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询去车库开车,苏凝回家收拾行李。
路过厂门传达室的时候,苏凝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给楚念留个口信。
隔着小窗户,苏凝往里问道:“大爷,我是咱厂技术部的部长助理苏凝,您给帮我给保安科的楚念捎句话吗?”
老大爷摁了收音机,抬起声问道:“谁呀?你找谁呀?”
苏凝默了默,算了,还是留封书信吧。
从包里摸出纸笔,苏凝刷刷地写完了一封信,告知楚念她要到北京出差,归期未定,请他不要担心。
折好,封住。
从窗口递进去:“大爷,您认识保安科的楚念吗?能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他吗?”
以楚念每天抓鸡送人的频率,苏凝觉得,老大爷没道理不认识他。
果不其然,老大爷一听见楚念的名字就乐呵了起来:“你说小楚呀,认识认识,这咋能不认识呢。”
老大爷一边接过信,一边摇着头笑道:“哎呀,你们这些小姑娘呀,真是脸皮儿薄,送个情书还要拐我老大爷这儿一趟。”
“你瞅瞅!”他指着窗台上放着的那一排排,五颜六色的卡片,造型各异的折纸,激动道:“这都是姑娘们送给小楚的!”
说完老大爷又独自乐呵了起来,将她的信纸,和那些卡片折纸们放在了一起。
苏凝嘴角抽了抽,诚恳道:“大爷,我真是有急事儿要离厂,这信您可千万别忘了,能越早交给他越好。”
“放心吧,忘不了!”老大爷又抱住了他的收音机,调着频道说:“大爷我记性好着呢~一会儿见了就给他!”
苏凝最后看了一眼窗台上的信,又跟老大爷道了声谢,听到身后传来叶询的车喇叭声,苏凝才转身离开。
而就在他们刚走没一会儿,楚念就拎着两桶水,步沉沉地走了过来,推门进入传达室。
老大爷一见着他,就立即笑了起来:“小楚来啦,咋又送水来了?大爷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用跑这么勤,你看墙根那缸里,上回的水还剩着呢。”
老大爷其实年纪并不大,只五十来岁而已,他年轻时驰骋战场,受了一身伤,老来又无妻无子,幸好有政府宽待,他才有了这份工作,吃住都在厂里。
楚念最敬重军人,尤其是他们这些上过疆场,打过枪挨过子儿的人。
“上回的水都搁三天了吧,别再吃了,我给你倒了去。”楚念刚放下水桶,便开始挪缸。
老大爷也不拦他,知他跟年轻时候的自己一个德行,说一不二,这性子,难怪小姑娘们都不敢主动跟他说话。
“哎对了,小楚呀。”老大爷突然想起来,关小了收音机的声音,拢起窗台上的卡片和折纸,朝门口追了两步:“今儿又有姑娘来给你送信了,加上前几天的,六七封了。”
楚念把缸转到下水道口,涮洗着倒水,闻言脸都不抬一下,回道:“搁那吧。”
老大爷毫不意外,他每回都这样说,然后一搁就是永远。
老大爷呵呵一笑,自顾自替他拆开,用着他并不标准的普通话,还时常念错字儿地方式读给他听。
“这个,小秋啊,她说要谢谢你~送给她的山鸡,味道鲜美,她回家吃了以后啊,皮肤细腻了,腰也变细了……”
“还有这个叫兰兰的,她说~上回见你衣袖破了个洞,是不是没人给你缝啊,你要不嫌弃的话,她可以帮你缝……”
“接着这个,还是小秋啊,她听说你前阵子受伤了,问你有没有看医生,她爹是个大夫……”
老大爷念得很开心,楚念就面无表情地听着,直至将缸洗干净了,他才转着缸体往屋里挪。
信快读完了,老大爷还有点儿意犹未尽,后两封读得便慢了些。
“咦?这姑娘以前没见过,叫喜,她说~让你放心,她一定不会把你的真实身份透露出去的……”
老大爷人老心不老,他一生阅人无数,楚念的警察身份在他面前根本兜不住。
他放下信笺,开始猜测这个喜是谁。
“小楚,这个喜,不会是大仙女吧?”
