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考试月,我们打了两个月的系间比赛也到了尾声,最后一场比赛在学校的室内篮球场举行。
那个周末的下午,喇叭里音质高清的《用灌篮决定胜负》简直就是为我而放,我感觉自己全程都被主角光环加持,一路下来盖帽三分抢断灌篮,日天日地日穿宇宙,打的跟拍电影一样,只要一摸到球就能听到观众席上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振聋发聩几欲掀顶而出。
最后一小节比赛前,我喝着水朝观众席看去,我们寝室的另外四个人都来了,还朝我招招手,唯独没有见到许苡仁的身影。
也许是这里太吵了,他不喜欢,也许是他有其他的事,也许他去图书馆了,也许是因为他不喜欢篮球,也许是因为……他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注意我?
领完奖后,电影里的一幕真的出现了,校队教练把我引荐给了一位货真价实的cba教练。他先是问了问我的家庭和学业情况,随后表示很看好我,走之前给我留了一张名片。
片刻后,校队教练过来问我有没有兴趣先从cuba打起,因为我们这场比赛还不够正规,那个cba的教练希望我能在更正规专业的比赛上取得好成绩,他才能把我介绍进职业队,快的话用不了一年。
这就是球王贝利的故事啊。穷小子在家门口踢塑料瓶遇见了伯乐,从此插上梦想的翅膀平步青云,以后我在老家玩泥巴的那条地沟都将被当地政府圈起来划做旅游景点,我爹妈家的老房子将成为青少年励志中心,大狗三狗四狗全国巡回演讲“我和李超越不得不说二三事”,将来我还能出版系列图书《李超越的故事》成为小学生必读丛书……
我抬手把球抛进了收球筐,说:“教练,我不想打啊。”
校队教练大吃一惊,以为我今天被球砸了一下把脑子砸坏了,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好好的怎么不打了呢?高兴傻了吧?回去好好想想再说!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这个真是cba的教练,要是能进cba,一年最少几十万呢!现在当医生一年才多少钱工资?还得七八年后才能上班,考虑清楚!”
我根本就没心情考虑,只有一种像是小时候在河边玩,我妈却非要把我抱走的感觉——明明我的小伙伴还都在那拿网子捞永远捞不上来的鱼,为什么要把我抱走?捞不上来就连捞也不能捞了吗?
他还在这儿呢,我怎么能走?
他不喜欢看,我打打玩玩也就算了,还要当职业?我打给谁看?
以后他当医生,我也当医生,多了没有,温饱总有吧?他学哪科我也考哪个科,基本上不存在我考不上的情况吧?即便不能在同一个科室,上下楼总行吧?再不济多隔两层,那还能在一个食堂吃饭呢!
为什么人非得追求年薪多少才是成功呢?千篇一律的梦想真的那么无懈可击吗?我们村到现在人均年收入2800,也没几个人觉得过得不好啊?我想我这辈子最成功的事就是在这一年考上了沈医,别的再也排不上号了。
与其在别人的影子里追求未知的明天,我何不在他的身后只追逐他一个人的脚步?起码我追的时候还知道他正面什么样儿呢!
这二者不过是信仰不同,并无高下之分啊。
想通之后我反拍了一下校队教练的肩膀:“教练,我有更好的打算。”
队长借着夺冠的气氛求婚成功,比拿了mvp还高兴,自掏腰包说要请客,我穿着篮球服就去了——省得等会儿吃多了还要松腰带。
结果这货居然告诉我们,他的钱已经上交未婚妻了,并没有大餐,只有学校门口的烧烤一顿,重在分享喜悦,领会精神。
简直天真。不是我吹,你请吃全素的麻辣烫我都能把你吃穷,何况烧烤?
