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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季秦怎样挽留,微微都是态度坚决,她是这样想的,季秦还年轻,她还会有足够的时间可以陪伴,而小镇的老人却没有那么长的时间了。
“季秦,你冷静一点,我只是先回去一段时间而已,很快就会回来了。”微微转身对着旁边的人说道。
微微轻笑,好像看到了曾经那个倔强执着的少年,她眉眼温柔的望着季秦:“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守信用的神明,说到做到。”
她的声音依旧是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有种少年的空灵和稚气。
季秦低眉敛目,长长的睫毛轻轻扫过,掀起一阵涟漪,他没有说话,一片缄默。长久的安静,让两个人面对面的注视显得那么的隽永。
季秦伸手摸摸微微的头顶,这几年的相处,让两人之间早已经没有人神之间的隔阂,季秦可以毫无障碍,轻轻松松的触摸到对方。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纵容,又像是无可奈何:“微微,我总是对你没有办法。”
微微张嘴欲说,可又不知道该解释什么,又是一片沉默。
季秦一直凝视着微微,年岁的成长,让他变得面目全非,可有人却丝毫未变。
见季秦一直不说话的样子,微微有点犯怵,他不笑的时候,眉眼有一种冷冽的感觉,尤其是这样不言不语,注视着你的时候。
季秦皱了皱眉头,伸手大力抱住微微,力气大的像是勒人,手背上青筋暴起,微微吃痛的嘤咛一声,回手拍拍他的肩膀,好像安抚,又好像顺毛。
拍上去的时候,微微才惊觉他竟然那么的消瘦,脊背处的肩胛骨明显的突出,在薄薄的夏季布料中更是明显。
细看下去,唇畔也冒出来一些青茬子,季秦一向都很爱洁,如此不顾形象的时期似乎也只有在他初初创业,饱受质疑之期。
盯着微微的眼神,倒映出她的身影,季秦攥着她的手往自己的唇畔探去,她的手还是少女的样子,小小的一团,鲜活白嫩的好像刚刚摘下的菱角。
两人的手,一刚一柔,微微不自在的瑟缩了一下,她想收回,却被季秦攥得紧紧的,手腕纤细的好似树梢柳条,虎口桎梏着,无法挣脱。
她只好用另一只手攥着季秦的衣角,弄得皱巴巴的,仰着头巴巴的望着对方,好像一只麋鹿,可怜又天真。
季秦神色有点恍惚,他记得初初相视的时候,微微也是这样攥着他的衣角,弄得皱巴巴的,还用神力将它恢复原状,小小的得意:“我可不是一无是处的声明。”
话语似乎还言犹在耳,可今时今日,那个人却要离开了。
季秦挽着她的腰,凑在她的耳畔好像叹息一样的说道:“微微,让我抱抱,就一会儿。”
“你别这样,我有点害怕。”微微小声的说道,很轻很柔,好像风卷起的枝条,摇曳无助。
衣服的扣子压在微微的脸颊上,被硌的生疼,她是个神明,按理来说她是可以用神力挣脱的,只是她没有。
为什么呢,她没有想过,也不曾想过。
一直站着让他的身体有点不舒服,虽然科技日渐发达,可是季秦的被锯掉的腿还是无法长出了,他又不习惯义肢,因此一直都是这样。
大概还是有些自卑,他站立或者走路的时候都是尽可能的维系着身体的平衡,只是时间久了,便会乏累。
季秦换了一个姿势,搂着她坐在沙发上,微微坐在他的大腿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西裤,她甚至可以感受到贲张的肌肉线条,流畅而又不夸张。
只是这样堪称轻浮的动作让她很是不安,好像有什么超出了她的预算。
季秦却觉得只有将人牢牢地锁在自己身上,他才终于会有点安全感,微微很轻,坐在他的腿上,好像一根羽毛,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
不过想来也是,她是一个神明,和人类总是不同的,想到这里,他的眼神又黯淡了。狭长的眼眸,漆黑无比的瞳孔,浓密纤长的睫毛越发眉眼深邃,好像蕴藏着一汪黑潭,深不见底,淤泥桎愈。
底下是一个男人的大腿,这个意识让微微坐立不安,她不敢动弹,莫名的,季秦给她一种危险的感觉。
季秦搂着微微,她已经对于那些年轻人的衣服没有那么喜欢了,不过是一时热情,现在身上穿的还是曾经的那身旧时装束。
广袖宽袍,曲裾深衣,举手投足,好像带着那个朝代特有的风流昳丽。
裙摆披散在季秦的身上,铺天盖地的都是她的气息,季秦带着她的手在唇畔缓缓的摩挲,略带点凉意的手指他的脸上,微微只觉得手底一片滚烫,还有摸过去时的胡茬子未长出的刺。
