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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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师芮的目的地在山腰处，人为踩踏的路径笔直延伸向前方。这是个较别处更陡峭的地势，没有参天大树，杂生的繁草随风摇摆。

行到崖前朝远处眺望，便能将鳞次栉比、川流不息的城市尽收眼底。

风呼啸着，带来极为清爽的凉意。

秦师芮熟稔地支开画架，打开工具箱，将折叠椅打开，一个给沈黛，一个摆在画架前。

沈黛还是第一次给人做模特，有点紧张，“我，我要怎么做？”

秦师芮低笑道：“别紧张，我会教你的，这里风景不错，你想到处看下吗？”

沈黛点头，心情愉悦，这里天朗气清，吸入肺里的空气都觉得无比新鲜干净。

沈黛绕着这处地势转了一圈，往回走的时候脚步微顿，她站的地方正好看见秦师芮的侧颜，秦师芮神情专注地观察着远处的风景，随意绑起来的头发被风吹乱，她坐姿说不出的好看，修长的双腿，稳稳执笔的手臂，跟这片幽静的茂林形成一片独特的风景线，美不胜收。

时间仿佛突然凝固，眼前动人心魄的一幕宛如静止般。

下一秒，优美到极致的画面就被一声悲戚的惨叫给打破。

毛发雪白的狐狸身姿矫捷地在树干间跳跃奔跑，树下的将军使足吃奶的劲，跑的气喘吁吁、张嘴吐舌头喘气。

狐狸累了，就趴在一根粗壮的树杈处，悠闲自在地晃悠着尾巴。

将军仰头可怜兮兮地盯着狐狸，两条前肢趴在树干上，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沈黛转过头，不忍再看。

秦师芮朝沈黛招手，等沈黛走近一些，便叹道：“买将军的时候，卖主就说它有残疾，跟别的狐狸不一样。”

沈黛：“…………”将军除了外表像狐狸，根本没有半点相似处啊！

“将军看起来很喜欢小婕，它以前特别矜持，别的雄性示好，连搭理都不搭理的。”

沈黛道：“是吗……”

她转过头看了看将军，实在无法想象现在绕着树干转圈，哈着气，仰着脑袋迷妹表情盯着狐狸的将军矜持的模样。

秦师芮收回视线，她让沈黛站在朝向崖壁的树冠旁，若是累了可以坐下休息会。

沈黛僵硬地摆着姿势，被秦师芮专注直视的视线盯得面红耳赤，她能感觉到秦师芮的目光在她脸上一寸寸移动，勾勒着她的轮廓，轻抚着她的肌肤。

秦师芮低笑道：“你太紧张了。”

沈黛微低着头，抿了抿唇角，心跳加速地说：“你，你画吧。”

秦师芮不再说话，她看着沈黛许久，然后移开视线，谨慎地在画纸上落笔。沈黛紧张焦虑的情绪很快被抚平，转而认真观察神色无比认真的秦师芮。

沈黛不愿打破美好的宁静，放轻声音问：“你怎么到外面住了？”

秦师芮动作不停，“以前在家里住，其实早就想搬出来。”

沈黛又问：“怎么刚好搬到这里？”

这个问题有点奇怪，秦师芮想了想，状似反问地说：“缘分？”

缘，缘，缘——缘分！

沈黛猛地断线，脑袋又开始噼里啪啦放烟花了。

昨晚因为亢奋失眠，沈黛站着站着，脑袋就开始一点一点地，被强势镇压的睡意顷刻间卷土重来，来势汹汹将她的意识淹没。

秦师芮饶有兴趣地托着下颌，看沈黛昏昏欲睡的不断点头，身子也跟着摇晃不定。

她怕沈黛摔地上，便起身将沈黛拉过来，自从发现接触沈黛并不会产生厌恶感，秦师芮就挺喜欢牵沈黛手的，当然目前也仅限碰触手。

沈黛被惊醒了，不好意思道：“我，我有点困。”

秦师芮：“昨晚没睡好？”

沈黛轻抿唇，“嗯，失眠了。”

秦师芮将凳子放到身旁，“那你睡会，就靠着我吧。”

沈黛短暂犹豫，想到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再说她也的确困的不行，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

沈黛：“那我睡一会，我没醒的话，你叫我一下。”

秦师芮点头，沈黛便紧张兮兮地将头枕在她肩膀处，她刚开始身体有些紧绷，但很快就放松下来，任凭意识被困意拉入无边无际的深渊。

秦师芮却始终没有从紧绷的状态脱离开来，她每一根筋都绷得紧紧的，脚趾也不安的弓起。

沈黛睡着了，头从秦师芮肩膀滑落，秦师芮僵硬地扶着沈黛，过了许久，才极其缓慢慎重地踮起脚，让沈黛能舒服地枕在她腿上。

崖边吹来的风撩动落叶，盘旋跳跃着落到地面，窸窸窣窣的声响犹如在窃窃私语般。

狐狸趴在树杈上睡着了，蓬松的尾巴不安分的摆动着。前肢抱着树干，银狐仰起头，找寻到狐狸的身影，又放松闲适地趴下来。

洒落在林间的阳光收敛了威势，绚烂好看的晚霞烧红了半边天空。

沈黛慵懒舒服地醒过来，发现天色渐渐转黑，她眯着眼抬头，谁知正好嗑到低头的秦师芮。

沈黛慌张起身，想揉一揉秦师芮嗑到的下巴，手伸到一半又停下来，有点手足无措。

秦师芮连道：“没事，就碰了一下。”

