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独有的馨香扑在她脸上,柔软香暖的身子把她包围,木雪挣扎着要起来,可她哪里是自小习骑射淳于敷的对手,没扑腾两下,就被她老鹰捉小鸡一般重新逮到怀里紧紧抱住。
“淳于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难道没人告诉过木四小姐,扶风弱柳之姿,最使人有攀折之欲么?”
这是什么意思,把她当秦楼楚馆里的女儿了么!她虽不是什么士族嫡出,好歹也算是正经人家的闺秀,淳于敷真是欺人太甚!
想着,木雪脸一沉,“淳于姑娘自重!”
她面上微有愠色,淳于敷却看不见一般,淡淡一笑,“四小姐莫恼,文施未有欺辱四小姐之意,只是想帮四小姐立足罢了。”
木雪怒色未消,“我的事,不必姑娘费心。”
“哎,四小姐可真是冷淡。”淳于敷轻轻一笑,白皙指尖挑过她一绺青丝,放在鼻尖轻嗅笑道,“过去的事,四小姐不让它过去,非要抓着不放。四小姐处处行善,难道便能抵消了四小姐的罪,难道那些入了黄泉的人,在阎王殿,会感念小姐恩德,在阎王爷面前为四小姐说好话么?”
木雪不动不语,听着耳边湿热声气吞吐道,“丧在四小姐手上的人命,可不比文施少,你既然可以狠一次心,为何不可狠第二次第三次?四小姐可知道,善良,有时却是一种致命的弱处呢。四小姐就算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不该想着四小姐的娘么?”
淳于敷果然擅蛊惑人心,这些话一阵阵化作热气,吹得她耳尖发红心口发慌,却没有以往的希冀,反而嫉恨得很。
把她当傻子,当成猴耍,可一不可再!
猛地推开她,木雪后退一步,冷脸看她,“你想骗我!”
怀里的香气忽然消散,淳于敷不悦的放下手,挑眉看她,“文施不是说过,想要四小姐与文施一同除掉京都淳于族么?”
“淳于敷,你以为我和两年前一般,还会被你所欺么!你们江南淳于府所以富甲一方,全仰仗京都族人,若是本家毁了,你们淳于一族才是真的完了!事到如今,你还要说你是要和我联手么!”
“哎呀,两年不见,四小姐伶俐不少。”淳于敷一愣,随即笑眯眯地拍手,“竟然在短时间内堪破我的话,可见这段时间你也不单是在装柔扮贤么。”
“不及淳于姑娘。”木雪冷笑,“假话一套连着一套,都让人看不清,到底是真是假!昨夜根本没有什么淳于族人过来,你所以要欺我,是你看上了钱玉的财势和她背后有兵权的陈将军,你想利用他们取得京都淳于族的信任,好让你这一脉在江表东山再起!”
淳于敷一怔,随即笑着点头,“嗯,聪敏了不止一点半点。不错,这位美貌的钱公子不似池中物,我确有利用他的意图。”
说着,她慢慢行至她身边,顺着她的肩头捋到她的心口,指尖搭在上头轻轻扣了扣,似笑非笑道,“不过四小姐,文施的真实意图,还是想要四小姐能独当一面呢。”
木雪冷淡道,“我不信。”
淳于敷闻言,笑容一窒,良久,脸色慢慢沉下来,抬手摸摸她的脸,低声叹道,“嗯,若我是四小姐,怕也不会相信,但是怎么办呢,我信就好了,钱公子既然让我做你的西席,我自然会竭尽所能。”
木雪冷笑着把脸偏开,“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淳于敷摸摸心口,笑说,“哎,可真是伤人,四小姐就这么不待见文施么?”
木雪皱眉,“淳于敷!”
“嗯,我在,四小姐有何吩咐。”笑着应一声,淳于敷转身拿了块糕点,放在嘴里细嚼了一口,点头,“这卉糕味道不错,四小姐该多尝尝,免得日后吃不到了。”
她句句话中有话,虽然在笑,可她眼里脸上一丝儿笑意也无。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淳于敷微微一笑,“四小姐聪明伶俐,自然不会猜不到这座城被柔然攻下只是迟早的事。柔然虎狼之质,后梁新帝又嗜杀背信,帝王年幼,政权外持,齐国腹背受敌,若我推度不错,迟不过明春,后梁与柔然必会联手攻齐,京都的那些士族,除却陈将军一族还有些硬骨头,余下的尽是乞和软糯一辈,城池被夺,定会撺掇帝王南下迁都,四小姐可曾想过,那时又该如何?”
