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尤若睁眼醒来,瞬间的黑暗袭来。这种经历她早已习惯,每次她突然醒来的时候,都会失明片刻。这也一直提醒着她,她是天瞎的事实。尤若伸手搭在自己的眼上,嘴角噙笑,不悲不喜。她忘不了孤儿院里的婆婆一直在她耳边叨念的话,她说,“我们若丫头可真是福大命好,一开始都以为你是天瞎呢,谁也没想到没出几天你就变正常了,这双眼可比别的孩子都好看。”她是天瞎,生来如此,被父母遗弃在孤儿院门口。她曾经也以为自己变正常了,但很多次醒来片刻的失明,一直提醒着她,她还是瞎的。不过,尤若从不怨恨自己的眼,她在感激,感激她的这双眼,她深爱着这双眼,即使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尤若下床,扫了一眼对面的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净利落,方想宁又不知什么时候就出去了,一个很冷漠很神秘的女生。想一想昨晚她的异样,尤若嘴角抿了抿,难得糊涂,她也不想多想。
洗漱好,尤若习惯地看着镜子发呆,像是无声地和镜子里的自己交流。也不怪宿舍里的其他三只说她自恋,有谁是照着镜子目光迷恋,双目含情的?看了片刻,尤若淡淡地收回思绪,宿舍里的那两只还没睡醒,离上课的时间还很早。尤若翻出从图书馆借的书,周易、风水、梅花六爻等都是奇怪的书,甚至还有一本原著山海经,涉猎颇广。左边放书,右手边是一本中华大辞典。尤若看得很认真,一字一句反复研琢,就连带着一身雾水回来的方想宁都没注意到。
进浴室换了一身衣服出来,方想宁淡淡地扫过尤若桌上的几本书,又看了一眼她桌上的镜子,冷凝的眉宇难得微微皱了一下,“阿若,出来一下。”
等尤若回神,方想宁已经走到了阳台上。尤若回想一下刚刚她说的话,合上书跟上去。
一到阳台,方想宁就递给她一个黄棕色的三角纸包,悬着一根红绳。尤若接过来,手指摩擦着有些粗劣的纸包,眼睛微眯了一下,闪过一抹寒意。
“辟邪符。”方想宁没有注意到低着头尤若的异样,生硬直白地说,“你应该发现了自己的特殊,体质偏阴,容易招惹一些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原来这个世界上还真有这种东西。她翻了那么多书,就是想应证奇怪的东西是否存在,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尤若心里勾出一抹微笑,不动声色地问她,“你怎么知道?”
方想宁一点也没注意到尤若是在套她的话,昨天的异状和尤若桌上奇怪的书,让她自负的以为,尤若很清楚自己特殊的体质,便一点也不隐瞒地告诉她,“昨天我是感觉到阴气聚齐,才去画室那边查看,没想到你在那里。”
尤若眉头微舒,像是很开心的样子,笑着说,“嗯,谢谢你了,阿宁。”尤若扬了扬手上的辟邪符,对于一个真正关心自己的女生,她却还要防备她并要套她话的行为,尤若一点也不愧疚。她的内心深处在告诉她,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的秘密。
方想宁高冷地抬了抬下巴,又一遍嘱咐她,“带在身上,不要轻易摘下来。”
“阿宁你?”尤若奇怪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从一开始尤若就不认为方想宁在说假话,她的高冷她的神秘都不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
“别想太多,反正我不会害你。”方想宁已经转身回了宿舍,但是转头又嘱咐了尤若一句,“还有,不要老是照镜子,离镜子远一点,它是两个世界的媒介。”
她不想说,尤若也不急着知道,只要知道这个世界上真有奇怪的东西就好了。尤若把辟邪符收入手心,掩去眼中的深思,转身回到书桌前。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尤若笑得很灿烂,趁方想宁不注意,转手把辟邪符塞到柜子里锁上。这种东西还是锁起来罢了,她并不需要。至于离镜子远一点的建议,尤若对着镜子笑了笑,恐怕她要辜负方想宁的这番话了,她离开了什么都不能离开镜子,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照镜子已经成为了她骨血中的瘾,谁也剥夺不了。