沈黛懊恼地挠头，“几点了？我怎么睡这么久，你应该叫醒我的。”

“快八点了，”秦师芮看了眼腕表，“你睡得太香，没忍心叫醒，收拾东西，吃完饭再回去吧。”

沈黛点头，连忙帮着收拾用具，余光一瞥，发现秦师芮画纸上已有了她的轮廓，简简单单的线条，便将形神勾勒得栩栩如生。

沈黛偷着乐了下，心情愉悦到了极致。

汽车驶入城内，街边一盏盏路灯接连亮起，流光溢彩的灯光将城市妆点得富丽堂皇、华美无双。

途中沈黛自我检讨了一番，并坚决要求这顿饭由她请，秦师芮不在意地接受了。

综合两人的饮食偏向，秦师芮选了家成都有名的菜馆。

将军跟狐狸被锁在车内，沈黛给狐狸使了无数眼色，还是没能压制住狐狸气急败坏的愤怒咆哮，将军吓得蜷缩成一团，想安抚狐狸的爪子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

这家菜馆上菜速度很快，两人正好都饿了，各自沉默吃了一会，才开始慢慢聊起来。

秦师芮道：“我一直想问，你高二那年怎么突然消失了？学校派人找过你，但都音讯全无。”

沈黛知道秦师芮早晚会问，也早就想好了说辞，“对不起，那时候我家里突然出事，我就跟妈妈一起回乡下了，在那边的学校念书。”

“不用道歉，”秦师芮嚼着食物，顿了顿，又低声道，“只是你突然消失，我很担心，还好你没事。”

沈黛惊诧不已，连夹在筷子上的鱼肉都忘记往嘴里送，“你，你担心我？”

秦师芮：“我们是朋友，担心你不是很正常吗？”

沈黛愣了下，秦师芮说她们是朋友，但她接触秦师芮的时候，两人根本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沈黛进入学校念书，目的并非单纯为秦师芮。

那年沈黛下界两年，第一次感应到被狐骨选中之人的祈愿，她循着踪迹进入那所学校，没想恰好碰见秦师芮。

沈黛对秦师芮印象深刻，她一直没有忘记当年的小女孩，但秦师芮不认识她，秦师芮没见过沈黛化为人形的模样。

沈黛如狐骨选中之人所愿，许了其三个愿望，闲来无事之余，她就养成了观察秦师芮的习惯。

秦师芮不知有没有发现，至少从没有拆穿过沈黛。

秦师芮不再是青丘外她所见到的脆弱的小女孩，她成绩优异，容貌漂亮，既得老师欢心，又备受异性追求，只是秦师芮为人冷淡，不喜与人深交，也从不与人有任何亲昵的肢体接触。

沈黛越是观察，就越发现情况朝着不妙的方向发展。

尽管两人很少说话，却自有种难以言说的默契，哪怕秦师芮朝她笑一下，沈黛都会不受控制的脸红。

直到沈黛发现她喜欢上秦师芮。

然后沈黛就跑了。

沈黛一点点脱离回忆，有点唏嘘，捏着筷子羞涩地笑，“你，知道我在看你？”

秦师芮手掌托着下颌，好整以暇地盯着沈黛，浅浅的笑，“知道，你没有掩饰，我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来找我，没想到还是要我先去找你。”

沈黛想起来，那是她跟秦师芮第一次说话。

那天轮到她们组打扫卫生，沈黛负责的是过道，风很大，她刚将垃圾扫在一块，又被吹得乱七八糟。

正愁眉苦脸的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眼前。

秦师芮拿着扫把站在她身旁，一袭浅蓝色长裙风姿绰约，她语调格外动听地说：“我帮你吧。”

秦师芮似乎也陷入回忆中，好一会笑了一声说：“你那时候总看我干嘛？我还以为自己衣服穿反了，还是鞋带又掉了。”

沈黛不经大脑，话脱口而出，“你好看啊！”

秦师芮认真打量了沈黛好几秒，思忖着说：“我觉得你比我好看。”

沈黛道：“我的好看是外在，你外在好看，气质也特别好。”

秦师芮：“我只听人说我高冷，冷漠，有什么气质？”

沈黛特别认真地想着形容词，“就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清冷孤傲，又不可亵渎，谁站在你面前，肯定会自惭形秽的。”

秦师芮带笑道：“你也很好看，还特别可爱，没认识你之前，会觉得你骄傲、很难接触，但认识之后，就会知道你特别可爱，心地善良，让人很想好好照顾你。”

沈黛：“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我也没那么善良，其实我坏习惯很多的，有时候，偶尔，还会耍点小伎俩什么的。”

秦师芮：“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好，我脾气不好，也不喜欢理人，性情冷漠，很难被人打动，我还有一些别人很难接受的怪癖。”

沈黛：“我还会做坏事，有时候我明知道那么做是错的，还是会去做，有时候更会害了别人。”

秦师芮：“我伤过别人的心，他为我倾其所有，我连碰都不愿意让他碰一下，后来他跳楼自杀，差点就死了。”

沈黛：“…………”

秦师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