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友梅也看见了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掌,脸色一变,很快又低下头,匆匆走掉了,尽管是在这样的黑暗中,赵晓明还是敏感地发现,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外衣的扣子扣错了,腰带没扎好,那匆匆走路的姿势也有点儿别扭。
张天亮被人这么一看,也没好意思继续拉着赵晓明的手,只好万般不舍地松开了,掌心里还尽是那柔软的余温,只听赵晓明问他:“你说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怎么我看她的样子好像不太对劲?”
张天亮朝孙友梅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真有事她自己会说,咱们不用管。”
不知怎的,赵晓明听了他这话,心里竟产生了一种甜丝丝的感觉。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平静,张天亮依旧带领着社员奋斗在平整土地的大会战中,张天娇天天忙里忙外地干着家务活,总是因为一点小小的惊喜就欢喜不已。
那天晚上牵手之后,张天亮再没有其他什么表示,对赵晓明跟对待自己的妹妹一样,关心有余,暧昧不足。
反而是赵晓明自己,每次一不小心对上他的眼睛便会心跳不已,一方面觉得天了噜,这个男人怎么会这么好看啊简直是不能自持啊,另一个方面又觉得赵晓明你什么眼光,竟然会喜欢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农村男人……
这种矛盾的心情折磨得她吃不好睡不香,最后,赵晓明把这一切归结为自己是在是太闲了,所以她决定,从现在开始,每天都跟着张天娇一起去劳动,让自己忙碌起来,这样就不会再有闲心在这里胡思乱想了……
于是在张天娇睡眼惺忪地挎着竹筐准备去割猪草的时候,赵晓明一下子蹦到了她的面前:“你去哪里?我也去。”
把张天娇吓得眼睛都睁圆了:“你想干嘛?”
“跟着你一起去劳动啊,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你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下地的时候我也下地。好了,现在我们先去干什么?”
“哦,去割猪草,那边还有一把镰刀,你带上。”
正要出门的张天亮听到她们说话,转身走回房里,片刻之后手里拿着一双白色蓝边的棉纱劳保手套出来扔给赵晓明:“你去干活带上这个。”
“太好了!”赵晓明高兴地说,她原本还在想着如果她突然拿出一双胶手套带着干活会不会吓着他们,还会被吐槽娇气呢!
张天娇不干了:“哥,你这心眼都偏到哪儿去了!有这好东西怎么从来都不拿出来给我用?”
张天亮指指她那手:“你用得着吗?”
张天娇把双手摊在眼前看了看,不甘心地说:“人家的手现在也很嫩了好不好!”自从用了赵晓明带回来的护手霜,原本皴裂干燥的双手光滑了许多,掌心也变得越来越柔软了。
赵晓明拉过张天娇,在她耳边小声说:“好了,待会手套给你用,悄悄告诉你啊,我还有更好的呢!”
张天娇并不把赵晓明当个真正的劳动力看待,就当她是来玩的,赵晓明带着胶手套,一早上只割了一小把,就捶着腰直喊腰酸背疼。
回到家张天娇生火做饭,让她把刚割回来的猪草给剁碎了,赵晓明怕剁到手,离得远远地胡乱拿刀去砍,把猪草剁得乱七八糟,张天娇只好一边叹气一边重新返工:“我看你还是别干活了,怎么我觉得你越帮我就越忙呢?”
赵晓明跑过去帮她揉肩膀:“好妹妹,你要有点耐心啊,我现在虽然什么都不会干,可是学着学着就会了啊!对了,你今天带我去上工吧!”
“可我今天不去上工啊!”
“啊?不上工,那你要去哪里?”
“我去县城。”
“太好了,我也去!”赵晓明想去上工不过是想找点儿事做罢了,去县城当然要比去上工好玩得多。
“嗯,咱们得快点准备,不然晚了拖拉机就坐不上了。”
赵晓明赶紧去准备,当然她也就是梳了梳头发,涂了点润肤露和唇膏,然后换了一身衣服而已,出来一看,差点傻眼了,张天娇居然挑着一担箩筐站在她的面前。
“你这是要干什么?”
“今天是墟日啊,快过年了城里买东西的人多,这些都要担去卖了。”
赵晓明想翻看一下她都带了什么,被张天娇拦住了:“来不及了,去到再看吧,赶紧走了。”
两人紧赶慢赶到了公社,还好她们来得早,来搭拖拉机的人不算多,张天娇把那担箩筐扛上拖拉机,带着赵晓明也上了车,坐在一旁。
没多久人就越来越多,赵晓明身旁的空间也被挤占得越来越小,到最后她只能把屁股挨在箩筐边沿上坐着了,不过不用担心坐不稳会摔跤,她前后左右都是人,把她挤得稳稳的。
幸好现在是冬天,而且还能用围巾蒙住口鼻,万一是夏天的话,这人挨人的,铺天盖地的汗酸味可怎么顶得住?
