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修罗场

马车一路向着武林盟而去，等抵达时恰逢武当派的人准备离开。

有蓝天锤和萧王孙在，该有的寒暄客套开始没少，叶展颜百无聊赖地倚着车壁挑开半道帘瞧了一眼外面那群整装待发的武当弟子，岂料正好撞上一个正好奇不已地朝这里看的少年目光。

她本也没在意，然而目光匆匆从那少年面上扫过时当即皱了皱眉。

像，真像。

萧飞雨见她一直望着外头，也凑了过来，问：“颜姐姐你看什么呢？”

叶展颜难得没顾上理她，探出半个头喊了一声喂。

被抓个正着的少年神色极不自然，甚至还有些气急败坏地瞪了她一眼。

叶展颜见到这张脸做出这样的表情，再忍不住笑，好一会儿后才接着开口道：“你是不是姓叶？”

少年一愣，没想到她竟好像认识自己一样，下意识来了一句你如何知道？

她眨了眨眼，诚恳道：“我认识你哥哥。”

虽气质大相庭径，但这张脸和叶孤城还是有七八分相似的，以至于等萧飞雨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的时候，也是一愣：“他是……？”

“孤城的堂弟吧，他叔叔是木道人的徒弟，想来儿子也就一道拜在武当山门下了。”叶展颜放下帘子这么解释道。

只是提到叶孤城的叔叔，她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初遇西门吹雪的场景，似笑非笑地偏头看了看他。

西门吹雪当然也想起了这段堪称误会的往事，只是也同时注意到了她对叶孤城的称呼，又瞬间想起当初她跑到万梅山庄同他道谢的时候曾经说过凭她和叶孤城的关系，叫叶孤城卖个面子与他比一场剑还是没问题的。

那么她同叶孤城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份疑惑于他心头徘徊多日，一直到叶展颜带着他回南海后才真正解开。

不过西门吹雪其实也没想到她会邀请他去南海。

他们在武林盟休整了几日顺便送走了萧王孙父女后，叶开也已将手头剩下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当即表示要带叶展颜回家。

哪怕西门吹雪再不想与她分开，也知道她这一趟离家如此之久一定极思念家人，所以得知她要回家的消息后只轻声问了她一句何时再上中原来？

叶展颜发现自己非常受不了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抬起眼睛对视片刻都能立刻心软了去，再想到萧飞雨临走前问她究竟打不打算接受西门吹雪，脑子一热便脱口而出道：“何时上中原来我就不知道了，所以你要不要跟我回南海？”

其实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他都没表示过什么呢，她居然急不可耐地要带他回家了！天哪！

西门吹雪见到她说完后瞬间涨红的脸，难得有些想笑，点头道：“好。”

原本还在为自己这么冲动而后悔的叶展颜在听到他应下的瞬间忽然又忍不住觉得这其实也没什么了。

就是告诉叶开的时候，来自亲爹的揶揄还是让她有些尴尬。

不过西门吹雪是如何待她的叶开都看在眼里，所以揶揄归揶揄，对于邀请这位少年剑客去南海作客一事，他是一点都不反对的。

但同时叶开也明白若是给丁灵琳知道了叶展颜主动邀请一个追求她的小子去他们家，怕是又要失望不已连带着看西门吹雪都要不顺眼起来，毕竟她至今都还想着要撮合他们这宝贝女儿同叶孤城呢。

照叶开看来，叶孤城和他家阿颜青梅竹马，若真能成早就成了，何须等到今日，但架不住丁灵琳就是不信邪，他也没办法。

所以回南海的路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寻了个机会跟西门吹雪说：“我夫人可没我这般好说话，等到了南海你且记得小心说话。”

西门吹雪：？？？

好的，他做好心理准备不就是了。

结果等真到了南海，西门吹雪才知道，叶家除了有一位极不好说话的丁灵琳之外，还有个横竖看他不顺眼恨不得将他赶出定波岛去的沈红叶。

这小子当着叶展颜的面顶多瞪他几眼不同他说话，叶展颜不在的时候则干脆恶狠狠地朝他放话：“我姐姐是要嫁叶大哥的！”

西门吹雪：“……”

再不爽，难道他还能和一个小孩计较吗？

实际上在他眼里只是个小孩的沈红叶其实也只比他小三岁而已，只是这三岁的差距落到身量上便是近一个头的差距了。

面对沈红叶的挑衅，西门吹雪往往是俯视着他一言不发，直至这小鬼自己受不了了扭头跑掉。

被沈红叶说多了，西门吹雪也很想见叶孤城一见。

算起来他从十岁出头的时候便常常听说这名字了，这么多年下来，一直都是好奇他的剑而非人，而且他也知道他们终有一见之时，所以在此之前都有耐心得很。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还开始好奇起了叶孤城的人。

饶是接触时间如此短暂，西门吹雪也清楚沈红叶这小子有多心高气傲，然而这么一个心高气傲的小子，每每提起叶孤城，都是一派崇敬，一副容不得任何人说叶孤城一句不好的模样。

再加上他总喜欢强调他的叶大哥才配得上他的颜姐姐，简直令西门吹雪烦不胜烦。

“飞仙岛？”听到他想去飞仙岛瞧瞧时叶展颜也是一愣，不过随即反应过来，“你想找孤城比剑？”

西门吹雪：“……不是。”

叶展颜：“？”

西门吹雪正色道：“只是想见他一面。”

看他这么一本正经，叶展颜没忍住想象了一下两个差不多冷淡的白衣剑客见面的场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过后才道：“行，那我带你去飞仙岛看看，但他可能不在岛上。”

“不在？”

叶展颜解释：“他要是在的话，我和我爹回来，我娘早派红叶去喊他来一道吃饭了，我娘对他可是一点都不比对我这个亲女儿差。”

