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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令沉知道自己和旁人不太一样,这不一样不仅仅是源于他一半的妖族血脉,因为他和自己所见的大多数妖也不甚一样。
即使是妖,也有*、有情感,而他对身边人的感情很不敏感,他内心的情感很淡薄,更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
他当然自己的来历,也记得出生后再广袤无垠的雪域荒原之上自在的生活,后来母亲回来了,父亲要带他们回家,让他化成人的形态,并千叮万嘱不要把雪妖血脉暴露出去。他很快就明了自己所处的情况,也认真应允了。
但是总有些事必然会发生,比如按照雪妖的标准在他生理上完全成熟的时候,必然会被动妖化,在那之后他就可以自己自主控制身体状态再人和妖之间转换。为了保护他的妖化形态不被发现,在察觉到他很快将步入完全成熟的父母将他送往了一处僻静的别院,每个月来探望他一次,对外则称少宗主外出历练。
他们没有预料到的是幕令沉这次被动完全妖化却爆发出了超出想象的强大力量,瞬间就撕碎了幕老宗主和夫人为他布下的各种防护阵法,几乎毁掉了半个山头,而后如风般携漫天风雪飘游至万里之外,直至终于力竭倒地。
然后居然被一伙不守规矩的黑心收妖师绑了去。
即使如鱼肉般被关押锁住,幕令沉依然很冷漠,也不慌张,他知道凭这些人的本事根本杀不死自己,既然杀不死自己,那等自己力量恢复死得就是他们。
被关在车上的时候他知道有一个少年一直盯着自己看,后来还跟着藏到了车上,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少年会救自己。
没想到他居然背着自己一口气跑了那么远。
没想到他说要护送自己离开。
他的力量至少还要一个月才能完全恢复,有少年在无疑方便许多,他自然答应了。
但是没想到等自己力量已经完全恢复,能够变回人形,离冰玄宗也已经很近了的时候,他依然不想和这个少年分开。
他曾经问他爹为什么要带娘离开极北荒原,他爹说因为喜欢;
他问他娘为什么会跟着他爹离开,他娘也说因为喜欢。
他问他爹什么叫做喜欢,他爹支支吾吾地答不出来,他觉得他爹和他娘简直不可思议,他娘却告诉他,喜欢就是你看见一个人之后有冲动想用尽各种方法把他劫进巢穴里守起来。他那时候依然不能理解,一脸木然地看着他娘,他爹却把他娘拉走,哭着说你不要这么教育儿子,然后回来三番五次反复告诫他不能真的把人接回家,要好好地跟人家处,等到人家自己愿意跟你回来才算。
他不想和少年分开,他想把他劫回家守起来,但他爹说大多数人类不会接受这种做法,对方会讨厌他,他得好好跟人家处。
于是他带着少年在冰玄宗附近绕了三圈,努力地和少年好好处,直到少年自己隐隐发现了不对。
幕令沉在旁的方面脑子都很灵光,他知道自己要维持自己落难的虚弱的赤贫小妖的形象,不敢取乾坤囊中的东西出来,一切吃用花销都是靠的少年,少年手中的灵石全部来自他师兄,并不算富裕,需要住宿的时候当然是两人一同睡一间小房间。
有一天早晨外面下了雪,床靠窗,少年躺在里面,他躺在外面,少年睁开眼看见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愣了一下,随即眼睛睁得好圆好大,一挺身坐起来扒在窗台上望着外面的积雪,看了好久好久。末了回过身就用那样的眼睛看着他,问:“有没有永不融化的雪?”
雪对于他而言毫不稀奇,只要愿意他自己就能随时随地地招来漫天大雪,少年居然会喜欢雪,那天会不会也喜欢我?
