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手里有钱,穿什么戴什么其实都不是问题,我不懂现在流行什么,但卖衣服的总该懂吧。
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去商场,站在以前那家男装品牌前,全无第一次来买衣服时的心情:那年第一次手里有一把钱、第一次买有点贵的衣服、第一次穿得和许苡仁一样,站在他的身边。
如今那些模特依然错落有致地摆出各种造型,身上穿的或许也是符合潮流的款式,但看在我眼里却只有一个感觉——无关痛痒。
我环顾四周,现在这么一看,这个牌子的衣服和其他牌子好像都差不多,说实话,如果不是揪着领子看商标的话,我还真分不出来哪件是哪家的,更别提特别喜欢哪件了。没有了许苡仁,衣服就只是衣服,没有感情,没有名字,没有温度。
导购小姐依然热情:“先生,您随便看看,喜欢哪一件,我帮您拿合适的号。”
而我,却没有那时翻来覆去试衣服的劲头了。
每个季节我都会去随便包几件衣服,可惜这么穿下来效果并不太好,因为这一季导购说流行这个颜色这个款式,买的顾客非常多,下个季度又流行那个颜色那个款式,销量多少多少,我回来往衣橱里一丢,穿着穿着就混了,最后还是会穿成红衬衣绿坎肩的组合。
有时忙完了一抬头,窗外天已经黑了,我在玻璃上看到自己穿得不伦不类的搭配——果然和大狗说的一样,并没有人在意,连个嘲笑我的人都没有。
真他妈寂寞。
又是一个春夏秋冬。某日我伸个懒腰准备下班,随意往窗外一看,忽然看到大门口站了一个人。
因为研究所不允许外人随意进出,所以上班时间的大门是半闭式的,那人背朝门口而立,站姿挺拔却不紧绷,和笔挺的门栏相比丝毫不显懈怠,却又多了几分如松的精气神。他一只手拿着手机,偶尔抬手看一下,不知是看时间,还是在等消息。
我正要收回视线,恰好下班时间到了,大门缓缓打开,那人错了一小步,侧身回望门口,露出了个侧脸。
——他穿的衣服变了,下颌的弧度也比以前更分明,但是我一眼望去,仿佛穿越了数年时光,又看到了我转系那年夏天一推开宿舍门时那个站在屋子中央的身影。
这个人好像是……许苡仁?
我这些年已经认错了太多个和他略有相似的人了,经历了无数次第一眼停住脚步、第二眼屏住呼吸、第三眼摇头叹气的过程,可下一次再遇到时却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
我还算冷静,跑到离门口最近的一间一楼办公室里,在师弟师妹疑惑的目光中用窗帘遮住自己的脸朝窗外仔细一看——长相也许能相似,穿衣风格也许能相近,但是这么热的天还能穿得板板正正,又一脸沉静如水的范儿,真的是很难模仿啊!
活的许苡仁?新款的许苡仁?不是我梦里那些旧版的许苡仁!!!
他来干嘛的?来等人的?等会儿他会不会进来啊?
我像从实验台上逃走的小白鼠,东走西顾慌慌张张,不知往哪钻好,把屋里的橱子冰柜翻了一遍,一转头,迎面看见办公室门后挂着的一面镜子——里面那个头发乱七八糟,眼里透着点血丝,鼻梁上还印着口罩勒出的印痕的人,是我吗?
一个小师弟过来问:“师兄,你找什么?”
我想找一个足以站在许苡仁身边的我,或者是像老同学一样能从容地过去打个招呼的我,可惜找不到。我摇了摇头:“没什么,少熬夜。”
他看起来很好,想必工作也很好,收入也不错。我当年要是留下来又能怎么样呢,就算考到了医师证,和他留在了一所医院,我还是得先解决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主要矛盾,现在也只不过是换个地方同样如此狼狈,甚至丢人丢到他面前去。
我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脱了工作服丢在衣架上,里面穿的t恤我记得应该是今天刚换的,为什么才穿了一天就看起来像块抹布?
下班的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许苡仁还在门口。我趴在窗户上远远地在门口和停车场的方向之间来回扫视,好奇又害怕,不知等会儿会出来一个怎样的人和许苡仁亲热交谈,然后把他带走?
不会是他爹给他介绍了个什么对象,大家见了几次感觉还不错,许苡仁就跑来接人家下班了吧?
这么说起来,我上次见他这样等人,还是大二的某天晚上,看到他在老校区中水池子旁边站了个把小时,最后也没等来人……人总是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许苡仁是不是又约网友、又被放鸽子了?说不定他是遇到网骗了呢?
