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到底是想通了什么关窍,在叶展颜回到万梅山庄时被西门吹雪毫不客气地说了那句不惜命之后,孙秀青就静心养起了伤。
她不常出现在他们面前,唯独对当初求西门吹雪救她的沈红叶还算热络一点,但也仅止于热络了,最终在过年之前拜别了他们离开了万梅山庄。
她走之后,萧飞雨也说要带孟星魂回帝王谷陪萧王孙过年,还问沈红叶去不去。
沈红叶自觉和孟星魂投缘得很,且多年以来对萧王孙一直是崇敬又向往,自然忙不迭应下,于是这三人隔了两日就收拾好了行装上了路。
叶展颜知道西门吹雪不喜欢出远门,所以只好对不起一下自己的义父托萧飞雨替自己问候他一声了。
萧飞雨摆手道我爹反正也不会同你计较,而她也笑着点头应和道:“是啊,毕竟还是你的婚事更值得义父操心。”
“你……”大概是想到回去后孟星魂和沈红叶就得把她是去了白云城的事给捅出来,萧飞雨已经先愁起来了。
叶展颜却还是没放过她,在她爬上马车的那一刹忽然又大声来了一句明年中秋金陵见。
萧飞雨“……”
马车向着山下一路疾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这一片皑皑白雪之间,叶展颜站在山腰处打了个哈欠,往披风里又缩了缩,偏头望向身旁的西门吹雪:“进去吧?”
西门吹雪难得没有应她的话,而是皱着眉又站了片刻,也不知到底是在看什么。
叶展颜原本还觉得奇怪想问他怎么了,但下一刻,只见这满目的空茫之间忽然多了三个快速往上而来的虚影。
隔着半座山的距离她自然看不清这三人的模样,但照他们这个速度来看,上来估计也用不了多久。
“又有客人了?”她扯了扯唇角。
身旁的人却摇头道:“不是客人,是岳父岳母。”
叶展颜惊了,他到底是怎么看清的?!
但惊讶过后,她便等不及地往下跑去,甚至都没来得及去想那第三个人又会是谁。
两方的速度都很快,须臾之间已碰上了面。
西门吹雪说得不错,往山上过来的的确是叶开和丁灵琳不假。天寒地冻,山路也不好走,但他们却如履平地一般,直到叶展颜跑下来才停住脚步。
“爹!娘!”她的声音中满是喜悦,话音刚落,人已扑进丁灵琳怀中。
“多大人了还撒娇。”丁灵琳没好气地伸手揉了下她脑袋,不过说是这么说,却仍是抱住了她,“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们给忘了呢。”
叶展颜一听就想求饶了,上次见面她也因为不回家的事被教训得很惨,最后还是叶开帮她说了话才消停下来的,但这回她自认是忙着正事且回过南海,当然理直气壮了不少,正色解释道:“我可是才从南海回来不久!您和爹也不在家啊!”
叶开轻咳了一声道:“我们是有要事在身才离开的。”
她才不信他们会有什么要事呢,松开抱着丁灵琳的手朝他哼了一声,随后才注意到站在叶开边上的那个中年人。
叶展颜可以确定自己一定从未见过这人,可是一眼望去却莫名觉得他的眉眼有些眼熟。
她下意识地皱眉,轻声问道:“这位是——?”
叶开也偏了偏头,面色和目光都柔和极了,声音却还要更柔和一些。
他说:“是你舅舅。”
中年人那宛如死水的灰色眼眸似乎因为这句话而多了一丝波澜,然转瞬即逝。
他朝叶展颜点了下头,没有开口。
叶展颜惊讶地看向丁灵琳,疑惑道:“舅舅?”
她从来不知道,叶开和丁灵琳也从来没告诉过她丁家庄还有这号人物啊?