“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不想四小姐这般美貌的一个可人儿,陨落在战火中罢了。”
木雪闻言,皱眉紧盯着面前风情貌美的胡族女子,被她看的人却没有丝毫不自在,慢条斯理的吃掉两个糕点后,用手帕优雅从容地拭了手,缓缓踱至她面前,微微一笑,“文施先行告辞了,四小姐只要信文施暂且没有害四小姐的意图便好了,别的……四小姐还是莫要考量太多为好。”
话落,她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只留下木雪空对着摆满食物的桌子,琢磨她的用意。
“淳于敷,你究竟想做什么……”
***
齐国虽仿前朝设市巷,但与前朝只有早市不同,青阳城中,市闾不至月上梢头不绝,是以当钱玉急急把前院陈季延送的人和物安置妥当,去到巷市时,摊铺人烟虽少,早市竟还未撤下来。
见此情状,钱玉忙吩咐道,“钱多,你带人四处寻寻,看有无漠南商人。”
钱多答应着去了,半个时辰后才喘着气小跑着回来,报说,“少爷,小的们把这青阳县城翻了底儿朝天,只找到几个游商,据他们说,朝廷限令,这两样东西都是官家要的,不许民家人多要,他们进关带的笙树季竹,统共加起来苗子还没百株呢。”
“嗯,这也难怪,这两样东西毕竟是造箭矢利器,官家为了防民间骚乱,不许多植也是常理。不过这么一来,就有些难为人了。”
这县城内外恶殍丛起,只靠着这些游商带来的几百株树苗,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也不能济事。
见自家少爷眉头紧蹙,钱多又忙补说,“少爷,不过他们又说告诉小的,他们这些游商不能多带,持有漠南官府文牒的商人却是可以多运这些的。”
“嗯?”钱玉眉头略舒,“有漠南官府文牒的商人?这么说,这漠南商人里也有专垄之人?你有无问他们是否这般大商人的名姓?”
“嘿嘿,小的就知道少爷会问这些,所以小的事先都查明了。”笑嘻嘻地说着,钱多从怀里掏出来一张揭名纸,“少爷您看看,这上头写的,都是大商贾的名姓,这些持有漠南官府文牒的人,从漠南运个几板车笙树来还不是小菜一碟!”
钱玉接过掲名纸,展开看了看,上头果然写了不少名姓,其中写在白纸开首用浓墨描粗的名姓却是让她格外着意。
遂拉过来钱多,指着那名字,问他道,“这是怎么回事?”
“啊,这个。”钱多细细看了看后,摸摸后脑勺,回想道,“这是那写掲名纸给小人的人特别说的,他说,这个叫燕宝示的,似乎与漠南王族有旧,与咱们京都那些士族也有些联系,所以他做的生意,没有一单不成的,所以小人就把这个人的名字描粗了。”
钱玉皱眉,“这么说,咱们要想买这些东西,找这个叫燕宝示的人买,就能买来够数的?”
“嗯,似乎就是如此。”钱多点头,笑嘻嘻道,“少爷,您是不是怕找不到这个人啊?这事您就甭担忧了,小的听了那游商的话,立时就问他知不知道这人的住处,那人告诉小的,这燕少爷啊,似乎是在这齐国边境有一笔生意,所以啊,据说他就歇在咱们这青阳县城的某个客栈里!”
“是么。”钱玉捏着手里的掲名纸似笑非笑,“那这事可真是巧了。”
……怎么觉得他们少爷一时间脸色不大好啊?
钱多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见钱玉突然沉着脸往前头走去,他忙追上去,“少爷,您去哪儿啊?”
“呵呵,既然他住在咱们这青阳县城,你说,有哪个客栈会比城东的曲来酒楼更大,更符合他这个大商贾的身分呢?”
钱玉步伐不减反快,钱多一边辛苦跟上去,一边喘气道,“少,少爷,您是说那燕少爷,住在曲来酒楼?不,不对啊,听那游商说,那燕少爷最厌青楼楚馆,也不喜欢大酒楼,比起这些,他,他似乎更钟意民居。”
闻言,钱玉脚步一滞,忽然掉转身子,往县衙跑去。
后头钱多没反应过来,忙一边追一边喊,“哎,少爷,您这又是做什么啊?”
若是钟意民居的话,恐怕,这县城没有比县衙里头的房子更为“民”了。
钱玉心知肚明,也不说破,只突然停了脚步,淡淡回头吩咐道,“本少爷突然想去拜访一下县守大人,钱多,你去准备一下拜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