幕令沉自己兀自想了很多,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他只想把他抱到怀里,轻轻吻他的发梢、额头、眼睛、鼻尖、脸颊……
直到他再也拖延不下去的那天,他和少年告别,轻轻凝出一片雪花,雪花中有他的妖力,永远不会融化。
他想说,“和我在一起,雪就永远不会化,你要不要和我回家?”。
但是他本不擅长和人交流,别的时候也不爱开口说话,更不敢贸然和少年说话。他和他走了一路,听少年讲了许多,却硬是没能张口讲一句话。
最终他将雪花递给少年,伸手给他理了理头发。
他不懂得该如何表达感情,他只知道爹喜欢娘,每次出门的时候,爹都会给娘理理头发。他只能这样拙劣地模仿而已。
徐青修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幕令沉每次给他理头发,都是在告诉他,青修,我喜欢你。
和少年分别之后,幕少宗主看着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背影,又不禁觉得无比的悲伤,于是他化回人形,悄悄跟了上去。
他不会和人搭话,也不敢和青修搭话,他知道自己妖形和人形的面容其实长得一样,旁人或许不觉得,少年刚和自己的妖形日夜相处了那么旧,即使突然看见这张“幕少宗主”的脸也一定会察觉不对。他担心青修发现之后嫌弃自己,更不敢现身。
但是当年抓走他的那些人居然还敢来找青修的麻烦。
他想直接现身把那些人撕碎,又怕引得青修心生恐惧或给他带来麻烦。他认出这里是寒山门地界,寒山门掌门不久前还携夫人女儿弟子去冰玄宗拜访,他记得他们。
直接变成掌门恐怕会被识破,变成较少在外走动的掌门之女也够先将这些人吓走的,等他们离开青修,他再去同他们算账。
于是他变成了施淡淡。
那些人走后他忍不住伸出手给青修理了理头发,他看见青修羞红的脸,觉得很得意,后来想起自己现在是个小女孩样子,就又不开心了。
青修问他何以为报,他挑中了早就相好的那块玉佩。青修说过这是他师父送给他们师兄弟留着娶媳妇用的。他知道娶媳妇是什么意思,就是把人劫到巢穴中守起来的进阶版,正是他想做的。青修娶不了媳妇,就只能等着自己来娶他——整个计划真是非常通顺呢。
十六年后的幕宗主大半夜的摸着当年从青修那里坑蒙拐骗来的那块玉,简直想敲死当年那个单纯弱智的自己——当年多好的机会,那可是和青修同吃同睡走遍了大半个修真界,居然一句话都没敢说!青修那么傻那么好骗,如果当年就弄到手,现在女儿都该成年了,何至于蹉跎这么多年。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现在幕宗主觉得自己每一天都在进步,每一天都更加看不起昨天那个没用的搞不定爱人的自己。或许是正式成婚有名分了的原因,或许是修为与日俱增的原因,他现在觉得自己对“幕氏追妻及维持婚姻稳定的几点纲要”有了更新的理解和认识,并能更好地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畏首畏尾说不出口下不了手的情况越来越少。
但是他今天还是要蹲守空房,因为青修他回澜烟山庄办事去了。
他回想当年的事,越发觉得不提之前,青修在乾坤秘境时肯定对自己生了误会,但是他实在想不到到底是什么误会,只能通过后来青修的态度转变大概揣测误会应该是已经解决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决定等青修回来后再解决一次,坚决不留漏洞。
第二天徐青修从澜烟山庄刚一回来,就被幕令沉直接抱回了房间。
“令沉,你有事吗?”徐青修十分懵懂,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尚且搞不清状况——幕令沉一向都是可靠的,稳重的,不说话,但也不会胡作非为,虽然最后一点的可信度好像要打个折扣,特别是成婚以来。
他被扔到床上,回过头,却看见幕令沉冰着脸背对着房门站着,他身后寒气四溢,冰幕逐渐爬满覆盖了整个房门,堵住了全部的出路。
幕令沉眸色深深看向他,微微抿起薄唇,沉声道:“幕氏纲要里说,没有什么问题是关上房门不能解决的。”
他一步一步朝徐青修走去,表面看去,面上的表情依然寒冷而漠然。光透过窗纸和冰面照进来,为他描摹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修长的影子斜斜映在地上,渐渐显露出纤长的耳朵,锋锐的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