在这群学生中间,真的隐藏着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王楠整个人又稍微松弛了下来,他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和轻微的鄙夷,“学校就放心吧,我们不会对外面乱讲的。”
“外面”?那是哪里?还有,“我们”指的又是谁?她来之前,果然已经有人给他说过警察要上门了吗?想来想去,这么短的时间当中,也只有刚才郑有风他们调查的那两个男学生了。
是学校授意?还是他们之间本身就有关于曹静失踪的许多不能说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