比如摇一摇认识了个姑娘,人家随便扯了句在研究所上班,附上一张过度处理的照片,许苡仁一看哇这挺聊得来啊,然后聊着聊着就想见面了,当然,拿着照片对比是肯定找不到人的……怪不得他头像总是亮着。
门卫看他在那站了半天,他要是等了几个小时没等到人,自己灰溜溜地走了,岂不是挺尴尬的?要不我过去跟他打个招呼,喊他一起吃饭?
我照了照镜子,进退两难,突然手机震了一下开始唱歌,我吓得“啊——”一声大叫后跳了一大步,再一看窗外,路灯都亮了,许苡仁还在那站着拍蚊子,并没有把手机拿到耳边。
我惊魂方定,把脸朝下的手机翻过来一看,接了起来:“姜师姐,什么事?”
自从我调走之后,姜馨月偶尔会跟我联系一下,起初我还担心她对我有非分之想,后来逐渐发现她只对我的研究报告有非分之想,每次交流都透露着“我不喜欢你,我只是来帮我爸看看你这儿有什么好货”的味道。有时她会拿他爹公司药研部的东西过来叫我帮着看看,事后该给多少钱就给我多少钱,加起来也有一二十万了,算是我赚外快的小老板。
姜馨月:“李超越,最近怎么样?缺不缺什么东西,我在商场呢,一趟帮你买着。”
现在雇临时工都这么充满人文关怀了。我正要以“不受无功之禄”婉拒,扫了眼门口的路灯忽然灵机一动:“师姐,你能不能帮我买两件衣服?然后给我送到所里来?”
研究所审美我只服姜馨月,换上衣服化了妆和平时判若两人,跟美少女战士变身一样,把什么年轻水灵的新来小师妹都甩出几条街去,如今我也到了原生态无法见人、不捯饬一下不行的年纪,只有拜在大神脚下请求指点迷津。
姜馨月:“你说现在?”
我好声好气:“对对对,我晚上要穿,好不好?”
姜馨月了然一笑:“哟,约会啊?行吧,我开车回去都得半个多小时呢,你能等吗?”
我不确定许苡仁什么时候会离开,说不定姜馨月还没回来他就走了,但与其和他打个不讨人喜欢的招呼,然后热脸贴个冷屁股被迫道别,我还不如从楼上接着偷看,一直看到他走。我说:“师姐,等你等你,就靠你了啊!”
姜馨月问:“买什么样的?”
我六神无主:“姐,你觉得我适合穿啥?”
姜馨月想了想:“你啊?防护服吧?”
我有一种所托非人之感。我提醒:“姐,是很重要的场合啊,不开玩笑。”
姜馨月:“那买身西装?”
这么热的天穿西装,还没把许苡仁吓着就先把我自己热死了,我说:“要那种,我认为很重要,但是还不能让对方看出来我很重视的,又能显得我年轻漂亮的。”
姜馨月哈哈大笑:“年轻漂亮……行吧,我好像知道了。”
挂了电话,我恋恋不舍地看了路灯下的身影一眼,然后一头扎进浴室去洗澡了。过了还没半小时,姜馨月在走廊里喊:“李超越,你在哪屋呢?”
我打开浴室的门:“姐,这儿呢!”
姜馨月从门缝递给我一包衣服,我打开一看,全是大红大绿的的运动装,我说:“姐,我都多大了,还穿这个行吗?”
姜馨月隔着门说:“你不是要年轻漂亮吗?穿运动装才显得有活力啊。全是一线牌子,一件赶上你一个月工资了,够贵,算不算重视?”
怎么说也是我让她看着买的,买完了还专门给我送了一趟,这要是再说不喜欢就有点伤感情了。好歹新衣服还占了个“新”字,起码看着有精神多了吧?我挑了一件连帽的t恤和五分运动短裤,三两下套在身上,挤了个笑容一跃出门:“姐,怎么样?”
姜馨月打量了我一眼:“放心,就这么穿,没问题。”
她说是这么说,可看起来却不太高兴。也是,人家下班本来准备去逛商场休闲休闲的,又跟快递员一样给我送东西回来一趟,放谁谁能高兴得了?
我说:“姐,你是不是来回跑挺累的?我知道你辛苦了,改天你有时间了我请你吃饭啊!笑一个呗!”
姜馨月并不买账,仍不开心:“我差你那一顿啊?我要不想帮你买,我早就找个借口说有事了。刚才我回来的时候,在大门口看到个戴眼镜的帅哥,我就多看了几眼,结果他朝我三十度鞠躬喊‘老师好’,你说他是不是瞎啊,我看我跟他也就差不多大,他怎么能朝我鞠躬喊老师呢?”