“此事说来话长,还是先上去吧。”丁灵琳一边说一边将目光投向站在她身后的西门吹雪,不着痕迹地低叹了声。
西门吹雪当然也适时地开口道:“先上去吧。”
上山路上叶展颜又悄悄扭头打量了自己这个舅舅好几回,她自觉视线隐蔽得很,却不想几乎每次都被他抓个正着。
但他似乎也没觉得她失礼,甚至还朝她轻扯了下嘴角。
一行人快步上了山进了万梅山庄之后,叶开才给她正式介绍起了她从未见过的这个舅舅。
其实说来也就是个几句话便能说完的故事,但正是因为如此,才惊心动魄得紧。
她知道叶开这么多年来一直想找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傅红雪,但今日才知道另一个就是她这个名为路小佳的舅舅。
只是同傅红雪不一样的是,路小佳的消息消失得还要早上十几年,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叶开和丁灵琳都以为路小佳已死,找下去也只因为心底还抱着那么一丝不舍得彻底放弃的希望而已。
直到今年年初沈红叶离开南海之后,叶开收到了一封不知名来信。
信上只有简单的五个字,故人在天山。
他第一反应是傅红雪,但想到叶展颜曾说过傅红雪现在和他的妻子一道隐居在大漠,又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傅红雪不是个喜欢一直挪地方的人。
但哪怕是这样,他也没想到路小佳身上去。
他的故人不多,所以百思不得其解之后,夫妻俩还是上了路,反正沈红叶都已学成出师能自己闯荡江湖去了。
然后他们便见到了守在天池畔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
老人当然不是路小佳,但他在守着天池之中的路小佳。
几十年过去,叶开差些认不出他是谁,但在他睁开眼的时候还是瞬间想了起来:“荆——”
老人抬起眼来看向他,声音嘶哑道:“你果然来了。”
他在天池畔守了徒弟几十年,总算是让这汇集天地灵气的池子缓慢地治好了命悬一线的路小佳,照他估计,路小佳不到一年便会醒,可他却已支撑不下去了,在确认自己时日无多之后,才写了那封信给叶开。
事实上就在叶开和丁灵琳赶到天池的这一晚,他就因了却了最后一桩牵挂而放心地闭上了眼。
叶开将他葬在了天池边,而后同丁灵琳一道在这里住了下来等着路小佳醒。
重伤昏睡仅吊着一口气的路小佳是在小半年后才醒的,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几十年前,见到叶开和丁灵琳的时候差些反应不过来他们是谁,后来得知师父为自己做的一切后,更是悲痛不已。
“……所以舅舅的师父就是荆无命吗?”叶展颜惊讶万分。
叶开点头道是。
“可他不是在天山呆了几十年吗,如何知道你们在南海还寄信的?”她不解。
这其实也是刚到天池的叶开一样表示过不解的地方,然后荆无命才告诉他,他托了一个经常来天池练功的女侠去帮他寄信,但那位女侠始终没告诉过他她的名字,所以他也不清楚她是谁,仅知道她不过同叶开差不多的年纪,却已生了满头的白发。
“可能还是我太孤陋寡闻吧。”叶开笑了笑,“对他的描述全无印象,想去道一声谢也无门。”
叶展颜正喝着茶呢,听到满头白发这四个字差点呛住,好在西门吹雪及时出手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她这反应叫叶开惊讶了一瞬,疑惑道:“莫非你知道那位女侠?”
叶展颜心想我不仅知道,我还见过呢,而且那还是你亲家你敢信吗?
但她尚记得西门吹雪只对她一个人透露过生父是玉罗刹的事,所以下意识地扭头看了西门吹雪一眼,想问他的意思。
西门吹雪抿着唇扶了一下她头上的珠花,竟是直接接了叶开的话,声音很平静:“照岳父描述,那应当是我娘。”
叶开:“……”
但他还是迅速想到了不对的地方,紧接着问道:“西门老庄主的夫人不是去世得很早吗?”
西门吹雪依然很平静地回道:“是我生母。”
叶开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他的身世并不仅仅是江湖熟知的那般简单,也是一愣,好一会儿后才重新开口道:“原来如此,那道谢便方便多了。”
叶展颜:“……呃,可能也并不是很方便。”
丁灵琳听得直皱眉:“什么叫并不是很方便?”
“因为他也不知道他娘现在何处啊。”叶展颜无奈道,“我倒是前段时间在岭南见过她老人家一回。”
叶开感慨极了,因为据荆无命所说,这几十年来,那位白发女侠替路小佳疗过伤好几次的伤。
可以说是冥冥之中,他这女儿和西门吹雪的缘分早就牵扯到了一起。
“既然如此,也只能等何时有机会再说了。”他笑着说。
“……应该总有机会的吧。”叶展颜难得说得这么不确定,一边说还一边用余光去瞥西门吹雪的表情。
西门吹雪自然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点头道:“会有的。”
至少他相信明年中秋的时候玉罗刹和练霓裳一定都会去金陵看他和叶孤城决战。
他正这么想着呢,就听到丁灵琳忽然也话锋一转说起了这件事,问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展颜想了想,还是没把内情说出来,只简单道:“用剑的人很多,能当他们俩对手的人却很少,所以孤城才想同他战上一场吧。”
丁灵琳一听,自然皱眉不已,想开口说什么,却被叶开拦住了。
对上叶开的眼神时叶展颜其实颇有些心虚,她不知道叶开有没有注意到她的闪躲,但总之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就好。
如此,西门吹雪自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不过到了夜间躺下后,他还是问了她一句为什么。
叶展颜趴在他身上长叹一口气道:“我要是告诉了他们是怎么回事,我娘一定得担心死孤城,毕竟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挺危险的。”
西门吹雪:“……那你呢?”
叶展颜:“?”
西门吹雪:“你担心他吗?”
叶展颜笑了一声,鼓着脸道:“我的庄主大人哎,你不要告诉我你连他的醋都吃?”
然后西门吹雪就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的确是嫁了个很小气的男人。
但反正已经来不及退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