他确实是憔悴了,这段时日,微微有点心疼的看着他,手底下动作也没有那么的抗拒。
“别怕我,你知道的,我不会伤害你。”低沉的男低音还有炽热的呼吸声在她的脖颈处呼出,引起了一片片的小疙瘩。
窗口处,季秦狭长的眼眸好像一道闪着冷光的刀锋,刀鞘一收,凌厉又内敛。
我不会伤害你的,微微。如果有,那也是为了你。
……
就着这样的姿势,两人就这样度过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也许是补偿,也许是弥补,微微没有推拒,只是雪白的脸色涌现出薄薄的红晕。玉颜酡色,夜阑时分,却是如同黑夜之萤火,灼眼耀明。
季秦抱着她的手,狰狞用力,好像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好像永生不会相见的爱人。
天色昏暗的时分,微微回头看来一眼已经阖上双眼的季秦,哪怕是在睡梦中,他依旧不安的紧锁眉头。
她纠结的站在原地,还是狠下心来长袖一挥,神光笼罩下,人便已至千里之外的小镇里。
等到彻底没有了声响,季秦才睁开眼睛,腿上似乎还有方才留下的气息,他看着冷清的地面,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回到小镇,微微栖息在神龛之中休养生息,她离开多日,好在有多年修为在身上,再加上季秦是她的许愿人,双方有愿望这个媒介保持,还有季秦身上涌现的源源不断的信仰力,才足以支撑她在外多年。
只是许久没有回来,小镇陌生的让她有点怀疑这还是自己呆了百年的地方吗?
到处都是施工人员,尘沙漫天,工地上热火朝天,微微刚出神龛,就听到了厅里哐啷的敲击声,还有抱着孩子的妇人聊天声。
“这回可好,终于有人买下了这块地,咱们也可以享受一下了。”
“是啊是啊,不知道是哪个地产商那么有钱,居然把咱们一个小镇的地都给承包了。”
“只是,你们说他卖不卖的出去啊?”
“你管人家卖不卖的出去,咸操萝卜淡操心的。”
“就是就是。”
“人家那么有钱,差你这一点半点的,我们啊,领着这点拆迁费,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
而那些固守在小镇的老人们,却有悲有喜。他们都是念旧的人,自然舍不得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拆迁,可这个地方实在是穷,穷也就算了,那些走出去的人也嫌弃穷,没有回来,只是把家人小孩带出去。
出去的人越来越多,这里人烟稀少的甚至见不到人影。
可拆迁的消息一传来,那些出去了的年轻人又三三五五的回来了,他们已经人至中年,没有了冲劲,脸上是被生活磨平棱角的麻木和安于现状。
拆迁费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不管是为了尽孝心还是为了其他功利性的目的,老人们都有了照顾的人,这段时间里小镇里罕见的热闹了起来。
微微一直心心念念的老人们已经有了可以照顾他们的人,儿孙环绕膝下,晚年也不至于那么孤苦。
她独自一个人站在明月山的神龛门口,没有人来给她上香,小镇里的人都已经忘记了这里还曾经有一位陪他们度过人生的神明。
落日时刻,明月山头,微微望着山下的一切,都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曾经金黄的麦田也被水泥覆盖,终有一日,这里也会变成城市的一角。
人们不用背井离乡了,也挺好的,只是心里头挥之不散的酸涩感还是让微微有点难受,漫长岁月里,她作为小小的神明,一直守护着这个逐渐没落的小镇。
现在,似乎也到了她功成身退的时候了,微微想。
可她真的怕疼,她是个胆小的神明,做了几百年的神了,她有点舍不得,看着自己的身躯逐渐透明,微微有点想念那个执拗的少年了。
微弱的神力让她只能呆在神龛里,不能离开半步,神龛残余的香火和信仰之力勉强维系着她所剩不多的存在。
她大概真的要消失了,有一位神明要陨落了,这片大陆上,存在的神明已经越来越少了,也许他们本就是被时代淘汰的生物,也应该顺应时代,自生自灭了。
只是,她很愧疚,对不起季秦,他对她那么好,两个人之间,称不上谁帮助谁,没有季秦的陪伴,也许她会无聊的自寻死路也说不定。
也或许,她会为了信仰,成为一名邪神,谁知道呢,一切都是未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