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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许黎静静地看着眼前姿容曼丽的少女,视线掠过她黑如瀑的长发,莹白若雪的脸颊,温软柔润的朱唇,冷冷淡淡清清澈澈的黑色眼眸,最终还是压下了心中的不舍。
他爱她笔墨难以描摹的容颜,也喜欢她体贴而独立的性格,但是也没有什么办法,他将要娶的人是素有医仙世家之称的明家的长孙嫡女,而眼前的少女不过是他一时发善心带回来的下界偷渡人而已。
他还是说出了口:“雪雪,我要成婚了,就在七日之后。”婚事自然是早已定下来的,只不过他一直瞒着她而已。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垂下了眼。她原本就不是话多的人,在这偌大的世家之中也只会同许黎说上几句话。
她依然不动声色,只是静静坐在那里。
我为什么还会对这样的人抱有希望?
如果我告诉你我不姓慕容,而姓幕呢?
如果我告诉你我不叫慕容雪,而叫幕念卿呢?
如果我告诉你我爹爹一个是冰玄宗宗主幕令沉,一个是澜烟山庄庄主徐青修呢?
如果我说我二伯父是北炎魔君呢?
心中不自禁扯出一个嘲讽的冷笑,心上的空洞却越扯越大。
许黎看着眼前的少女,想要去摸一摸她的头发,安抚般道:“雪雪,等安定下来,我会说服明姝,娶你做侧室。”
她应该明白的,即使不是明姝,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也绝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娶她做正妻。
娶做侧室,做他许黎的侧室,对于一个偷渡客而言,已经是非常好的归宿了。
冰魄剑灵不停地在意识中安慰她:“忍住,别动手,别动手,谁一辈子还没爱过几个人渣……算了,这人实在太渣,忍不住就动手吧,咱俩估计打不过他们一家子,我帮你回去找你爹来救你。”小丫头片子非要搞什么离家出走,离家出走嘛还要把他带走防身,害得他这种老人家也没法冬眠休息,不得不时时刻刻醒着看着她。
幕念卿没理他,只是仰起脸,避开他的手淡淡道:“哦?还可以这样?我还以为上界的仙人都是不食人间烟火,只有遇到情投意合一生所爱之人才会结为伴侣。”
许黎的脸色青了一瞬间,很快便狼狈地离开了。
都说女儿肖父,幕念卿面容及神态都随了幕令沉。只是在这以禁制阵法闻名的世家许家之中,没人会把这个据说是从下界偷渡而来的孤女和声震四方的冰玄宗之主联系在一起。
2.
幕念卿独自来到后山禁地,轻车熟路地以手结着反印突破层层禁制和阵法来到天堑之底。
她的脚下绘着一个金色的辉煌至极的封魔大阵,封魔大阵之上还摞着一个移天换日大阵,只不过这两个阵法都被人动过手脚,现下对面峭壁上的那个年轻人才能醒过来。
即使被封魔大阵牢牢封印在峭壁之上,他的举止依然不失优雅和尊贵,仿佛是帝王偶尔出来度假一般从容,但幕念卿却不会轻易被他的外表所迷惑,毕竟这个人身上散发着浓郁的、她在熟悉不过的魔气。可能是因为自家二伯父就是北炎魔君,也常去北境魔域玩耍的原因,幕念卿对魔族并无很多修士那样的偏见和忌惮。
说起来广寒君还算做她师父,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这当然不是因为广寒君某日突然发现她根骨清奇哭着喊着要来冰玄宗收她做徒弟,而是因为七岁那年她突然对阵法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于是她爹就动用自己的关系给她报了一个高价的辅导班,让她跟着去学阵法。
这个辅导班的老师就是广寒君,学生就她一个——一般人即使掏得起广寒君的学费,恐怕也没门路能找到这位让他开班。
男人看见她来,嘲弄地挑起左边的眉毛:“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你那个小情人是不是要结婚了,新娘不是你?”
幕念卿不甘示弱,冷冷地瞪去一眼:“不过是神识外放,算什么本事,好意思说。有本事你下来走两步?”
男人自然是下不来的,闻言却也不生气,反而露出了堪称快意的微笑。
幕念卿今天看他格外的不顺眼,忍不住呛道:“你笑什么?”