等那两只姑娘醒来,她们才收拾好去吃早饭,然后上课。呃,一个在现在社会很冷门的学科,历史。真是冷到家了,而历史系里的考古学更是冷门中的战斗机。全班就她们四个女生,也算是四大系花。记得她们刚入学进宿舍的第一天,就讨论过她们为什么会选择考古学。莫清风姑娘最让人无语,她说她是一不小心看错了选上的,姑娘已经马大哈到这种地步,连这种东西都能看错。顾颜大美人是因为分数正好够考古学的分数线就来了。方想宁说因为特别的事,其他的什么也没说。尤若简单粗暴地说,因为这个学科学费最低。几个人中,看起来也就方想宁是心甘情愿学考古。
考古专业,学业繁重,不仅要学书面上的历史理论知识,还要学习实质的考古技能。但是每当几个人想要抱怨的时候,看了看隔壁班纯历史学的同学,天天背不完的书,哪一个拉出来都能当做一个说书先生,顿时觉得考古也是很不错的,起码除了背书还能绘绘图,拓拓墨,四处逛逛博物馆。
今天的课程就是文物绘图,刚接触考古学没多久,所以她们一开始都是被逼着天天临摹文物画册,终于临摹完几本厚厚的画册,现在才真正进入文物绘图的门。
陈导师小心翼翼地搬出一个玻璃的通明盒子放在讲台上,里面是一个修复过的蓝底青花瓷茶盏,古朴典雅,散发着一股历史洗涤过的质感。陈导师拿着茶杯,悠然地坐在一边,“好好画,不画过关不放学。”
台下一阵抽气声,真是太狠了,赶鸭子上架这是。不过,看到全班唯有的四个女生都已经动笔了,其他男人也挺了挺胸膛,总不能输给女生吧。
绘画这种事对于尤若来说,是手到擒来的简单,只是看着不远处的青花瓷茶盏,尤若有些恍神,她好像看到了一个着旗装带旗头脚踩花盆底的女子,风姿绰约,手持青花瓷茶盏,半倚在玻璃箱上,看向这边,盈盈一笑。
“不要沉迷,那里有残魂。”方想宁在旁边扯了尤若一下,声音压得很低,“你的辟邪符呢?”
“在身上。”尤若愣了一下才回答。
方想宁眉头微微拧了一下,如果有辟邪符一般是不会再遇到这些脏东西的,难道是尤若身上阴气太重?想了想,反正这里也顶多是些残魂罢了,伤害不了人。
尤若又瞥了一眼台上的文物,对着那个虚渺的女人也抿嘴一笑,随后不再管她,认真作画。从方想宁那里得知,这个世界上还有那种东西的存在,她才想清楚以前遇到的那些奇怪的事情,可是最近,似乎是越来越不平静了,一连两天都让她遇见了这种事。尤雅简单几笔绘完图,背靠在椅背上,伸手搭在眼睛上,遮掉一切光明。她眼睛里的秘密,似乎就要暴露了,无论如何,她都会好好守护自己的眼睛。从小到大,她就疯狂地迷恋着自己的眼睛,不知为何,只要摸一摸自己的眼睛,她就会觉得心里有了安慰,得到了依靠一样。这种感情很不正常,很畸形的迷恋,像是疯了一样的变态。可是,她不想斩断这段感情,她的心思永远不会让别人知道。有谁又会想到,有人会爱上自己的眼睛呢?
包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打断了尤若心里疯狂的执念。尤若打开手机,眉眼笑了一下,灿若夏花。小声地和她们交代一声,就收拾东西,起身交了文物绘图,提前离开。
教室里的男生又抽了一口冷气,看了看自己稿纸上还没成形的线条,满脸羞愧,这些女生也太打击人了。
陈导师接了画,边看边点头,难得有人把冷冰冰的文物画出感情来。线条虽然简单,但该有的都没少。这么有天赋的学生,他多少年都没遇到了。等他欣赏完,抬头一看,除了低头作画的同学,刚刚交卷的尤若早不见了,顿时哭笑不得,憋着气问,“人呢?”
台下的同学迷茫地看着陈导师。
“尤若呢?”陈导师摇了摇手中的画。
“报告导师,她有事,出去了。”莫清风赶紧解释,生怕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罚起人来铁面无私的陈导师会找尤若麻烦。
陈导师看了一眼坐在一块的几个女同学,应该都是一个宿舍的,就吩咐说,“叫她有空去我办公室一趟。”
啊?莫清风为尤若可怜了一把。
被台下的众学生用“导师很无理取闹很难缠无情”的眼神洗礼了一把,陈导师重重地放下茶杯,毫不留情地继续威胁他们,“什么时候画完什么时候能出去!想上厕所的也给我憋着。”
台下狼嚎一阵,导师你怎么能这么无情这么凶残这么无理取闹呢!
陈导师淡淡地回他们一个眼神,我就是能这么无情这么凶残这么无理取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