戴眼镜的帅哥?我问:“北门浅蓝色衬衣那个?”
姜馨月:“对啊,你也看见了?你是没近看,他往那一站就像一股清风,看一眼都让人心旷神怡。”
我仿佛遇到了同好,听得心里美滋滋的,频频点头。
姜馨月:“应该以前也是咱学校的吧?我怎么没见过?难道不是药学院的?气质真好,要是能天天看见就好了。”
我越听越不对劲:“等等,姐,你不是对谁都没兴趣吗?”
姜馨月白了我一眼:“谁说我没兴趣?我又不是圣人,只是没看到有感觉的。”
我严肃道:“姐,我长得也不错,你看看我就行了。”
姜馨月抱歉地摊摊手:“对不起,我看到咱所里的所有人都能想起来你们北极熊的样子,实在提不起来兴趣。”
我对着镜子抓了抓头发,问:“姐,你们女生是不是有什么往脸上抹的东西?大概是甘油和凡士林的混合物之类的?”
姜馨月从包里拿出两个20毫升试剂瓶大小的瓶子:“爽肤水和乳液吧?”
我打开一闻:“对对对,就这个,你这个是啥牌子的,回头我也买两瓶。”
姜馨月又拿出另一个喷雾小瓶往自己脸上喷了喷,掏出了更多我没见过的瓶瓶罐罐:“告诉你你也记不住,这两个小样给你了,你要想买就拿着瓶子去商场照着买吧。”
我看着她把工具在镜子前一字排开,问:“你化妆啊?”
姜馨月拿了个类似海绵的东西在脸上拍了一圈:“是啊,等会儿出去万一那个小帅哥还在那呢?他刚才肯定是没仔细看,等我化完妆他就不喊我老师了……”
我心生警惕,迅速挤了一滩不知名但是香喷喷的乳液搓在脸上,拍了拍果然看起来水灵许多。然后我暗搓搓地把小瓶揣进口袋:“姐,今天多谢了啊,你就是我亲姐!你慢慢化,好好化,我先走了啊!”
姜馨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拿笔在脸上画着,随便跟我摆了下手:“快去吧去吧,跟你说话我分心。”
许苡仁还站在路灯下,似乎正在和一只偷袭他的蚊子作斗争,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门口跑去,离着老远就心中默念“我年轻漂亮、我年轻漂亮”,大喊了一声:“许哥——!”
许苡仁闻声轻轻回了一下头,我像当年打球灌篮的时候一样高高跳起,一巴掌拍在了他肩上,十足老同学相遇的热情招呼道:“你怎么在这儿呀!”
许苡仁脸色并不太好地看了我一眼:“路过。”
能从下班“路过”到天黑也是挺不容易的,难道他还没意识到他被人骗了吗?我又拍了他一掌企图拍醒他:“我看你在这站了两个小时了啊!”
许苡仁脸色更不好看了,紧紧地攥着手机,若有似无地敷衍了一声:“哦,是吗。”
他再站下去也只能孤独收场,我身后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冒出来个化了妆的姜馨月,太危险了。我再来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许哥,好久没见了!咱一块吃个饭去呗,我请客啊!”
许苡仁往我身后看了一眼,目光又四处飘了飘,好像对和我吃饭不是很感兴趣。
我抱住他的胳膊硬是拖了一下:“哥——来嘛!”
许苡仁自然没有真让我请客,他带我到一家西餐厅吃饭,而且早就已经订好了位置。我恶狠狠地吃掉了那块原本不知道属于谁的牛排,咕嘟咕嘟喝完了汤犹不解恨,提议道:“许哥,咱好久没见了,出去找个地方喝一杯吧!”
许苡仁一餐下来一直默默地吃饭,话也不多,只安静地听我东聊西扯,这才抬头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好啊。”
换了个地方许苡仁仍是喝闷酒,不怎么说话——被人放了鸽子心情不好可以理解,我也不好意思揭他的伤疤。看他对着酒瓶一瓶一瓶地吹,我极力调动话题想勾引他说几句话,可他没聊两句又说起来林琅如今在百寻总院如何如何了。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每次许苡仁跟我喝酒都要提起来林琅那小比崽子呢?