楚念又把桶里的水倒进缸里,忙活完一切,擦了擦手,抬头问道:“大爷,都读完了吧?要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回去执勤了啊。”
楚念作势要走,老大爷连忙拉住他:“你先等会儿,这儿还有个呢,今儿刚送的,好歹人家是新面孔,你给点儿面子,听完了再走。”
老大爷终于将信翻了出来,展开读道:“楚念,我要到北京去出差,归期未定,你照顾好自己,勿念,苏凝。”
这口吻明显关系不一般,老大爷读完也愣了,转而又惊喜地看向楚念,猛一拍他肩膀:“你小子行啊!啥时候找的对象!”
却没想到——楚念会满脸震惊地从他手里夺走了信,一眼阅完。
确是苏凝的笔迹无疑。
“糟了!”楚念急匆匆地收了信,跟老大爷告了别,拔腿就往门外跑,去找保安队队长,借车!
苏凝一定还不知道——今天早上,肖正晨和顾梦薰,也乘车离厂了。
开车的司机楚念刚好认识,随便诈了两句,便问出对方是要送厂长和秘书去省城机场。
苏凝如果也要去北京的话——那她乘飞机的可能性也极大,万一今晚,他三人在机场碰面,届时苏凝孤立无援,吃亏怎么办……
不行,他要尽快追上去,不能让苏凝跟去机场。
楚念箭一般的速度向前冲,拐过办公楼的转角时,迎面撞飞了一物,软软的。
“啊——”方玉喜不知怎么回事,自己好好走着路,面前突然冒出了一堵墙,直接把她给拍飞了。
重重地落地,腰部磕在了台阶上,眼泪瞬间涌出,迷糊了视线,她已经痛得动不了了。
楚念的表情从未如此丰富过——从惊愕,到惊慌,再到懊悔,最后只剩下懵逼。
这受伤的人要是他,估计拍拍屁股就站起来了,但受伤的是方玉喜——他之前抱过的,腰杆细得跟麻杆儿似的,这一磕,说不定里面都折了。
“你,没事儿吧?”他走近过去,空着两只手,想扶她起来,却又不知该从哪下手,估计动哪儿她都会疼。
方玉喜满眼泪花,根本看不清他脸,也从未听过楚念这样的语气,所以——她就没认出来。
只能判断出对方是个男的,还一副想抱她的样子,做梦!
其实不在楚念面前的方玉喜,心性还是挺骄傲的。
“没事。”她从牙缝里咬出这两字,之后便顾不上擦眼泪,一手着扶腰,一手着撑地,想要站起来。
可惜连番失败,她眼泪流得更凶,但身边人却还不肯走,弯着腰一副随时准备抱她起身的样子。
方玉喜大怒,哭骂道:“你看什么看!撞了人还不够,还要在这里看笑话吗!”
楚念也是头一回这么手足无措。
“对不起。”手握成拳,纠结不已。
楚念低柔问道:“你还能起来吗?”
方玉喜不答,她要能起来的话,现在还躺在地上干嘛!看星星吗!
楚念眉心深锁着,抿唇不语,看她泪水越流越凶,却还在咬唇硬撑,再耽搁下去,对她没有一点儿好处。
楚念终于动手,一手绕过她后背,一手托住她臀部,弯身将人抱起。
方玉喜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下一秒便哭喊挣扎起来:“放开我!臭流氓!”
腰越扭越疼。
楚念忍不住呵斥她:“别乱动!”
很低沉悦耳的声音,她好像在哪儿听过,抬手,她想擦掉眼泪看对方一眼,但手臂垂着,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只好声音无力地问道:“你是谁?”