想到丁灵琳看自己的眼神，西门吹雪忽然就明白了叶开的忠告究竟从何而来。

原来这位夫人不是不好说话，而是心中早有女婿人选啊。

西门吹雪觉得飞仙岛是必须要去一趟了。

“不过好歹是来了南海，去南海最大的岛瞧瞧也是应该的。”叶展颜这么说着，拉着他往海边走去。

去飞仙岛对她来说堪称驾轻就熟，所以说走就走也无妨。

被她拉着的西门吹雪也是难得脚步轻快，走到海边后又看着她动作熟练地蹲下/身去检查系在那的竹筏，长发迎风飞舞，叫他忍不住想伸手替她拢好。

不巧的是手刚一伸出去，她就检查完了竹筏扭过头朝他咧嘴一笑：“走吧？”

西门吹雪的手还停在她耳边，好一会儿后才动起来。

他做了一个在旁人做来会被叶展颜认为是冒犯的动作，将她散乱的头拢至她耳后之后顺势捏了一下她耳垂。

这动作叫叶展颜把原本想说的话全忘了，整个人僵在那直到他主动坐上竹筏又侧过头重新朝她看过来才恨恨地一道坐了上去。

见她还愿意同自己一起去飞仙岛，西门吹雪就知道她并未生气，他抿了抿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沉静姣好的面容。

两座岛离得近，没过多久他们就到了飞仙岛。

因为即将入冬的缘故，飞仙岛附近来来往往的渔船格外多，甫一靠近，鱼腥味便扑面而来，叶展颜掩着鼻子张望了会儿，总算找着个还算认识的面孔，城主府的老管家。

这回她不去拉西门吹雪了，穿过重重人群找了过去，问他叶孤城可在。

这位老管家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也没想到出城来买虾蟹的时候能恰好见到她，既惊讶又高兴，但开口时语气颇为遗憾：“城主去岭南办事了，现下不在岛上，不过许是这几日就该回了。”

“唉，我就知道。”她叹了一口气，鼓着脸回头去瞧西门吹雪，“他不在，我就随便带你逛逛白云城如何？”

她这一回头，年近古稀的老管家才注意到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打量了一下后忍不住问道：“颜姑娘，这位是？”

“这位啊——”叶展颜拉长了语调笑得促狭，“这位公子他仰慕你家城主多年，我看他实在可怜，便带他来啦。”

难为西门吹雪听到她这么说后也不生气，还朝那位老人家轻点了一下头。

叶展颜顿觉无趣，朝他龇了龇牙。

“不是说逛白云城吗？”他说，“走？”

“好好好走。”叶展颜应了下来后又甜甜地朝着城主府的老管家道了一声别才跟上去。

他们俩是走远了，老管家的目光却久久收不回来。

这少年……和颜姑娘究竟是什么关系？

可怜他一直坚信叶孤城这么多年不娶妻是在等颜姑娘长大，原本还以为颜姑娘今年都十八了，他们城主也是时候出手把人娶回来了，哪知又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来，简直叫他操碎了心恨不得立刻修书一封到岭南去，好叫叶孤城赶紧回来。

白云城是南海第一大城，在这种即将入冬的季节尤其热闹，城中集市繁华也不输江南，只可惜西门吹雪对逛集市毫无兴趣。

因为他发现这集市上的几乎每一个摊贩都好像认识叶展颜，一口一个颜姑娘，还都要同她说一遍叶孤城不在的事，那表情那语气意味着什么傻子才看不懂，偏偏叶展颜就好像完全不在意一样，不管是谁同她说，她都是笑眯眯地回一句我知道啦。

在集市上晃了一圈后，叶展颜便带着他去了一间酒楼，进去的时候还同他说：“这家的醉蟹比城主府的还好吃！”

西门吹雪原本还在郁闷呢，见到她眼睛晶亮地用这种献宝口气对自己说话，顿时也气不起来了，牵过她的手与她一道上了二楼。

刚打算迎上来的掌柜目瞪口呆，狠揉了下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其实掌柜不知道，就连叶展颜自己，在西门吹雪忽然牵住她手的时候也是差些呆住，可呆归呆，她却并没有想要挣脱，于是两人就这么牵着手上了楼。

而与此同时，老管家口中“这几日就该回了”的叶孤城还真恰好回到了飞仙岛。

他下船上岸时正好碰上他的老管家，见对方一脸担忧地迎过来，还以为是城主府出了什么事，正要开口，便听到老管家愁道：“哎，您可算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颜姑娘才刚往城里去呢！”

叶孤城却并不十分惊讶，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老管家见他这个模样，更急了，“您不知道啊，颜姑娘这回是带了位公子一道过来的！”

公子？

叶孤城的第一反应是沈红叶，但转念一想，若是沈红叶的话他的管家不应是这种反应。

那会是谁？

“哎，您就别想了，先去看看吧。”老管家说。

叶孤城心想也是，不管是谁，总归现在在岛上，去看看不就得了。

他吩咐身后的侍从先回城主府去，而后略一思忖，便扯了扯嘴角往醉仙居的方向过去了。

叶展颜的喜好并不算多，而现在这种时节，她跑来飞仙岛定不会放过醉仙居的醉蟹，小的时候她还曾因为太喜欢吃这个而央求他将醉仙居的厨子请到城主府来呢。

想到这些往事，叶孤城又加快了几分脚步。

他到醉仙居的时候叶展颜要的醉蟹刚送上来，她知道西门吹雪有多挑剔，所以在开吃之前又朝他保证了好几遍绝对是人间美味。

西门吹雪见她说得这么诚恳，到底还是克服了自己对蟹的不喜动了筷。

而那道清冷里带着温柔的声音也是在此时响起的。

他听到那声音唤道：“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