那晚我们一桌人各有各开心的事,我是喝得最欢的,三瓶下肚觉得自己今天真是瞎矫情,许苡仁不过来看我,我不会过去看他么?反正他也就是自习室图书馆那么几个地方,好找得很。想看他大可以支着脑袋坐在旁边看一天,又好看又不收钱,高兴了还能跟我说两句话。
打那个什么ba的,打着打着许苡仁旁边的座位被别人占了怎么办?不是我说,只要我在他旁边一天,他来一个对象我能给他搅黄一个,多耽误几年,他盛世美颜也禁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朝如青丝暮成雪”,到最后找个还没我长得好看的,终日在家长吁短叹,滴美丽世界眼药水,嗑六味地黄丸,想想左右也没什么朋友,不得已,只好找我出来喝酒解闷,我俩又可以凑一起了。
我越想越开心,和求婚成功的队长举杯一碰沾了点喜气儿,一醉方休,看谁都像许苡仁。最后连横着还是竖着回去的都不记得了,梦里全是男神和他身上的味道。
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等到第二天我的酒精彻底代谢完已经是下午。我打开门窗晾着屋里的酸臭味,忍不住又想起打球的事。
毕竟那么多钱呢,怎么能不想?
教练问我的时候我整个人还处于比赛的兴奋状态,现在静下心来想想这件事的话……幸亏没答应,我脑子被门夹了才去——我在本系随随便便考个第一,这么多老师都把我当宝贝呢,有好事都想着我,我干嘛费劲巴拉地跑去给人家当“牛尾”?再说了,说不定我在这儿以后也能赚个年薪百万呢?
不过按医生的标准也很难就是了……
虽然工资少,但是福利好啊。天底下还有第二个能跟男神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机会吗?
一百万是多少钱呢?我趴在阳台窗口晒被子,顺便在脚边的地砖上比划了一下——一摞一摞地铺在一块地砖上,最多铺两层吧,啧,这么点小纸片怎么能跟我活生生的男神比?
人生短短几十年,一定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才不枉此生,而“不后悔”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朝一个目标坚定地……
“把烟掐了。”许苡仁悄无声息站在寝室门口,还没进门就冲我发号施令。
小点儿声呀我的哥,走廊上还有人呐!我:“你不是去自习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许苡仁代表正义揭露我的罪行:“你又在寝室抽烟。”
我:“……星期天啊,哥,没人查寝。”
许苡仁:“掐了。”
我看了一眼为了随风飘散的一百万而点的烟,决定有骨气一次:“许哥,这根烟是有说法的,其实我是为了……”
许苡仁根本不听我扯淡:“呵。”
我没有底气地挣扎:“抽完这根我就戒了。”
男神听了居然笑了一下。
我朝贴了瓷砖的阳台墙面上一按:“已掐。”
许苡仁这才正眼看我,从我书桌上拿起我水陆两栖的饭缸倒掉了里面的水,把一兜炒饭放了进去。
还打什么球啊,就男神倒水的这个动作我都能在脑子里回放一年。
那一刻我觉得我无药可救了。仗着背光,我眼眶肆无忌惮地一热,柔柔地问:“许哥,你专门回来给我送饭的啊?”
“回来拿书的,顺便。”许苡仁自顾自地拿起他桌上的两本书,又出门了。
男神走路的背影都这么好看……不过,他拿走的那两本书怎么好像就是他刚才拿回来的那两本?
暑假的某天,我去找大狗玩,看到他家大门敞开着我就自己走进去了。从院里一眼瞥见大狗正趴在炕上鬼鬼祟祟地看手机,我“蹭”一下扑上去抢过来:“我看看你看啥呢?”
大狗着急忙慌地捂住我的眼:“小电影,快给我,你肯定不爱看,等会儿吃不下饭了。”
我轻蔑地一笑:“村口网吧电脑上啥没有?就那么点儿事呗,还有我没看过的?那更得看看了。”
大狗又去捂手机:“男的和男的。”
“哦。”我一时没想好怎么面对,居然被镇住了一下,撒开了手。
我俩一个坐在炕头上,一个坐在板凳上,大眼瞪小眼。我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就问:“你和上回那个,好上了?”
大狗自暴自弃地倒在炕上:“好上了。”
我:“都半年了,还没黄呢?”
大狗怒斥:“滚蛋,你才黄了。”
想黄我也得先好上过啊!我感觉自己输了,不甘心地问:“他对你好吗?”
大狗警惕地看我:“你问这个干啥?”
