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间听到这样的话,苏凝也微微一怔,但她并不意外,甚至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苏凝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没关系,来日方长~”叶询轻念了一句,倒向椅背,闭眼假寐。
车辆驶进村落,一个新的故事,开始。
===相逢===
七月初的时候,山里下起了一场雨,连绵数日未停歇,直至将整座山峦都笼罩在了雨雾里。
“已经第四天了,你说这雨什么时候停啊?”苏凝推开竹窗,便有一股冷风携雨灌了进来,隔着厚重雨幕,她往对面的钢铁厂看了一眼,心情莫名有些烦忧。
榻上斜倚的男子闻声抬眸,放下手中书卷,有些不解道:“你从大清早就开始在屋里走来走去,到底是怎么了,这么烦躁?”
苏凝长叹了口气:“你在家里修身养病当然好了~可怜我还要照顾病号~还要进厂排演节目~”
都没时间好好写稿了——这才是苏凝烦躁的根本原因。
“不就要来一厂长嘛,你说他们至于这么激动吗?”苏凝有些愤愤地坐回了叶询身边,瞥了眼他吊着石膏的左臂,怨念更深。
“还有你也是,厂里要求我参加汇演,你为什么不替我拒绝?我明明就是一编外人员,这属我的工作范围吗?”
“你们这样做,合适吗?”苏凝发泄似的吐露完,才发现叶询一脸懵逼。
过了会儿他舔了舔唇,有些小心翼翼道:“汇演名单~是自愿报名的啊~你参加了排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苏凝唰一下从榻上站了起来,脸色瞬间铁青,气得。
——竟然有人私自替她报名!
空气里响起磨牙攥拳的声音,感觉下一秒就要爆炸。
叶询连忙跳起身,拽住即将暴走的苏凝,讨好道:“别生气!别生气!苏凝,你要不想去就不去,有我在没人敢吭半个字!”
但他单臂又不敢使全力,自然是困不住苏凝。
“放手!”一声暴喝后,苏凝从他手下挣脱,片刻不停地奔出竹楼,连伞都没带。
叶询想也未想,便立即提伞去追。
然而就是这一垂首的功夫,当他跑下楼梯的时候,院门大开着,而苏凝已经不见身影。
雨势不弱,山路泥滑,屋后便是一条小河,此刻正在涨水。
苏凝走不了太远,她一定还在附近。
叶询冲进雨幕里,左右回首,放声喊叫道:“苏凝——”
然而,风雨声太大。
而苏凝,也在冲出院门的一刹那,被倾盆雨水唤醒,彻底冷静了下来。
她脚下没有方向地走着,衣衫也被雨水淋透,但脑海中的思绪却清晰无比。
认真算起来,她入职钢铁厂不过才十几天,其中多半时间都不在岗,而其他在岗时间,她也几乎没有离开过办公室。
惹人闲话倒是有可能,但要说招惹或者得罪什么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如此明显的针对,又不像是空穴来风。
而且这次汇演,是由厂长办公室的人直接负责的,想要代替报名,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除非——那是个身份很特殊的敌人。
而对方如此公然地挑衅,其目的——
大概也只是为了……
“要与我正面交锋么?”雨雾里,垂眸沉思的苏凝停住了脚步。
缓慢仰首,轻声呢喃道:“可惜,本小姐没兴趣。”
只片刻时间,苏凝便决定将这件事无视掉,就照叶询说的做——排舞不再参加,谁还敢逼她不成?
打定主意,她便决定回家,这时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自己已经走进了一个山谷。
雨水顺着她额前的短发流下,微微浸湿了眼眸,苏凝抬手去擦,不经意间侧首,目光却怔住。
山谷两侧有泥石滑下,堆积在谷底,流成一道浑浊的小溪,而在那小溪里,却裹躺一具人形物件。
苏凝一步步,动作缓慢地靠近,那具物件的四肢逐渐分明,紫黑色被泥水泡得发胀的脸也愈发清晰。
只一眼,她便侧开脸,忍住胃部翻涌的冲动,捂住嘴,疾速跑出山谷。
没留意,路经职工宿舍区的时候,撞进了一个怀里,喉间一涌,吐了对方一身。
这还不算完,她之后的呕吐便彻底收不住,干脆转过身,跑到路边,弯腰继续吐。
“呕——”直到她胃里倒空,头顶上方的黑伞都没有离开。
这让苏凝很尴尬,只好硬着头皮抬眸,满含谦意道:“不好意思啊,弄脏了你的衣服。”
有时候,命运就是那么巧。
苏凝今日又是冒雨,又是被死尸惊吓过度,再又一番狂吐,其面色苍白形容狼狈的程度,已达极致。
是以当她看清身前男人的面容时,她也实在做不出多余的表情,只是心口微微一紧,转瞬恢复。
望着眼前一身西装笔挺气度不凡的男人,微微窘迫道:“要不,我再赔你一件吧?”
她曾不止一次地想过,与肖正晨故人相见时的场景,她也许会恐慌,也许会无畏。
却从未想过,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相遇,也更加没有没到,她竟能如此平静地,在他面前表演一个陌生人。
肖正晨微蹙着眉,眸光深沉,看不出情绪,只是目光一瞬不变地注视着她。
良久后开口:“没关系,洗洗就好。”说完,他便解开了扣子,脱下外衫。
这种时候,苏凝不敢掉链子。
她似是踌躇,似是愧疚地问道:“那要不,我帮你洗吧……”
肖正晨并未犹豫,将衣服递送过来:“有劳。”
“应该的。”苏凝尴尬地垂眸,声音小得快要听不见。
转身欲走之时,肖正晨又叫住她:“等一下。”
递伞给她:“伞你拿去用吧,我这就到了。”他指了指旁边一座新起的二层小楼,正处在职工宿舍区与刘家小院之间,左右不过几百米的距离。
他大概也是刚到小屯庄,门口还停着一辆小卡车,车厢后门敞着,隐隐可见里面的家具。
苏凝收回视线,接过伞,冲他拘谨道:“我下次一起还你。”
肖正晨点了点头,没再多言,抬步离开。
雨势渐歇,苏凝满怀沉重地撑着雨伞,拎着衣衫,往小院回。
很短的路,硬是被她走成了一段长征。
至小院前,她才停下,与叶询隔着雨雾,四目相对。
他撑着伞,却浑身湿透,裤管上全是泥污,原本吊着石膏的左臂,此刻早已不见了绷带。
她手里伞是谁的,衣服是谁的,聪如叶询,怎会不知。
苏凝撒腿地跑过去,到他跟前,一脸紧张道:“山谷,山谷里你们埋的尸体,被雨水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