像她们这样在车斗里边的还算幸运了,要知道车斗的边缘还挂了一圈人呢,还有一些活鸡活鸭用绳子绑着挂在边上,一路上聒噪个不停。
赵晓明忍着屁股开花的感觉在路上颠簸了半天,终于过了那天那座石拱桥,到达县城了。
墟日的县城比那天热闹多了,到处都是随地摆卖的农村人,来逛集市买东西的城里人也不少,熙熙攘攘地非常热闹。
张天娇找了个空地就把箩筐放下来,先把上面盖的两张油布拿下来,在地上铺好,然后再把箩筐里的东西一样样摆出来叫卖,赵晓明一看,她带来的东西还真不少。
两个金黄的大南瓜,一堆早上刚摘下来的新鲜嫩绿的蔬菜,一小袋黄豆、一小袋干玉米粒、一袋大米,几把菜干,居然还有一小筐鸡蛋,她还特地用棉衣包裹着,一个也没碰坏。
另外还有一卷浅黄色的土布。
赵晓明看看周围,其他人卖的东西也都大同小异,都是农家自己出产的东西,还有些捉了活鸡活鸭来卖的,她不由得有点奇怪:“不是说要割资本主义尾巴,不许自由买卖的吗?”
张天娇一脸茫然:“可以的呀,我们一直都是这样卖的。”
这时,两个穿着中山装,带着红袖章的男人一脸严肃地走过,走到张天娇的摊位前停了下来,在手里的一个本子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撕了张粉红色的小纸条递给张天娇,张天娇则从口袋里摸出五分钱交给他们,然后接过小纸条,别在放在一旁的箩筐上。
“他们干嘛?”赵晓明悄悄地问。
“收税的。”张天娇回答。
哦,这么说摆卖就是合法的咯,害她还白担了半天心呢,原来这计划经济也没有史书上说得那么可怕嘛,老百姓有钱的话还是可以买得到东西的。
赵晓明兴奋地想,找个机会她也要摆个地摊,把空间里的东西拿点出来卖掉,以后就再也不用再过这种穷光蛋的日子了。
张天娇的东西新鲜,她整理得又干净,很快就被来买菜的城里人你一把我一把地买掉了,不过东西卖得并不贵,都是几分一斤这样卖掉的,难怪上次她让赵晓明买东西的时候拿出来的都是散碎的零钞,看来她那些钱攒起来也着实是不容易的呢,也不知道要这样辛苦地挑着担来卖上多少次才能攒下几块钱。
最后还剩下一卷土布,张天娇带着赵晓明换了个地方,刚才那儿主要是卖菜的,这儿却是卖日用品为主,有竹篾编的各种篮啊、筐啊,还有农村妇女手工做的鞋底,葫芦做的水瓢等等,各种各样你能想到或不能想到的东西。
张天娇怀中那卷土布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卖出了两尺二布票的好价钱,张天娇高兴地拉起赵晓明的手:“走,咱们逛百货公司去。”
赵晓明看着她挑着空箩筐的模样:“就这样去逛百货公司?”这样进去真的不会被人鄙视吗?
不过到了百货公司的门口她就释然了,百货公司里面热闹得很,挤挤挨挨的都是人和各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比如说张天娇的箩筐,还有各式各样的篮子以及装鸡鸭的笼子等等,看来这已经是墟日农民逛百货公司的常态了。
售货员的态度照常倨傲,但顾客们都并不在意,不厌其烦地仔细看着,比较着,一次又一次陪着笑脸让售货员把货物拿出来给他们挑选,哪怕被嫌弃被鄙视也绝不将就,毕竟要掏出来的都是他们的血汗钱,当然要挑最好的买。
其实赵晓明是不太能理解的,在她看来,农民挑来卖的都是天然有机安全食品,在现代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偏偏卖得那么贱,好不容易换了点钱,却用来买这些劣质却昂贵的工业制品。
不过算了,他们高兴就好,就像张天娇,每天忙里忙外,累得半死,还要抽空纺纱织布,一年到头织了许多土布,最后只换了十尺布票,再加上不知道卖了多少青菜和鸡蛋才攒下来的二十块钱,买了一件化纤面料的外套,居然高兴得脸都涨红了,对她来说,因为这件衣服,这一年的辛苦就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