我冠冕堂皇地说:“没啥,就是提醒提醒你。人不能选择自己是男是女,但是能选择自己对谁好,跟谁好。他要是对你是那么回事儿,你就处着,要是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就及时止损。”
可能我是知道这件事的兄弟几个里唯一一个没歇斯底里笑话他,还说了两句人话的,大狗看着我,眼里闪着狗对主人的感激之情:“行,我有数,你放心吧。”
我有啥可不放心的,我就是来看热闹的。我问:“所以他对你好吗?”
看我和颜悦色的,大狗也不好意思防着我,说:“我还用他怎么对我好啊?就跟以前一样。”
哼,强颜欢笑,肯定没有男神对我那么体贴。我假装随口一问:“学校那么多人,你俩怎么亲热啊,让别人看见了麻烦。”
大狗有点不好意思:“没人注意的时候就拉拉手呗。”
我真是万没想到,以前迎风尿十里未遂,还要抹一把脸硬说是下雨了的大狗居然有如此纯情的一面。
大狗继续说:“黑灯瞎火的时候就亲亲抱抱。”
情之所至,理所应当嘛……我居然有点羡慕?
大狗:“周末或者寝室没人的时候就……”
我听了十分担忧:“寝室的床才那么大点儿,盛下一个你都够呛,还能盛下两个人?床没散架啊?木板要是断肯定从中间断,不正好把你俩都戳坏?”
大狗摇头,振振有词道:“都是男的,知根知底儿的,想干嘛一看就明白了,不一定要在床上。”
我:“……”
四目相接,我从他眼里看到了说漏嘴的惊慌一闪而过。大狗试图亡羊补牢:“那什么,学校门口不是有小宾馆嘛。”
晚了,我已经想到他刚才意有所指的是什么了。桌子、椅子、窗台、阳台、厕所、橱柜、天花板……
大狗强行假装口渴去倒水喝水了一圈,我趁机思维发散了十几个g,终于我俩都调整好表情和态度回归原位了,我问:“你‘那儿’还肿吗?”
大狗:“早不肿了,天天肿我不早提刀砍死他了。”
我眼前一亮:“有没有什么后遗症?我不是咒你啊,我的意思是,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跟我说我还能帮你看看是不是?我学也不是白上的。”
可能是我以往的成绩太有说服力了,大狗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忧郁地望天:“好像放屁没有以前那么响了。”
我:“不一定和这个有关系,等会儿煮一斤豆子吃吃试试。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不舒服?”
大狗:“没了吧。”
我:“你俩做,什么感觉?”
大狗幡然警醒:“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眨了眨眼,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我和大狗从小一块儿长大,知无不言,但这个问题问得好像是有点过分了。
大狗:“你不会是想跟我……我跟你说,别人乱那是别人的事儿,我绝对不是那种人,老二你别想……”
我:“镜子是个好东西,下次赶集的时候让婶儿给你也买个。”
大狗:“你是不是骂我呢?”
我:“把你手机拿来我看看。”
我把自己手机里能删的东西全删了,16g的容量硬是空出来了10个g的内存。我们两个人的手机并排放在一起用蓝牙一点一点地传输数据,我觉得按这个速度可能得传到我开学才能传完。
大狗:“老二,你拷这个干啥?你别跟我说你也想试试啊?你找谁试啊?这个圈子乱的很,你可千万别看错人了,不是谁都像我家那个那么实在。”
嘁,说得好像天底下就你们这一对儿了似的,烦死了。我冷漠地问:“知道乱你还和人家好?注意防护了没?”
大狗骄傲地说:“我才不和别人乱搞呢。”
看他那个美滋滋地表情真恨不得打他一顿。我说:“你不乱,你知道他乱不乱?”
大狗昂首挺胸:“他天天和我在一起,不可能出去乱,再说他也不是那样的人。”
我无情地泼以冷水:“暑假两个月呢,你俩没在一起,你知道他干啥去了?”
大狗轻轻地抚摸着手机,微笑说:“人没在一块儿也看得见啊。”
视频、语音……不知道我理解的对不对,我思维瞬间又发散了几个g。
在我走神的时候,大狗悠悠然说:“老三老四都看不了这个,一看就吐。你还要拷走我10个g,老二你是不是……”
我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着窗外最干净的一块晴空才开始想那个人的样子。我说:“当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