我借着酒劲一揽许苡仁的肩头,把他往我怀里一压,登时一股不是洗发水也不是肥皂的那种香味钻进了我鼻腔里,香得我恨不得趴在他身上好好闻闻。我说:“我的哥呀,你管他干嘛呢,管他林琅靠关系还是搞小动作的,我知道你才是有真材实料的,我最看好你啦。”
许苡仁抬手喝了一口酒,我继续装疯卖傻揽着他的肩头晃来晃去,他身上的香味也随着微风在我面前飘来飘去——真是奇怪,在医院上班难道身上不应该是消毒水的味道吗?他怎么这么香?酒没把我喝醉,我倒是要被他身上的味道熏晕了。
喝到旁边几桌的人都差不多撤了,我们也起身要走。刚一站起来,我被周围凌乱的凳子绊了一下,歪在了许苡仁的身上。许苡仁毫无防备,我俩各自趔趄了一步,紧接着他就过来搀住了我的胳膊:“超越,没事吧?”
身体相撞零距离接触的感觉实在太好了,我嘴上说着“没事没事”,等他放开了手又身子一歪撞在了他身上。这次许苡仁站稳了,扎实得像堵墙一样,没被我撞飞,倒是我自己像撞在墙上的弹力球,满世界都是“我被弹飞了我被弹飞了”的感觉。
没等我飞远,许苡仁及时架住了我,有力的臂膀搀着我的身体:“你喝多了,我扶你。”
开玩笑,这么点儿酒我还没润喉呢,你都没多我能多?我辩解:“哥,我真没醉。”
许苡仁架着我的手臂反而更用力了,将我的重心移到他身上:“还说没醉。”
他的香味又钻进了我心坎里,好好好我醉了我醉了我醉了!
搀到小店门口,周围人来人往我也不好意思总在他身上吊挂着,只好松了手,还给他抚了抚胸前衬衣的小褶,衣服柔软的质感和胸肌结实的手感都让我流连忘返,要不是有服务员经过我就再摸两把了。
许苡仁拿出手机似乎想找代驾,我按下他的手:“哥,开我家楼下去吧,有空停。”
许苡仁看了我一眼,顿了顿,垂下手:“嗯。”
他喝了酒,我们特地走了小路,免得被酒驾岗拦查,一路上开得比自行车还慢,再加上我租的房子在一片老楼里,七拐八拐走了半天才到楼下。许苡仁从车座后排拎出一包水果给我:“这个你拿着吧。”
他的身影和多年前第一天刚认识的时候相重叠,那时也是这样一个夏末,他从衣柜里拿出一条软软的毛巾递给我,说:“新的,带多了。”
我的心像被挤水的海绵,捏皱成了一小坨,我真怕松开手的时候,海绵吸进的空气里没有他的味道。我说:“哥,今天都叫你请了,改天咱俩再出来聚聚,你让我请回来呗?”
许苡仁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过去他这么应声往往代表他另有打算,只是不想当面反驳,也不好意思当面拒绝。
我有点慌,想找点借口和他再有交集,我说:“哥,要不你今晚就住我这吧?”
许苡仁扫了我一眼,路灯昏黄,我看不清他眼神里装的究竟是意外还是对这片老楼区的嫌弃。这片楼区真的太老了,现在市区已经甚少有这种五层的楼房,房龄也许比我年纪都大,其实我租的屋子也只有一室一厅,我甚至不知道安排他住在哪里。
毕竟我也跟了老徐这么多年,传销手法还是会一点的,没有条件也要描绘出条件。我瞬间想到了几条借口:“哥,你明天早晨来回跑,还得早起……”
说完我就觉得不对,这岂不是更说明他应该找个代驾把车开回去了?可不知道许苡仁是喝多了脑子没转过弯还是什么,居然答道:“也是。”
我们一前一后在狭窄的楼梯上走着。楼梯窄到什么程度呢?窄到假如迎面来个人我都得紧贴着墙侧身才能错开。许苡仁在我身后一言不发地跟着。
人类就是这样,得陇望蜀,有一就想要二。走着走着,我忽然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好像法制节目上播过类似暗访暗娼窝点的行动——我俩现在就是谈好了价格的客人和服务人员,我手里拎着的一袋水果就是嫖资,我们正心照不宣地走向黑街暗巷深处的交易地点,今夜小床无眠,许苡仁正在思索等会儿怎么玩才能值回票价。
我真的已经清心寡欲很长时间了,可这种事情越是压抑,一旦爆发就越是犹如汛期洪水倾闸而出,一发不可收拾。我猛地站住脚步,许苡仁低着头走路,一不小心撞在了我身上。
楼梯就那么窄,转角处更窄,我被背后的墙和面前的许苡仁夹在了中间。
许苡仁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混着些许酒气时近时远,问:“怎么了?”