那人道:“我就是看许家人不顺眼,想到他们要吃瘪,我就开心。”
他又扫了一眼站在下面的少女,暗道许黎那小子才叫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从下界偷渡而来的微有灵根的孤女?他也信?虽然被封印在这里两千多年也昏睡了两千多年,但他还真没见过有哪个从下界偷渡而来的凡人能毫不费力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突破这里的上千道禁制来到下面,每隔两三天就来一次,简直和吃饭睡觉一样随意。即使是修为精深的修士,如果不是精通阵法,要做到这一点也是绝不可能的。
幕念卿原本只是对这里密布的强大阵法和禁制感兴趣,却没想到这下面还封印着一只魔,她在许家这些日子每两三天都要来这里研习这封魔大阵,久而久之倒也和这魔有了交情。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南宫昀毫不做作地告诉她:“南宫日。”
这个名字有些奇怪,幕念卿忍不住确认道:“真的?”
南宫昀笑了:“许你叫慕容雪,就不许我叫南宫日?”
3.
插一句题外话。
幕宗主有特别的给孩子报名师辅导班的技巧。
就说当年找广寒君学阵法的事,首先挑时机很重要,一定要挑韩墨文在广寒君身边的时候,拿着礼物带着孩子去找广寒君。
第一先夸,不要逻辑地夸:“仙君当日威震九州,于阵法一道上更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时人交口称赞,后人已敬仰不已,实在是名垂千古,万世流芳……小女如果能跟随仙君学习,实在是毕生之幸。”
韩墨文双眼亮晶晶的,十分崇拜看向广寒君,心道寒哥他当年果然是很厉害的仙人。
“仙君”,很好,称呼没错,广寒君心中暗自点头,再看旁边韩墨文那心向往之的景仰表情,顿时觉得陶陶然,几乎要醉了,明知道对面人夸这些话都没过脑子也得美滋滋的让他们夸下去——别人怎么议论他不重要,但是他在韩墨文心中的形象很重要啊。
第二再说学费:“幕某愿以每日千枚灵石的价格请仙君教导小女。”
每日千枚灵石,逗我呢?本君替你教孩子就值这么点钱?掉价,不干。
广寒君还没来得及做表示,韩墨文已经暗暗拉拉他的衣袖:“……寒哥,每日千枚灵石呢。”
在韩墨文看来,这价钱不仅非常高,最关键的是教导幕小姐学习的工作总比做那种生意清贵体面多了,更适合他寒哥这样道骨仙风的人物。
广寒君以广袖掩面,心想果然昨日为了坑夫人又装穷装过头了,每日千枚灵石,他堂堂广寒君怎么看得上眼?!但没办法,为了昨日撒的谎不露馅不穿帮,也只能接了。
最后再隔山震虎,要特意对韩墨文道:“小女在家中被我和青修宠坏了,性子顽劣,韩先生性格宽厚,人品高洁,这些时日还望韩先生多加教导。”
韩墨文才不像广寒君那样刀枪不入,被这一夸就涨红了脸,连连道:“不敢当不敢当,我一定照顾好幕小姐。”
只要韩墨文对孩子上了心,广寒君为维持自己世外高人高远脱俗的仙君形象就绝不可能敷衍。
站在一旁的何瑞都目瞪口呆,心说这真是亲爹,为了小姐学点本事简直不能更上心,宗主居然能如此巧舌如簧长袖善舞。
徐青修也呆了,送走女儿之后叫了一声“令沉”,一时不知道该夸什么。
幕令沉板着脸走到他面前,道:“我是不是特别有用的好爹爹?”
徐青修瞥他一眼,忍笑道:“是。”
而后两人相携离开。
广寒君回头瞅瞅被韩墨文拉着的自己刚收的小小学生,心道幕令沉现在很会嘛,把女儿放自己这里学学阵法,再放夜天宫里让那些大魔陪她玩一玩,他自己又能和徐青修过好些天的二人世界。
所以他就说姓幕的那种变/态大妖怪最奸诈最不好惹最不好打交道了,还是他们含烟魔最淳朴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