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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彩的曾祖曾随先帝开疆辟土,以显赫的功勋被封荣国公,创下了庞大的家业。后祖父承爵,依旧风光一时,只是祖父去世后,唐门这一代的三个儿子却没有继承将门家风,长子唐世林被降爵承袭侯爵,次子唐柏林自幼习武,因善骑射,后入京师各军中唯一的骑兵部队——飞骑军,多年下来,也只是个四品威远将军,与公府旧日荣光自然不可相提并论。
但唐府百年基业,数代累积的家产却非新贵可比,单单公府宅院便跨地数十亩,府中亭台楼榭、奇花异草、假山怪石不胜枚举。
待步行了多个回廊院落,饶是向来活泼好动的唐明瑶也已累的气喘吁吁,拉着明彩道:“好姐姐,家里实在太大了,我们还是回吧。”
明彩自“梦”中醒来,也是多年没有逛过唐府,身边一草一木,在脑海里早已描摹了不知多少回,如今又见,心里说不出的恍然,待明白了唐明瑶意思,便笑道:“就等妹妹开口了,再走下去我的脚底也要长泡了。”
“那姐姐怎不早说?”
“早说了,回头你又寻思是我不想陪你怎么办?”
“哎呀……姐姐笑话我。”
“好了好了,可是累了,先喝点茶水,再回老夫人那里,想你住的院子早已收拾妥当。”
明彩示意丫鬟将备好的茶水奉上,便率先坐在廊下,唐明瑶接过,也不试冷热,便囫囵灌了下去,嘴角全是溢出来的茶水,随手擦了把道:“累了方觉得这一碗茶也是琼浆玉液,姐姐也喝点。”
明彩捧盏小啜,抬眼见唐明瑶忽闪着大眼盯着自己,心道虽同为公府小姐,但由于三叔三婶疏于管教,言行举止并没闺阁小姐的仪态,对人也并无二心,单纯的厉害,才这么短时间便从她眼里看出无限的欢喜和信赖。
不免想到前世的自己,也是这么毫无心机,与谁都掏心掏肺,最后被人捏了个女德失教、败坏风华的名声,导致来说媒之人往往无功而返,白白误了光阴,而那时她一心扑在慕容博身上,反而觉得没人娶她是件最好不过的事,直到进入后宫,才悔之晚矣,倘若慕容博也喜欢她,又为何不愿娶她?还把她送上龙床,又安的什么心?临死她才知道,原来慕容博爱的是她姐姐唐明珠,她自始至终都是个傀儡而已。
想到这里,不觉一叹,对后来被排挤的唐明瑶分外心生怜悯。
伸手擦去她下巴上挂着的茶水道:“可仔细些,大姑娘了,既然回来找婆家,言行举止可别再鲁莽了。”
唐明瑶脸上一红,今日回京,与这个四姐相处小半日,便觉着似乎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她自幼离京,与父母在杭州经商,随着家业越来越大,父母在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少,巴结讨好之人越来越多,又没有兄弟姐妹相伴,哪一个不是将她捧上了天,谁会教她这些?哄了她开心讨了好处就成,猛然听明彩细声叮咛,便觉得这血脉相融的亲情格外让人心暖。
“四姐以后多教教我,弟弟才两岁,那么小丁点的人儿,我也没个说话的,许多都是不懂的。娘说皇城里的人听着诸子百家长大,比常人多了几个心窍,懂的可比我们行商之人多了去了,还让我万不要轻信于人……”
身后丫鬟罗香忍不住狠狠咳了两声,天杀的小姐哟,这话你怎能对四小姐说?比常人多了几个心窍?你这是夸她还是骂她呢?夫人让你不要轻信于人,你这竹筒倒豆子又在胡说什么?
偏唐明瑶不懂罗香暗示,问道:“罗香你是怎么了?吹风了不成?要不要喝点水?”
染翠在一旁早已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明彩亦是笑道:“这些话对我说就可以了,其他人面前可不能再说,这是三婶叮嘱你的私房话,可懂了?”