我:“没、没没事,到了。”
许苡仁:“哦,开门啊。”
虽然是我喊他来住的吧,但是大街上遍地都是快捷酒店,方便卫生而且价格不贵,许苡仁那么爱干净的人,其实完全没必要来我这巴掌大点儿的地方窝着,这话我越听越像是“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既然是研究所里的人欠的债,那么就让同样在研究所供职的你来还好了”的意思!
我咽了一口口水,哆哆嗦嗦地引狼入室。许苡仁进门之后一边四处打量,一边解衬衣扣子,连着解了几颗。我看得心惊肉跳,捏住衣角,一把将身上的t恤脱了下来,绷劲儿把我多年未练的肌肉召唤了出来,还行,宝刀未老——来吧!
许苡仁转过身,带着倦意淡淡地问:“我睡哪儿?”
他一转身,我俩都是一愣——我的哥,现在什么年代了啊,谁还在衬衣里穿背心啊???
许苡仁别开视线,轻轻咳嗽了一下:“我打个地铺就行了,有多的被子吗?没有我就睡沙发也行。”
呵,说得好听。就我那个小沙发,不是我吹,连你一条大长腿都放不开,你想怎么睡?我说:“我去给你拿床被子,委屈你了啊。”
许苡仁把衬衣脱了下来,肩背的线条一览无余:“说的什么话。”
潜台词就是“我又不是为了睡沙发来的”!
洗完澡,我微笑地叮嘱我的小床等会儿不要发出太大声音影响邻居休息,然后虔诚地躺下,一会儿把身体摆成热情的“m”形,一会儿翻过来趴跪在床上,摆成毫不设防的“π”形……哪个姿势好呢?
一想到许苡仁,好像羞耻一点也没有关系了呢。
许苡仁现在怎么说也是编制内了,明天醒来发现自己做出这样的事,说不定会怕东窗事发而把我囚禁起来,威胁我不准说出去,为了方便监视我而要求我辞掉工作不能出门,亲自监督我给老徐打电话辞职,老徐肯定不同意啊,我只能被迫旷工,一旷再旷,旷了又旷,一直旷到我被研究所除名……等我的同事朋友想起来探望我的时候,我已经被许苡仁关在小小的笼子里成为了他的……
第二天早晨醒来,我整个下半身剧痛无比,连动一下都像要了我的命一般——我他妈居然趴跪在床上睡着了?
许苡仁呢?这样都不来?他喝的是假酒吗!
我腿麻得寸步难行,咬牙扶着墙艰难地移动到客厅——罪魁祸首身上盖着一张床单睡得正沉,梦里还轻轻皱着眉头,一手握着手机不敢放松。
……真是神经病。
我莫名有点心疼。好好的干嘛要去干什么心外呢,去个口腔、眼科、骨科,不都比心外赚钱又省心?年纪轻轻的,这么近看,眉心都快生出川字纹了。
睡梦中的许苡仁微微偏了下头,轻轻呼了一口气。
他梦到了什么呢,是有病人度过了危险期,还是刚从手术台上走下来,又或是看到出院的患者来复诊?
知道了知道了,反正他就是那种累死自己都还在想着别人的人就对了!
我腹中一阵汹涌,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心有不甘地朝洗手间爬去。
老式的楼房安的还是蹲位式的便池,我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固定在上方,惊涛骇浪之后“昨日之日不可留,一箱清水冲冲走”,我轻松得忘乎所以,刚一站起身,双腿麻上加麻,我忍不住撕心裂肺地惨叫了一声:“啊!——”
喊完之后我才想起来许苡仁还在客厅,但为时已晚,他被我吵醒,过来站在门外问:“超越?怎么了?”
我捂住嘴颤抖着说:“没……没事……”
许苡仁显然不信:“打开门我看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用厕所!不是我不出去啊,是我的腿现在根本动不了啊,再加上那个小破排风扇还没电脑里的cpu风扇的风大,要把厕所里的味道抽走怎么也得半个小时啊!
我怎么可能让我圣洁的冰山男神一早起来闻到这种味道?我说:“许哥……不好意思啊……你……要不你先上班去吧……别管我了……”
许苡仁沉默了一会儿,问了一句我这辈子听到过最无情无义的话:“便秘?还是痔疮?”
我心灰意冷,差点一屁股坐到厕所里。
我为了你的一句话留在研究所吃糠咽菜,每天睡前便后洗屁股,你居然怀疑我便秘?还有痔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