楚念闻言,垂眸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道:“你近视啊?”怎么以前没见你戴过眼镜啊?
方玉喜不说话了,她知道这是谁了。
楚念这也不说去追苏凝了,只能在心头默念一句:苏凝对不住了,你自求多福吧。
话分两头,我们来看看苏凝这边。
叶询开着车,在山道上已经走了快两个小时,山路有些颠簸,苏凝被晃得昏昏欲睡。
叶询朝她瞥了一眼,放慢了车速。
“想睡就睡会儿吧,晚上坐飞机也挺累的,你一个人去北京,路上要警惕点儿。”
他其实很不放心,却也无可奈何,他的保护越多,苏凝就会越危险。
苏凝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将座椅放倒,准备躺下去睡一觉。
叶询却突然踩了刹车,惊得她弹身坐起:“怎么了?”
话音刚落,她便瞧见山路前面,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路边,前车盖子掀开着,半道人影探身在里面,似乎正在检修。
这山道本就狭窄,被轿车在路边一停,叶询所驾驶的吉普车就过不去了,只能停下来,等对方挪开。
但苏凝一看轿车的车牌号,睡意瞬间就全消了。
祈祷着,千万不要这么悲催。
然而,上天并没有听见——前车盖被合上的一瞬间,肖正晨的身影便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苏凝的视线中。
他没穿外套,衬衫袖子半挽起,领口的扣子也解了两枚,额间微微有层薄汗,抬眸看见他们的一瞬间,唇角勾起。
肖正晨迈步朝叶询走了过来:“叶部长,这么巧,你们这是要到哪儿去?”
叶询没回他,只淡淡地往前抬了抬下巴:“你车怎么回事儿?能先让个路吗?”
肖正晨微沉了眸:“发动机故障,司机已经去找人来修了,估计,还得一两个小时吧。”
“两位很赶时间吗?”肖正晨说着,往苏凝这边瞟了过来,可惜,苏凝当他是空气。
这时候顾梦薰也从前车下来了,目标显然是苏凝。
可苏凝一点儿都不想跟他们聊天,她宁可去修车。
肖正晨的车一看就是新货,发动机出现故障,苏凝猜测,原因也不外乎网上总结的那几种——润滑油消耗异常;发动机过热故障;电路故障;柴油机油路堵塞等等。
她还不如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能修好,这种事她也不是没遇见过。
再说就算修不好,只要能给他们挪开一点,叶询的车就可以过去了,也不用在这里,陪他们大眼瞪小眼。
打定主意,苏凝侧首问向叶询:“你车上有工具箱吗?”
“有,在后备箱里,怎么了?”叶询一脸不解地回道。
“用一下。”苏凝说着下车,往车后面走,叶询也跟着下车,替她打开后备箱。
苏凝伸手去拎工具箱,叶询截住她:“我来。”轻轻一提便拎了工具箱出来,疑惑地问向苏凝:“你到底要做什么?”
“给他们修车啊,不然我们怎么过去。”苏凝无奈地耸了耸肩。
半刻钟后,叶询阴沉着脸摘下了手套,往箱子里一丢,“砰”一声给他们车盖合上。
对肖正晨不耐烦道:“行了,赶紧让路吧。”
后者轻笑了一下,却没动作。
“叶部长这也是要赶往省城机场去的吧?我还以为北京的交流会你不打算参加了呢。”
叶询敛着眉看他——他刚才说了“也”
决定送苏凝走之前,他特意调查了肖正晨这几日的日程安排,这个时间,肖正晨应该在省里开会。
“正好,我们也要搭乘今晚的飞机去北京,不如大家结伴,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肖正晨笑得一脸真诚。
苏凝却只觉他虚伪得让人后背发毛,反对的眼神看向叶询,摆脱他快点拒绝。
但叶询却没接收到一样,唇角牵起,笑道:“也好。”