罗香投来个感激的眼神,唐明瑶方醒悟的点点头,“四姐说的我照做便是,我们回吧,也不知我娘和老夫人都念叨些什么了。”
罗香满头黑线,长辈谈话,晚辈要知道做什么?偷眼打量四小姐,见她唇角含笑,并不在意,心下大安,夫人归京前就嘱托她看管好小姐一言一行,幸好今个遇到的是四小姐,否则小姐这八面响锣的性子还真讨不了好。
二人正回老夫人处,边走边说着闲话,还未到迎鹤院,迎面来了两个人。
明彩尚未在意,已听其中一人道:“是三姐儿么,旁边的是老三家的?”
明彩方看向对方,说话的是身穿烟青色常服的大伯唐世林,身旁一人眉目含笑,身着虎纹朝服,雄姿英发,不是别人,正是明彩父亲唐柏林。
“爹!”明彩眸光一动,便起了水色,一头扑向唐柏林怀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今日怎么出来了?是大好了?外面再热闹,可要仔细着自己。还不和大伯见礼?”
唐世林尚不清楚唐柏林一连串的问号是什么意思,道:“三姐儿怎么了?”
“大哥,这是彩姐儿!前些时候病着了,前几日才好。”唐柏林大手摸着明彩发顶,语意轻柔道:“怎么了?几日不见,和爹越发的嗲了?”
怀中的明彩听他一眼就分辨出了自己,又当着大伯面逗她,心里又喜又酸楚,却又咬唇不敢哭出来,她这个不孝女,何止几天没见过亲爹了?她记忆里唐柏林对子女向来娇惯,为人谨小慎微,克己奉公,忠于皇权,最后为了她竟然配合慕容博设计陷害废太子慕容方,并间接逼死了成帝,为了一双女儿,他竟违心做了那么多事,想来最终他的内心定是自责万分,这一辈子,她再也不要父亲做不忠不义之人。
思及此处,明彩恨不得将慕容博凌迟了才好。
一旁唐明瑶此时也已明白过来,忙不迭的跑上来与二人见礼,明彩亦是从唐柏林怀里出来,与唐世林福了福。
“明瑶是吧,你爹怎么没回来?”
“回大伯,爹在庄子上可忙了,听说山东水灾,他正与一些商户筹资去救济呢。”
唐世林与唐柏林对视一眼,朝中确实已知道了山东灾情,也剥了银两过去,没想到自家老三竟然还忧国忧民,一个商户还兼济天下,这实在没看出来。
“你爹参与筹资?”
“也不尽是,听说朝廷银两批复流程繁琐,又要一级一级发下去,爹和一些大户便先备了粮食和被褥,雇了车队送去。”
唐世林若有所思,明彩见他神情,头有些疼,这个五妹还真是个实心眼,问什么答什么,做好事难道非要亲力亲为?自己侄女大婚也不回来?
说话还真是门技巧,于是道:“三叔还真是分.身有术,忙着救灾,还安排送了好些东西回府,听五妹刚刚说还从杭州买了六个丫鬟,两车绸缎,不几日就送给长姐做嫁妆。”
唐世林闻言一笑,与唐柏林道:“自家兄弟,做什么这么客气?”
唐明瑶闻此方觉说漏了嘴,忙道:“都是爹娘的心意,现下手里产业多了,爹走不开,说等老夫人大寿再回来和大伯赔礼道歉。”
唐世林道:“杭州与京城来回一趟得个把月,你与你娘回来,已是难得,自家人无须客气。”反正礼到人不到也可以。
正说着,一侧传来一道笑声:“这是怎么了?这么大姑娘了,让大伯看笑话不成?还窝在你爹怀里?”
明彩这才发现还黏着唐柏林,忙笑着迎上说话的大江氏,拉着她的手左右晃着道:“母亲,女儿两个都黏!”
大江氏国字脸,下巴微尖,眼明眉浓,看上去是个有福气的,可本就体弱,又自生产二子后落下了月子病,脸色甚是苍白,脂粉也盖不住的苍白。
唐柏林共有三个妻妾,嫡妻大江氏,妾室曹氏和小江氏,虽然小江氏和二姨娘曹氏同为妾室,但是小江氏是大江氏的庶出妹妹,那年大江氏生完次子,身体每况愈下,眼见没有几天日子,江府将小江氏送入门冲喜,也是想着一则如果大江氏殁了,小江氏便会被扶为正妻,江府与唐府还是姻亲之好,二则如果能将江氏晦气冲走,那是最好,没成想大江氏随后果真慢慢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